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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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
天空退去寂寞之后
开始清洗旧事，用光线串起鸟鸣
并拉出一群人示众
发配到山野田园
香气细微，在城乡间流动
远山与河流，达成了一夜的默契
阳光启动认证程序，摇摇晃晃的人间
走上新的旅程
河流
一条河流
一直为你空着
草木，山峦，云影
渲染出时间的光芒
骨感与丰美并存的人间
微微颤动，不比一朵花的绽放高明
鱼儿，飞鸟，不是宿敌
水波纹把它们紧紧捆绑
星光点燃的风景，在体内
进进出出，隔江犹唱的人
试图以柔克刚
攻陷自己
荒草
择一地，住一生
半生归春风，半生埋残雪
荣则豪放，枯则内敛
横竖都拥有一方岁月静好
紧握泥土的体温
努力收集阳光雨露
以用不完的梦想，跟惊雷交盏
与飞鸟共舞，同骏蹄酬唱
释放的能量，可以装饰风景
可以接纳野火燃烧大地
烧掉高高在上的树木
不懂感恩的虫兽
连同自己的叶花
落花如意
一枚落红，噙着夕阳
偕同光阴的重量
为华而不实的生命谢幕
它深信，落地也能成佛
赞美，已成旧词
月光清瘦，雨滴暗度陈仓
一树繁花被逼进烟雾里
没有得到一粒蝉鸣的宽恕
一阵风改变花瓣的位置
驱散残留于花托的春寒
一念成殇的无奈，震颤蝶翅
可惜葬花之人尚未返程
独自飘零，为果实适时出场
铺上红地毯
长夜漫漫
夜色翻动时光的词典
抽出一粒词语：谎言
尽管银河没有断流
阴谋仍然悄悄启航
我们习惯了长夜漫漫
更对星光月辉久久依恋
闪电尚未萌芽，苍穹已破绽百出
为雪夜中的归雁，预备了
突围的酒盏
繁花锦簇，在一束光降临之前
蜜蜂已揭开一枕黄粱的隐私
相信总有光明的事物呈现
任何沉梦的背面，都是勃勃生机
五月感怀
阳光依然很薄
雷声，曾敲过四月的门扉
雨水还是羞于盛装出场
五月来临之后，汗滴不新鲜
保持往年的样子
田间站立杂草的闲愁
布谷鸟偏僻着异乡的口音
躬耕的背影，或同犁铧一起生锈
落日显得有些忐忑
一粒稻米，错失《悯农》的诗意
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押着韵脚回到家园
那些与庄稼称兄道弟的人
有的在城里安享晚年，有的还在紧张
抢购高铁票，预订出发的行程
不劳而获者，不知粒粒皆辛苦
被勤劳绑架的人，终将发出光芒
稗子的命运
落在沼泽，沟渠旁，低洼地
分蘖、抽穗、结实，不计土壤薄腴
遵循一般草本植物的生命轮回
也被视作一大恶草
混进稻麦丛中，再怎么伪装
还是逃不过农夫雪亮的眼睛
只因跟稻麦争夺养精蓄锐的兵马
民愤激昂，终致坐失江山
沦落为草寇的稗子
曾在饥馑的岁月里，救赎辽阔的荒芜
或浆成一张宣纸，草拟一章檄文
誓为牧草正名，更为创伤开出偏方
为民间凉血止血
锁
梦中，感觉被关进一座古堡
进口很狭窄，被拽入的
首先是头部，然后是上半身
最后是双脚。跟我出生的顺序相反
很痛苦，却叫不出声
古堡阴暗而逼仄，里面人影绰绰
分不清是男是女，富贵与贫贱
都在同一个空间呼吸，我毫无选择
呼出二氧化碳，吸入二氧化碳
梦醒，思绪慢慢活络
突然发现，头脑已设置了密码
自己无法解开，只能庆幸
又被锁在这粗糙的人间
山谷里的风
山谷准备了石头，流水，草木
间或零散的啁啾，跌落谷底的风
误以为是一座寺庙
足以安心坐禅悟道
风，左冲，右突，碰撞的声音
夹着钟鼓的怜悯，木鱼的慈悲
需要怎样的修行，才能驱散
积郁多年的寂寞
流水驮起桃花，落英噙着月光
石头也渴望开花，而作为空气流体
虚无而实在，面对一朵花的飘零
要用一生的愧疚，深深忏悔
藏匿鸟巢里的一颗人心
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许多年以后
十年，百年，千年
究竟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忘记
过去的忧伤，一个牵挂的人
需要把时间留给时间
宛如涓涓细流，托付大江大海
也许在沉浮中，可以走向辽阔
许多年以后，我不知道
草木是否保持葱茏，美丽是不是
玫瑰的修辞，沙漠何时变成绿洲
我担心，许多年以后
铁锄被回炉，熔铸成杀人利器
战火烤焦鸟鸣，盟誓枯蔫于情人怀里
我渴望，走出庄周之梦
逾越万年，我伫立另一个星球之上
俯瞰地球，已是和平的一个村庄
节气·小满
稻穗珍藏雨水的微澜
为自己积蓄能量，灌浆，发亮
要让田间拱手让出
一季的希望
在梅陇平原，溪流是庄稼的宗教
茎叶上立着成长的潮汐，涌动经文
与糅杂的啁啾达成默契
炊烟，略显忐忑，跟门前
依然故我的几条阡陌
相惜相望。朝阳心满，意不足
虚席以待，一场日渐丰满的镰芒
有人踩着蛙鼓归来，我的家园
一半清醒，一半沉醉
一尾鱼的心事
一滴水开始的地方
没有鱼，似是沉寂的死亡
即便阳光万顷，你看不清
我的脸，泪水被水溶解
值得叙述的忧伤，水中的重金属
正妨碍发言的自由
我睁眼看世界，假装不孤独
风浪把阳光卷到面前
发光的浮游生物或水草，引诱我扑腾
留下虚幻的涟漪
祈求大雪从高处跌落
封冻河面，为我铸造坚硬的盔甲
免得受到寒冷之外，更多的伤害
六月的雷声
假如时间有声，必定是夜里
骤然而至的雷声，一鼓一鼓敲过
仿佛哑巴沉默多年，突然大声呼叫
打破黎明前的寂静
响雷很清闲，再怎么宏大
还是略显青涩，间或躲在屋顶上
整理四处漂泊的忧伤
以便被这广阔的人间接纳
清晨，不知有多少树叶飘落
下了一夜的雨水，泡肿泥土的眼眶
睡梦中惊醒的鸟鸣，开始尖锐起来
正迎合初露的阳光
新的一天，有人不愿为劳作折腰
利用人心骗取流量，绑架夏天的热情
尽管雷声过后，稻穗会很快发黄
有谁担心，付出的辛苦
时不时会遭受顺手牵羊
闲中偶记
用不完的雨水
还在下，镰光闪过的日子
青苗般陆续投向泥泞中
今天日历写着不宜的事较多
我依然执起筷子
感受豆米的味道，恍惚间一群人
从远方走来，聚集桌上
齐声呼喊，还不出发？我望向门口
一把长伞如一道闪电
干瘦，而又充满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