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花开的日子

仲夏时节，独坐窗前，突然被一股浓郁的栀子花香搅动心绪，我不由得想起小时候故乡栀子花开的日子来。

那年夏天，我从外婆的菜园路过，被几株从未见过的常绿灌木吸引了。它上缀白花，琼雕玉琢，气味芳香，沁人心脾，从此我记住了一个诗意的名字——栀子花。小心摘下两朵，手心把玩，鼻尖深嗅，蔫不拉唧时放入衣兜，不时拿在鼻尖嗅嗅，微黄干缩也不丢弃，将它夹入课本，几天后得到黄褐色标本，香味却永远留在了书里。   

栀子花开的日子，是丰收的日子。许是爱屋及乌的缘故吧，我喜欢上了外婆的菜园，这是一个源源不断供给新鲜菜蔬的聚宝盆。每天早晚，这里常会出现外婆、舅舅和小姨的身影，他们在集体劳作之余，用汗水把这巴掌大的地方侍弄得生机盎然。挖地、平地、起垄、挖窝，播种、栽苗、浇水、施肥，除草、捉虫、打枝、收割，顺应四时，像精准运行的钟表。地边总是光生生的，铲下的草皮堆成小山，挑来大粪浸透，垒成圆包，不久便沤成了农家肥。那几株栀子树呢，不仅不会被铲除，还一年比一年葱绿，一年比一年滋润。 

菜蔬瓜果一茬接着一茬，品质上乘，味道纯正，营养丰富，大大弥补了集体分粮的不足。不用农药化肥，无需担心农残；自己留种，也不用忧虑转基因。端午时节，番茄、黄瓜、豇豆、茄子、玉米、南瓜陆续上市，你便有幸品尝滋味鲜美的应时瓜果菜蔬了。至今我都记得在外婆家吃番茄的情景。外婆刚刚摘来的一小筲箕番茄红彤彤水灵灵的，酷似人参果，汁水充盈，味道鲜美，解渴营养，居然被我一口气吃光了，从此改变了我对番茄固执已久的不良印象。正二三月，青黄不接，地窖里贮有红薯、大白菜和红萝卜等，这在粮食普遍短缺的年代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住在河对岸的我们家也沾光不少，多是外婆亲自送过来的。

外婆家的二十几只鸭也到了产蛋期，需要去水田里找寻小鱼小虾补充营养。舅舅小姨们无暇看鸭，我便承担起了看守鸭群的任务。躲在浓密的树荫下，密切监视着鸭群，一旦发现它们企图越过田坎到刚插的秧田去时，就用末端绑有勺子的长竹竿挖泥阻止。随着一块块泥巴准确砸在它们四周，鸭们瞬时明白了我的意图，又规规矩矩原地活动了。终于熬到大晌午了，蝉鸣阵阵，太阳火辣。这时总会看见外婆头戴草帽身着黑衫匆匆走来，不是送来一枚鸭蛋，就是一张烙饼。我总是慢慢掰开，小口吃下，用心品尝劳动的甜蜜，尽情感受丰收的喜悦。

栀子花开的日子，是忙碌的日子。收小麦，插秧苗，喂蚕宝，繁忙成了农家生活的主旋律。天没亮，哗哗哗的犁田声划破黎明；夜半时，唰唰唰的割麦声响彻田野。在农人眼中，已经没有了昼夜界线，一切以庄稼为要。为了省时，吃饭也成多余，早晚从简，午饭多在田间地头解决，三刨两下草草完事，就由老人小孩收拾回家了。而当一块地的麦子收完了、一块田的秧苗栽上了或几簸箕蚕儿的桑叶又喂了时，他们才会稍稍放心地吃饭眯觉，在忙碌和喜悦的双重攻击下累并快乐着。年轻爱美的姑娘，常会忙里偷闲，摘几朵栀子花在鼻尖深嗅已不过瘾，便用白线系在衬衣衣扣上，时时感受花的芬芳。一些能干的家庭主妇，还会就地取材，用栀子花做菜，其中凉拌栀子花就是一道经典菜肴。先采摘一斤栀子花，放入清水浸泡去除杂质，然后和青椒丝一起焯水后捞起置凉，最后加入炒熟的花生米和适量的盐醋糖等调料搅拌均匀即可。此菜有助消化、清热毒、调血脂、抗氧化之功效，而孕妇、脾胃虚寒和过敏体质者不可食用。喜欢喝茶的，常会在茶叶中加入几瓣晒干的栀子花瓣，获得一种不同于茉莉花茶的独特味道，觅得一份忙碌中难得的从容和悠闲。

栀子花开的日子，是端午的日子。外婆的生日是农历五月初五，所以我记得清楚。其实，当时的端午寂寂无名，压根就没有什么活动，见得最多的就是门框上多了一束艾蒲。粽子就不用想了，没有吃过，也没有听过。如今，端午有法定假期，活动丰富多彩，有采草药、挂艾蒲、吃粽子、赛龙舟、系五彩绳、佩香囊、吃鸭蛋、喝雄黄酒、吃美食、逛商场、游景点等。而我对过去端午的印象，除去外婆生日，余下的还是停留在挂艾蒲和喝雄黄酒了。挂艾蒲较为普遍，而喝雄黄酒完全是因为白娘子和许仙的民间故事，说喝雄黄酒可以让变成美女的白蛇现出原形从而避免被它吃掉的危险。

一年端午，院子边的两株栀子树开出了白色花朵，散发出奇异香味，这是妹妹三年前扦插的。因为它，人们喜欢在此逗留，嗅花香，摘花瓣，放松身心，获得慰藉。妹妹爱花，尤喜栀子花，爱它洁白芳香，淡雅芬芳，恬静善良。即使在她重病缠身的日子里，每当看到素洁如玉的栀子花，被病魔折磨得毫无血色的脸上也是笑逐颜开。

栀子花开的日子，是追光的日子。五月的中学校园和田间地头迥乎不同。栀子花陆续开放，六月就花团锦簇热烈芬芳了，花瓣洁白，清新雅致，浓郁的香味在微风轻拂的校园里四处飘荡。学子们三三两两，徜徉其间，读书休憩，追逐嬉戏，那青春洋溢的样子像极了怒放的栀子花。

毕业班的孩子已到了冲刺阶段，正在调整心态查漏补缺，准备像尽情绽放的栀子花一样书写辉煌人生。此时，栀子花特有的芬芳宣告着收获的开始，宣告着毕业季的到来，宣告着迎考的学子即踏入新征程，迎接人生中更加美好的时光。非毕业班的孩子们呢，正在老师的指导下紧锣密鼓地复习，准备迎接期末检测，为一学期的努力画上圆满句号。此时，栀子花的味道，是夏天的味道，是青春的味道。

不知何时，故乡的栀子花像外婆和她的菜园一样消失了，为此我郁郁寡欢了许多时日。如今我蜗居都市一隅，竟能闻到这芬芳馥郁的栀子花香，回忆过去的点点滴滴，也算人生莫大的惊喜和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