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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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炮礼记
刘文芬
1
或许，需要从时光的遗址
搜寻碳化的一截竹竿，想象竹节爆裂的悲壮
烈火烤红日子，芬芳千年
一声脆响圆满一个美好的时刻
噼里啪啦的声音聚集，迫使
石头也吐出醉语，将节日弄得满脸绯红
花炮之前，爆竹为我们看守家园
婚典烧爆一堆竹，丧礼也来几下
丰年里，竹子被民间一次次认领
一次次涅槃，跟随火光回家
神秘的声音，穿越灵魂的隧道
千年，抑或五千年前，祖先们得到篝火的启示
突然喷发的火焰，闪亮如剑
击穿坚固的夜色，文明之花光芒四射
让一切沧桑瞬间漏洞百出
2
从爆竹进化成炮竹鞭炮，由狂野走向精细
单一的颜色，也演绎出花花绿绿
曾经沉闷的声音，被不断拓展音域，霹雳晴空
或暴风骤雨扫过天地，或大珠小珠落玉盘
丰富多彩的声响，紧握生命律动的节奏
熟练地驱除人类的寂寞
鞭炮声就像我们的母语，从山洞逐渐移进田野
劳动号子也成为诗词的根部
没有平仄韵律的号子，竟然在《诗经》里
生根发芽，最终孕育出文字艺术的一条血脉
游出这血脉的人，何时开始
鞭炮声中，喜宴上浅吟高唱
训练有素的鞭炮，总能把握好时机
高兴时，来一阵欢歌笑语，甚至满地舞蹈
悲哀时，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叫
把空气也抓得喊痛，人间的喜怒哀乐
需要如此大声渲染么
3
辉煌的年景，被花炮驮上征途
稻谷，丝绸，陶瓷，一样蓄锐气，养豪气
一片茶叶摸准月亮的体温
在花炮发声之前，它们要展示自己的绚丽
刷出存在感，接受一场纯粹的献礼
炮竹不满足于一声吼的事情
它生活单调多年，需要华丽的转身
那么，就把烟花当作姐妹嫁给幸福
让旗袍般的璀璨种满夜空
羞一羞不知天高地厚的星星
在苍穹设宴的焰火，要告诉众神
我们祖先发明制造硝药，不是为了杀戮
而是为了增强人间的美丽底色
四月芳菲永不尽，请看神州灿烂依然
4
心怀五谷杂粮，怎能忘了根本
花炮是逃出深宫的万千妃子，管他将相王侯
誓以烟与火的名义集体发言
烟火气才是地气，接近地气的人
就是我们心中的王
鞭炮视大地为天空
喂养闪电惊雷般的诗句，扶住举杯邀月的豪客
站稳脚跟，从烟火中救出现实与浪漫
烟花把天空当作万畦沃土
让桃花，荷花，菊花，梅花，恣意绽放
还要从蝉鸣鸟语下载阳光清风
更有，福禄寿喜富
花炮的族谱里，除了热情还是热情
不想给孤寂与黯淡留下后路
5
一粒花炮，沉默，内心珍藏声与光
等待征召，时刻准备为出征的壮士饯行
欢呼英雄凯旋，为初临人间的生命喝彩
为逝去的灵魂祷告
竹筒，卷纸，拼命包裹奋发的初心
从隐喻和象征中，剪辑祖先匆忙的背影
扔掉最后的落日，掀起《浏阳河》的声浪
洗亮群山，稻田，巷道，草木
撬开青石板的陈年旧事
跟万家灯火握手言欢，称颂这黄金时代
平淡的日子里，需要模拟花炮的姿态与气色
放任秦篆、汉隶、唐楷点按撇捺，横竖，弯曲
走进《清明上河图》，跟贩夫脚夫点头微笑
或会遇见一个民间高手，讨教二两老窖
如何打发一条河流
6
新桃换旧符，花炮一响
我必须捂紧耳朵，春风浩荡不容辩解
钟鼓一样，一槌一槌追来，谁能招架
草木返青释放的闪电，无法把握
蜜蜂陆续登场，叩响花开的履音
轻解罗裙，若芙蓉出浴，光艳照人
飘飘裙带五彩缤纷，万物亢奋涨潮
怀才不遇的光阴，拐过霜雪，冲破沉寂
一鸣惊人
伫立时间的码头，放逐一只纸船
企图追回我童年的记忆，往昔贫瘠的春节
社戏，舞狮，残存于心底的锣鼓，唢呐
被一块年糕抹掉味道，而鞭炮声，凌空绽放的烟花
成为年少无知的最美祝辞
童年，不是久留的码头
人生之舟一旦启航
归航的日子遥遥无期
而今，一串花炮如约闪耀，乡愁就揪着良辰美景
大声呼喊我的乳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