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宝珍再一次提出了离婚。
而且,这一次与前些次不同。以前那些次也是说说闹闹,但过一两天,最多三五天,便烟消云散了,两口子又和好如初,似乎啥事也没发生过。老话说:夫妻吵架不过夜嘛。谁家还没有点儿磕磕碰碰的事。就连舌头跟牙齿那样的亲密,偶尔也会咬一下。但这次已经持续五天了,还没有要结束的迹象。这令王家栋头痛不已:难道这次来真的了?
王家栋和黄宝珍原本在一个工厂上班,起初互不相识。有一天下午下班,王家栋在厂门口过马路时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知脑子里在想啥。突然,有人喊叫起来。原来马路右边方向正快速驶来一辆货车,而他还是低着头向马路中间走去。眼看汽车与他的距离越来越近……就在汽车要撞上他的一瞬间,一只有力的手把他从马路中间拉了回来。那只手就是黄宝珍的。
于是,他们相识了,开始了交往。他欣赏她身上的那股英气,豪爽的性格,以及那点儿男子汉的气概。她喜欢他那看起来还算清爽的外表,沉静中还有点儿腼腆的性格。对于他们之间的差异,他俩则忽略不计了。他的个头偏小,细胳臂细腿。 她粗眉大眼,骨骼粗壮,身材比他高大点儿。这大概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出白马王子吧。三年后他俩结婚了。
对于夫妻二人在性格上是相似的好,还是差异的好,各人有各人的见解。有的主张相似好,有共同语言,容易沟通;即使有分歧也不会太大。有的则认为差异好,有差异有吸引力,长短互补;相似了,那个人就是另一个自己,多没意思。这事啊,还真不好说谁有理,它就没个定规。全凭当事人自己怎么想,怎么对待,怎么相处。
这不,王家栋和黄宝珍就相安无事地一起生活了十多年。他们有了两个孩子,女儿十二岁,儿子十岁。他们所在的工厂那些年运转平稳,他俩还任了职,管了点儿事。收入来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日子虽然过得有点儿紧巴,也还过得去。
可是,风雨难测,世事难料。前年,工厂的经营状况陡然生变,一天比一天糟,去年底便破了产。他们一下子失去了依靠,失去了生活来源。焦虑、恐慌似幽灵一般附在他们身上。过去的平静、稳定被打破,生活的压力如山大。两人之间的差异凸显出来,矛盾随之而来。
黄宝珍很快就在另一家工厂找了份工作。由于她的泼辣和见机,不久就成为中层管理人员,工资比原厂里还高。
王家栋则连着换了几份工作都不满意,要么是工资低了,要么是受不了老板的脾气,要么是嫌工作环境太差。于是,他自己当老板,开了家水果店。水果店开张一个多月后,他觉得小打小闹赚不了几个钱,要干就干大的。他赌今年的天气会高温酷暑,就借了几万块钱,租了三辆车到宁夏进西瓜,回来大赚一把。可是,今年不但没有高温酷暑,气温反而比往年还低了两三度。天凉,吃西瓜的人便少了。几车西瓜卖不出去,降价也没卖出多少。他骂老天装怪,骂人们不来买西瓜,骂自己的运气不好。后来,西瓜开始烂了,送人也没人要。最后进了垃圾场。
他听人说炒股好赚钱,只要在低价位买进,在高价位卖出,就赚了,很容易的。他赶紧东借西借凑了六万块钱开了户,买了四只股票。果然,第二天四只股全都涨了。少的涨了一毛多,多的涨了一块多。他乐得一整天都笑呵呵的,后悔没有多借点钱多买点。接下来的一个月里虽然有涨有跌,但还是涨的多些。他买的股,有张20%的,30%的,有一只涨了50%多。他盘算着,照这样涨下去,不出半年,他的股都能翻番,那就发了。听人说,股市里有的股都涨了几十倍了。他听了,心跳得怦怦响。要是自己买的股那样涨,那得了啊,不就成了百万元户了。他暗暗地在心里给自己定了个目标:不涨个十倍以上不卖。谁知两个月后,股市风云突变,股指急挫,大幅下跌。仅仅十几天,上证指数就被拦腰斩了。他买的股跌得更惨,最多的一只比买价跌去近90%。四只股平均起来比买价跌了60%还多。投进去的六万块,还只有两万多点儿了。到如今,股价仍在低位徘徊,不知何时能起来,何时能解套。而债主们却不管股市如何,几乎天天向他讨债。
这样一来,他在家中的威信开始下降,他的话不像以前那样管用了,那样说一不二了。不说黄宝珍,就是那一双儿女有时也不听他的。他有一次发脾气。
黄宝珍回应道:“只要你挣的钱比我多,你比我强,我就听你的,就服你。不然,就别端起你那大男人的架子!”
