临近国庆,我郁闷的心情一下开朗起来,想到即将到来的七天假期,兴奋莫名。即使外面霪雨霏霏,也丝毫没有掩住脸上缀满的喜悦,还认为它蛮有诗情画意。
第二节课后的大课间时间,我照例跟办公室的同事一起,去徒步半小时,用实际行动响应国家全民健身的号召。刚跨出门,我手机叫了起来,来电显示“河北唐山”。这些年骗子不少,诈骗电话尤其多,坚决挂掉。铃声又起,看来骗子还很执着,姑且同他周旋一番吧。
接起电话,传来的是带有浓厚唐山口音的普通话。他开始自报家门:“老同学——,我是仕莲!……”说几经辗转才找到我的电话,多年不见,甚是想念云云。我不住道歉,说不知者无罪的套话,电话持续了近两个小时。当然,我的徒步也泡汤了。
坐回办公室里的我,心情潮水般难以平静,兴奋异常。绵绵思绪中,仕莲的形象一下子清晰起来。
仕莲和我同村不同生产队,按说我们应该缺乏交集。而他舅舅家和我家住在同一所大院里,他上学或放假时又爱来舅舅家玩,我们自然就熟稔起来。
我们都是小孩子,仕莲个头却高出一截,显得高大结实许多。现在看来,可能是发育较早的缘故吧。他为了少走些路节省时间,常常在舅舅家吃饭。自然也帮舅舅做些家务,或者干些农活。从父母口里依稀知道,仕莲没有得到多少母爱,母亲在生下他后不久,不知是因生活所迫还是被人拐卖,远嫁到河北去了。仕莲只好和老实巴交的父亲相依为命,生活过得异常清苦。
后来我们一起考到了镇里的初中读书,上学必经仕莲家旁边。我便和他一起上学,一起背着装满口粮和书本的竹背篼步行,一起下塘游泳。从他家出发,走两公里就到了学校。你可知道,在考上初中人数很少交通全靠步行的年代,有人陪伴上学也是一种幸福。
再后来,我继续读书,仕莲初中毕业回家务农。有次看见在他舅舅家制作鞭炮,感到十分神奇,对他的能干佩服不已。再后来,他外出打工,我们的联系也就中断了。
他给我打电话后第二年,暑假的一天。他说他到了都江堰,务必和我见上一面。我十分高兴,把他接到家中,殷勤款待,促膝交谈。推杯换盏时,觥筹交错间,他给我讲述了他这些年的奋斗历程。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期,我十八九岁,跟随村里的年轻人一起到新疆谋生。先是找到了我的姑姑,母亲的妹妹。在她家蹭吃蹭喝,她对我很好,给我找了不少工作。但大多是建筑方面的力气活,拌砂浆,搬砖块,一天下来,腰酸背疼,即使一个壮劳力也叫苦连天,更不用说我这样的小年轻了,实在是太辛苦了!说真的,我很怀疑现在个子不高和这繁重的劳动有关。我实在难以胜任,便萌生去意,两年后带着挣到的几百块钱,急匆匆到河北投奔自己的生身母亲,心想毕竟母子连心,她一定会高兴地接纳我吧!
“当我拿着姑姑给我的地址,买了一大包礼物,坐着硬卧火车,经过两天两夜来到河北母亲农村的家时,我没有从母亲脸上读出几丝惊喜,读出更多的则是慌张。她竟当着他丈夫的面说我是她侄儿。你可以想象,我当时心里是多么冰凉,多么委屈啊!小时没有母爱,现在依然是奢望啊!在这样的环境里我是屈辱的,丝毫没有感受到母亲的温暖。当然,我也有些理解母亲,知道她有难处。她有新的丈夫,有新的孩子,不能暴露自己的过去。我甚至肯定母亲不是被拐卖到这里的,而是像大姑娘一样心甘情愿嫁来的。看着焦虑的母亲,狐疑的丈夫,我选择了离开。老同学,你绝对想不到,我准备离开时,母亲不仅没有挽留我,还没有给我一分钱的路费,我只好带着兜里仅剩的四十元钱伤心地离开了生我的母亲,来到临近的唐山市,自力更生闯天下。
“可能是我运气好,也或是我遇到了贵人。在唐山的我顺风顺水,先是在一家小汽车修理厂当学徒,虽然辛苦,但我喜欢。后来老板看我勤快忠厚,人也不傻,就重点培养我。让我学技术,结人缘,拿高薪,慢慢地我存了几万块钱。后来他的小厂因管理不善维持不下去了,我有心自己承包单干。老板欣然同意,以较低的价格转让给我。几年后,我的小厂红火起来。附近的一位姑娘也和我王八看绿豆——对上眼儿了,于是我们在九十年代末结婚了。
“期间我回过几次老家,看望父亲和舅舅,他们没有对我在外结婚成家抱怨,认为只要我过得好就行了。我深感愧疚,只好多给些钱,多陪他们几天。
“后来,国家加大改革开放力度,经济发展很快,小车保有量日渐增多。我抓住这一大好机遇,联系了许多固定业务,修理厂生意越来越好,到了两千年后,一年纯利润也有二十多万了。妻子很高兴,儿子也读小学了。”
“这下你的日子充满阳光了哈!”我说。
“生活永远充满着未知。”他呷了一口酒,略显悲伤。
“不久,我听到了母亲已经去世的消息,虽然没能亲自去吊唁,但心里并非不悲伤。这时,我一点也不恨她,她有她的难处,生活不易啊。可我是真正无妈的孩子了!说实话,我整整哭了一晚上。既为母亲,也为自己。我想:虽然自己命运坎坷,但也遇到了许多好人,得到过不少帮助,现在能够挣一些钱了,母亲却没了。那就让我多为老人和社会做些事情吧。
“于是,我在唐山成立了商界同乡会,定期开展一些公益活动;同时,积极和家乡村支部联系,为在家的老人们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情。这不,明天我就要到老家了!”
我举起杯:“老同学,为你苦尽甘来,为我们所处的时代干杯!”我们一饮而尽。
几天后,我给他电话,他说已经办好事准备回唐山了。直到现在,他也常和我电话联系,交流近期事宜。每年至少回家两次,为年老的父亲,为同学,为村里的乡亲,也为自己。
这不,他的电话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