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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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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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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油灯下的母亲

每逢腊月,我就自然而然想起了煤油灯下的母亲。

小时腊月的夜晚,格外寒冷。深夜一觉醒来,我常发现母亲坐在床边,就着昏黄如豆的煤油灯纳着鞋底。

神情专注,表情肃穆,左手持着鞋底,右手捏着针鼻穿有粗长土白线的大针,吃力地穿过拇指厚的千层底,一顿一顿拉出,最后咬牙一拉,顿住,鞋底便留下一个芝麻大的白色凸起。银针闪烁,眼眸温柔,母爱在针线间静静流淌。她不时伸伸懒腰,将针尖在头上扒拉几下,又向鞋底发起冲锋,直到白点均匀布满整个鞋底才算完工。

纳一双鞋底至少需要四个晚上,而要做完一家人的布鞋,母亲不知要熬过多少不眠之夜。反正大年初一早上,家里五个孩子都会穿上新鞋,在弥漫着浓郁新年气息的院子里奔跑欢叫。老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大人小孩平日里赤脚也无所谓,过年是必须穿上新鞋新衣的。否则,便会笑话女主人持家无方,不贤惠的。看着穿上新鞋欢笑着跑开的孩子,母亲疲惫的脸上堆满了笑容。

白天忙于挣工分,是没多少时间做针线活的。晚上收工回来,吃饭喂猪后,已是深夜。寒风凛冽,沁人肌骨。孩子们早已进入了梦乡,一向迟睡的父亲也鼾声响起,母亲却不能入睡,一家人的布鞋还没着落呢。于是,连忙将篾篼里的鞋底拿出,开始在昏黄的煤油灯下忙碌。

纳鞋底看似轻松,其实是需要力气和技术的。两寸后的鞋底,不用力刺不穿,用蛮力针易断。没有锥子,光用顶针,没多久就被磨穿。拉线过松,穿不长久;过紧了,又不舒适,得把握好度才行。现在想来,母亲手上皮肤粗糙,茧疤密布,肯定和纳鞋底少不了干系。其次是上鞋帮,没有技术是不行的。稍不注意就不合适,要拆了重来。即便母亲如此小心,有时也会拆下返工几次。

祖母时常抱怨煤油用多了,母亲苦恼不已。一年就供应那么点煤油,今晚用多了,明晚就可能摸黑。实在没有办法,母亲只好尽可能白天挤点时间,晚上将油灯灯芯弄细。有年冬天特别冷,煤油冻结,形如果冻,需要将煤油灯放在碗里,不时添加热水解冻。在这种情形下加班劳作,对眼力和毅力更是一种考验。

外婆说,母亲出嫁前不会针线活。外公去世早,家里几亩地的农活全靠母亲。背粪挑水,栽秧插禾,耕田耙地,都是一把好手。男人能干的活母亲都能干,队长夸耀说,厉害!妇女能顶半边天啊。

生儿育女后,针头线脑的活路不少,总不能事事求人吧。况且有些人就喜欢等着看你笑话呢。母亲好强,有股子倔劲,边做边学,不懂就问,硬是在一两年里学会了针线活,做的鞋也是队上数一数二的了。就连一向苛刻的祖母也改变了态度,笑弯了眉毛,说我家娶了一个好媳妇。

如今,母亲年届八十,疾病缠身,早已不做千层底布鞋了。即使穿针引线,也是老眼昏花,抖抖索索,半天穿不进去。再说,街上卖的鞋子样式多质量好,谁还会喜欢式样单一土里土气的布鞋呢。

她很健忘,可当我们几姊妹谈起纳鞋底的往事,表示喜欢穿布鞋时,她就眼神明亮,瞬时清醒起来。

如今家家灯火通明,早就不用昏暗的煤油灯照明了。而每到腊月,我依然会时时想起煤油灯下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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