王家栋无法还嘴,窝着一肚子的火:谁叫你无能的!
五天前的那个晚上,王家栋在家里煮好晚饭,照看两个娃儿把饭吃了,哄着他们上床睡觉。歇下来后,心里还憋闷着:一个大男人在家当保姆。九点过,黄家珍在外面吃了饭回来。看到黄宝珍脸红红的,嘴里喷着酒气,王家栋心里的憋闷升级成上涌的闷气。他带着情绪问道:
“又喝酒了?”
“是的。”黄宝珍隔着茶几站着回答。
“跟谁喝的?”王家栋低着头不看她。
黄宝珍看出了王家栋有情绪,但没往心里去,因为她心情好,答道:“小红。”
听见“小红”两字,王家栋的闷气上升为火气。他提高了音调:“又是小红,叫你少跟她来往。”
王家栋对小红有气,倒不是小红跟他有什么矛盾,甚至他与小红才见过一次面,连话都没说上一句。但他知道小红是黄宝珍的小学同学,傍了个大款。黄宝珍经常在他面前说:小红的老公如何如何有钱,小红如何如何享福,戴着金戒子、金耳环、金项链,包里的银行卡有多少多少张,身上随时随地都装着几大千现金,想买啥就买啥,想吃啥就吃啥,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那样的日子才叫日子。
黄宝珍说那话时的那个向往的样子,那种羡慕、眼红的神态,叫王家栋的心里冒着酸味、涩味、苦味,似乎嘴里同时嚼着酸梅、柿子和黄连。
“怎么啦,小红踩着你的尾巴了还是怎么着?“黄宝珍认真了,拉下了脸。”我跟小红交往碍着你什么了?我跟她交往没花一分钱,所有的花销全是她买单。我都没找你拿钱,你还说三道四的。“黄宝珍说到最后,嘴角向下撇着,一脸的鄙意。
黄宝珍这一下戳到王家栋的痛处了,痛得他一时说不出话来。缓了一下,他还击道:“我就是看不惯她,好吃懒做,游手好闲,打扮得妖里妖气,像个狐狸精。“他把他想得到能损人的词语全都向小红砸去。
“我不许你侮辱她。你侮辱她就是侮辱我。“黄宝珍隔着茶几,左手叉腰,右手指向王家栋,话语里有一种威严。
客厅天花板上的吸顶灯的灯光从黄宝珍的头顶射下来,一片阴影罩着她方正严肃的脸,显得有点儿神圣。王家栋坐在沙发上仰视着黄宝珍,觉得她是那么高大。他感到了压力,还有点儿自卑。
王家栋心里有点儿发怵,但嘴还是挺硬的:“我就不许你跟她交往。“
看到王家栋外强中干的样子,黄宝珍想笑。她到沙发上斜对着王家栋坐下:“我不跟她交往也可以,那你拿钱来花。”她把右手伸向他,“拿来啊。”
王家栋气恼地埋着头。
“你没钱给我花,还想管着我。”黄宝珍说着,脸色一变。“这日子没法过了,我受够了,离婚!”
王家栋依然默默地坐着。
他的眼前又出现了十几天前的情景。那是周五的傍晚,黄宝珍下班回来,一脸的得意,把手里的用报纸包着的东西往茶几上一扔,然后傲视着坐在沙发上的王家栋。
王家栋看着面前茶几上的报纸包,不解地问道:“那是什么?”
“打开嘛。”黄宝珍笑嘻嘻地说。
王家栋展开报纸,里面是一沓红色的大钞。他有点儿吃惊,望着黄宝珍:“哪儿来的?”
“老板给的。”黄宝珍依然笑嘻嘻的。
“你跟老板怎么了?”王家栋气恼了。
看着王家栋的样子,黄宝珍很开心,“我跟老板好,贴心啊。”
王家栋气得脸红了,“你是不是跟老板……那个了?”
