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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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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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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场效应下的孩子


我叫林依悦,刚满三十岁,是一家私立小学的语文教师。每天看到和我女儿一般大的孩子背着沉重的书包,进进出出,忙忙碌碌,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不知何时,剧场效应成了热词。愚钝的我只好去恶补它的来龙去脉。最早使用“剧场效应症”的是卢梭,后来美国人类学家吉尔茨提出了“剧场社会”概念。此时的剧场效应,可以简单理解为“人既观剧,亦被动演剧”,和这里所说的剧场效应差别很大。

在教育中,有人是这样定义“剧场效应”的:剧场里,大家都坐着看戏,相安无事。忽然有个观众为了看得清楚,就站起来看戏。后面的人也被迫站起看戏,最后全场观众都站着看戏。结果大家不仅更累,而且观剧效果和原来一样,也许更糟。悲剧的是,虽然大家都更累了,但不会有人选择坐下来看戏。因为谁坐下来,就啥也看不到。相反,还会有人开始站在椅子上看戏,引发更多的人也站在椅子上看戏。如此恶性循环下去。

其实,我就是这样一个看剧者,一个剧场效应下的孩子。回首过去,生活充实得针插不进,水泼不透。

从幼儿园说起吧。两岁多和同龄人一起进入了社区幼儿园,做游戏,学礼仪,学知识,幸福简单而快乐。而一到放学时间,我就苦闷起来。我不能马上回家拥抱父母,或和伙伴们在小区游戏。却被母亲送到了附近的课外培训班去学画画、学器乐,即使周末也不放过,自己辛苦不说,还要劳累年迈的外公外婆接送,委实不便。

有段时间,我哭着不去学画。一贯疼爱我的母亲严肃地开导:“孩子,别人都在学,你不学不行啊!”乖巧的我似懂非懂,再也没让母亲生气了。

三年的幼儿园生活在稚嫩的童音中结束后,我进入附近小学学习。起初,一切显得那么新鲜有趣,心里憧憬着无比美好的未来。殊不知,进了学校,如同飞鸟入笼,失去了自由,无法享受翱翔天空的快乐。这时,我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许多事情至今历历在目。

班主任老师姓张,长着一张迷人的脸,身材婀娜,嗓音甜美,深得小朋友喜欢。她教我们数学,效果很好。我经常看到教室后面坐着许多不认识的人来听课,还向我们一样正襟危坐,认真地在本子上写着什么。每当此时,张老师笑得更甜,声音更大,耐心更好。即使校长见到我们张老师,也点头哈腰,十分客气。

我十分迷恋张老师,喜欢和她呆在一起。后来,不知是张老师还是家长的主意,反正我们班上大部分孩子每天下午放学后都会在教室呆上一节课,接受辅导。她无非是监督我们做做作业,解疑答难。一周五天,从不间断。我们虽然辛苦,但各科成绩提高不少,母亲和老师都很高兴。而一次看见老师接过母亲递过去红彤彤的辅导费,老师笑容灿烂时,我却感到老师不再那么美了。

寒暑假,母亲也不会放过我,要我去老师家里的补习班上课。我自认成绩尚可,严词拒绝,妈妈苦口婆心,说隔壁孩子上了好几个班,你才一两个就不得了啦。最后甚至使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绝招,我只好缴械投降了。最少十天,多则二十天。这样一除,我的寒暑假就所剩无几了,许多期末开始制定的雄心勃勃的计划也只好永远停留在纸上了。

转眼进入初中,我想我长大了,好多事情应该自己做主了吧。殊不知,天下乌鸦一般黑,哪有我出头之日!开学仅过两周,我就参加了数学和英语老师在外举办的提高班。妈妈显得十分兴奋,说老师重视我,还特地电话通知我征求意见呢。

从此,每周末四个小时的提高班占据了我不少时间,把我阅读小说的时间占去不少,这一爱好也就慢慢荒废了。

记得当时一学期每科补习费用六百元,妈妈平时节衣缩食,缴费时却非常爽快,从没有拖欠过。好像一旦拖欠,我的成绩就会下降似的。有一次,我固执己见,执意不去参加周末补习。母亲气急败坏,差点打我上身,为了可怜的妈妈,也为了老师们的好成绩,我只好放弃自我参加补习。

很快,我以优异的成绩进入市里高中,开始为考一所心仪的大学冲刺。本想高中可能自由一些,哪知高中的补习正大光明名正言顺,周六就是全校补习的一天,据说费用还是地方政府买单的,说是高考也是他们的政绩之一。因为是集体补习,收费当然温柔许多,一学期就几百元而已。而一些高中教师大多不愿一对一辅导,因为一次收入顶死五六百元。而在自己开办的小班,一次动辄就是上千元。生意相当火爆,成绩特差或是纪律不好的学生,没有报名资格,急得家长团团转,只好花高价把孩子送到校外培训机构去了。

到了高三,我几乎参加了所有高考科目的家教班,在自己晕头转向的同时,家里的银子也源源不断地挪动了位置,换来了也许本该属于我分数。上天待我不薄,我终于跨进了心仪大学的庄严大门。身边同学也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陆续挤进大学校门。学习成绩实在不如意的,改走捷径,走艺体特长生道路。所以,高三那年,美术、音乐、体育、舞蹈、编导等培训班人满为患。可喜的是,他们都功德圆满。

说实话,大学四年才是我能够彻底告别培训班的四年,我完全按照自己的兴趣来学习。父母也回归本源,不会叫我参加各种培训班了。说也奇怪,我却不习惯起来。毕业前夕,为了找到一个满意的工作,我又不得不去参加了诸如普通话、计算机、英语之类的培训班。

好不容易参加了工作,应聘到一所私立小学教语文。满心希望将来的孩子不再步我后尘,有自己本原的学习生活,让不频繁考试、不公布名次、不上补习班成为历史。可刚过一周,就有家长小心翼翼地询问我:“老师,啥时开始补课呢?”我表达了我的意思。家长态度大变,厉声质问起来:“我的孩子要考重点中学,不补课咋行。考不起你负责?”我欲哭无泪心中悲哀。难道这是习惯使然?我不能有自己的主张吗?

不久,月考成绩出炉,平行班的成绩普遍高于我班,这让我羞愧万分。校长和主任含沙射影,告诫老师不能拖年级后腿,给学校蒙羞。看来,学生不开小灶不行。于是仿效同事作法,在校辅导学生,结果,学生成绩提高的同时,我的腰包也鼓了起来。

俗话说,隔行如隔山。的确,不在其中,不知其味。我不得不随波逐流,随风起舞,感受剧场效应的强大磁场,忍受内心折磨的无尽痛苦。可喜的是,最近听说主管部门厉行整顿,开始采取均衡学校资源、学生就近入学、取消一些竞赛成绩、严惩补课教师等措施,以求惩罚在剧场中先站起来的人,扼杀剧场效应的滚滚洪流。殊不知,按下葫芦浮起瓢,校园补课衰竭了,课外培训机构又生意爆满。家长们都输不起啊,难道连这些机构一并扼杀吗?

我是剧场效应的受害者,我的学生和家长何尝不是?看到和我女儿一般大小的孩子进进出出,忙忙碌碌,我陷入了无尽的矛盾和悲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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