黄宝珍笑出了声,“你想说我跟老板上床了吧。可惜人家要的是年轻漂亮的,没看上我。”
“那他为啥给你这么多钱。”王家栋长舒了口气。
“这是我的奖金。你数一数有多少?”
王家栋很快就数清了,“一万。”不过,他有点吃惊:一万的奖金!
看到黄宝珍那傲慢的样子,王家栋很懊恼,想教训她一下,打打她的气焰。可他没有底气,自己挣的钱没有她多。自此,王家栋在黄宝珍面前直不起腰,感觉比她矮了一截。
黄宝珍第一次提离婚时,王家栋与她闹,可她闹得更凶,闹得他筋疲力尽,心焦神烦。于是,黄宝珍再跟他闹离婚时,他就不跟她闹了,采用不予理睬的策略。等她的气消了,就没事了。
“死没出息的。“黄宝珍站起来,走到茶几的那一边,象先前一样对着王家栋站着。”这辈子你做成了哪件事,在厂里二十年就混了个车间副主任——她把那个副字加粗成黑体字——开店亏本,炒股赔钱,没有一样你把它干好了的……我看你这辈子还能干成啥。老娘当初算是瞎了眼,怎么看上了你。“
贫贱妻离心,富贵夫花心。这句俗话的前一半说的就是眼前王家栋和黄宝珍的情景。
王家栋紧皱着眉,咬着牙。黄宝珍的话,字字如刀剜着他的心。
“前段时间小红还问我过得怎样,我都没脸说实话,只能说还可以……不行,这样的日子不能继续下去了,该结束了。“
王家栋依旧低着头,沉默着。
“你哑巴啦,说话呀。“黄宝珍盯着王家栋。
王家栋埋着头,觉得鼻孔有点儿痒,抬起左手,把食指伸进左边鼻孔里,挖出来一坨暗黄色的鼻屎,顺手就擦在身边的沙发上。
“你……”黄宝珍看到了王家栋的这个动作,一阵恶心,气得说不出话来。王家栋的这个动作已经成习惯了,身边有什么就擦在什么上,没有就擦在自己的裤子上。黄宝珍说了他多次,甚至骂他,就是纠正不过来。真是无可救药了。
王家栋终于抬起头,平静地说:“给我点儿时间。“
“多久?“
“几天。“
“几天?“
“五天。“王家栋郑重地说。”第五天答复你。“
今天是王家栋与黄宝珍约定的第五天了。下午,王家栋为晚饭准备了卤菜和红酒,等着黄宝珍。黄宝珍也准时下班回到家。一家子和和睦睦地吃了晚饭。
晚上等孩子们上床睡下后,黄宝珍和王家栋在客厅里面对面地坐下来。
“考虑得怎么样了?“黄宝珍有点等不及了。
“我考虑好了,不离婚……“
“什么,不离婚?“黄宝珍不等王家栋说下去就嚷道。”不行。“
“别急,等我把话说完。“王家栋不慌不忙,似乎胸有成竹。”这几天我想了很多,也总结了过去的生活。我以前没出息,没用,是个没用的人,没文化,没知识。还是个懒人,吃不了苦,做事总是有头无尾。还有,我的胆子小,不敢冲,不敢闯。加上运气不好,总是碰上倒霉事。都四十多岁了,还一事无成,虚度了光阴。我不配,我不是个好丈夫、好父亲,对不起你,对不起两个孩子。我的压力也很大……真的,我说的是实话,我也想努力,也想把事情做好,也想发财。这几天里,我想通了,想好了。从现在起,我要改变自己,要从头来,不怕苦,不怕难,干出点事情来。我跟几个朋友商量了,已经有了项目,要做大生意。我这次一定要成功,一定能成功。“王家栋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话。这是他有生以来首次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
王家栋对自己的认识基本到位。但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他没认识到:就是做事老想走捷径,抄近路。
黄宝珍愕然地看着王家栋,似乎不认识了。这还是那个王家栋吗,怎么才过了几天,变化这么大?
“我们先别离婚。你给我一两个月的时间,最多三个月,我保证让你过上好日子。你要穿金戴银也可以,要花天酒地也行。一年以后,你就不用上班了,象那个小红那样,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即使比她差点儿,也差不到哪里去。……总之,今后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真的?”黄宝珍一脸惶惑地看着王家栋。“你在说梦话吧。”
“我清醒得很。”王家栋冷静地说。
“那你是在骗我。“
“我发誓,我是认真的,不骗你。“
“我不相信,你有那个本事?“
“我以人格担保。”王家栋拍着自己的胸脯说。“如果三个月后我兑现不了我前面说的那些话,我们就离婚,决不食言……请你相信我。”
黄宝珍犹豫了下,说道:“那好吧,我就相信你一次,给你三个月的时间。但是,口说无凭,你得把你刚才说的话写在纸上,到时才有凭据。”
于是,王家栋和黄宝珍立下了关于离婚事项的协议。
王家栋第二天离开了家。他去哪儿,去多久,没给黄宝珍说。黄宝珍也没问。她已对王家栋失去信心,把他说的和写在纸上的那些话只当作糊弄人的把戏。跟他离婚是迟早的事,三个月后再也变不了。
黄宝珍数着日子。王家栋写协议的那天是十月二十六号。日月如梭,一晃便到了年底。而王家栋一点儿消息都没有,连个电话也没有。黄宝珍在心里盘算着:要是到了明年的一月二十五号,他还不回来怎么办?要是他从此就不回来了,我又该怎么办?
一月二十号晚上,黄宝珍的梦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她睁开眼看了看时间,两点过十几分,“半夜三更的,谁干嘛呀?”她披上大衣来到门口,从猫眼看出去,外面的人似乎是王家栋。她问了一声,得到证实后,开了门。
王家栋穿一身脏兮兮的黑色夹克,手里提着一个脏兮兮的看不出颜色的编织袋,一闪身进了屋,马上反手将门反锁上。
黄宝珍有点儿意外,但没有惊喜。王家栋身上的酸臭味令她皱了下眉,下意识地退后两步。
王家栋并没有注意到黄宝珍的反应,脸上满是高兴和兴奋,将那脏兮兮的有股腐臭味的编织袋抱在怀中,对黄宝珍说:“终于到家了。”他平息了下呼吸又说,“我还以为回不来了呢。”
黄宝珍看到王家栋抱着那脏兮兮的编织袋向自己走来,边退边说:“把你那鬼东西放下。”
“鬼东西?”王家栋笑盈盈地说,同时抱着那编织袋走向茶几。“这是世上最可爱的、人见人爱的东西,是我们朝思暮想的东西。”
“什么东西?”黄宝珍完全清醒了,也不反对王家栋将那编织袋放在茶几上。
“打开就知道了。”王家栋边说边开那编织袋。“它是人们为之努力奋斗、铤而走险,甚至丢官舍命的东西。”
黄宝珍掩着鼻子在旁边看着。
王家栋去掉了编织袋,黄宝珍看到的是一个用塑料袋包着的有四块砖头大的方形物。塑料袋一层又一层,共有七层。塑料袋揭开完了,又是一层层的报纸。
包装终于打开完了,“图穷匕首见”。黄宝珍万万没想到,里面竟然是一小扎一小扎的红色大钞。她惊呆了,眼睛一下子亮了,掩着鼻子的手放下来,忍不住想去摸那些可爱的东西。
王家栋斜眼看着黄宝珍的样子,心里甜滋滋的。
“这些是谁的?”黄宝珍还是有点儿不踏实。
“我们的。”王家栋自豪地回答,马上又补充道:“它们是你的了。”
“真的?”黄宝珍瞪大了眼睛。
“真的。”王家栋得意地点点头,把那堆可爱的东西推向黄宝珍。
黄宝珍一下子把王家栋抱起来在原地转了两圈,然后放下来,在他那脏兮兮油腻腻的脸上亲了一口,柔声说道:“快去洗个澡,臭死了。”
“得令。”王家栋觉得自己快要醉了,尤如喝了一瓶白酒。
“你饿了吧,我给你煮碗面。”黄宝珍温柔地说。
“好的。”王家栋在卧室里拿衣服时回答。同时在心里说:“有钱真好。”
王家栋洗完澡,黄宝珍已把一碗香喷喷的面端在了桌子上。
看着王家栋狼吞虎咽地吃面,黄宝珍坐在对面笑着问:“那些有多少?”
“二十万。”
这时,王家栋的鼻子痒了。他习惯性地抬起左手,把食指伸进右边鼻孔里掏出一条黏稠的鼻涕,顺势就擦在面前的桌子上,随即这只手又端起了面碗。
黄宝珍看见了,但没有了以前的那种反感,反而有点儿欣赏了。她笑盈盈地说:“你终于有出息了,我当初没看走眼。“
“这只是第一次……”王家栋吞下一口面。“以后还会有。”
黄宝珍乐得眉开眼笑。
王家栋的嘴停止了咀嚼。他看着黄宝珍:“你不问问那些可爱的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我问那些干嘛。”黄宝珍娇嗔道。“只要有。”
这天晚上,王家栋从黄宝珍那里得到了许久没有的温柔。
第二天早上起床后,王家栋一扫过去的自卑感,把腰杆挺得直直的;走路时抬着头挺着胸,挺神气。邻居们都觉得王家栋变了样,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王家栋在家舒舒服服地呆了二十几天,过完年后又出门了。同上次一样,他没说到哪儿去,干什么,要多久。黄宝珍照样没问。
转眼三个月就过去了。就在黄宝珍盼望着王家栋再一次抱财归来的时候,警察到工厂里找到她,问她王家栋的情况,她才知道王家栋因贩毒被逮捕了。
黄宝珍一下子陷入恐慌之中,不知该怎么办。她想到了离婚,又想到了子女,拿不定主意。她去找小红商量。小红正和俩姐妹在一起。那俩姐妹,一个红头发,一个黄头发。黄宝珍说了自己现在的处境,那三个女子就议论开了。
小红首先说道:“离,当然是离啰。你不是说他窝囊,不成器吗。现在就是机会。你要离,他还没说的。是他自己犯的事,怪不得你。”
“可他也是为了这个家。”黄宝珍犹豫着。
“嗨,你这个傻子。他给判个十年八年的,你也等他啊?”小红的脸上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
黄宝珍沉默了。
那个红头发开口道:“其实啊,对于男人,不能要求太高,只要搞得到钱就行。要是他给你留得有钱,值得你等,那还是可以考虑的。要是没有,那就没考虑的,只有一个字:离。”
“离婚是很平常的事。只是,你们有小孩吗?”黄头发问道。
“有,一儿一女。”黄宝珍回答。
“多大了?”黄头发继续问。
“一个十岁,一个十二岁。”
“离婚对大人倒没什么,谁离了谁都能过。只是娃儿遭罪了。”黄头发没说离还是不离。
这正是黄宝珍犹豫,拿不定主意的所在。缓了一下,她又说道:“他还邋遢。”
红头发说:“我那老公我以前也看不顺眼,又丑又邋遢,还没本事,也闹过离婚。可后来他不知用什么手段当上了官,一下看他就顺眼了。所以啊,男人不要那么帅,不要那么讲究。要那么帅那么讲究干嘛,有用吗?男人是用来养家的,让女人过上好日子的。男人要有权和钱,丑点儿邋遢点儿没关系。还有,男人花心不算啥,只要他有钱,你也用得到他的钱。这才是重要的。”
黄宝珍听得很认真。
小红最后说道:“我是赞同你离的。不过,自己的事,主意还是你自己拿,我们说的这些是不做数的。”
在回家的路上,小红几个的话在黄宝珍的耳朵里反复出现,让她犹豫,下不了决心。
经过一个晚上的思考,她最后做出了决定。
第二天她到看守所去看王家栋,说出了离婚的打算。
“我料到会这样。“王家栋显得很平静,似乎没听见黄宝珍说的话。
黄宝珍对王家栋的平静感到奇怪:他怎么没反应呢?
探视快结束时,王家栋说:“你如果等我,我会兑现我以前说的话。我保证。“
黄宝珍回到家,心里乱纷纷的。吃晚饭时,女儿问她:
“爸爸呢,怎么这么久都不回来看我们?他到哪儿去了?”
儿子说:“他不要我们了吗?”
“不是的,他在忙生意赚钱,会回来看你们的。”黄宝珍心烦意乱地搪塞。
“妈妈,”晚上睡觉时,儿子和女儿都嚷道:“我要爸爸,你打电话叫他回来。”
黄宝珍被嚷得心里酸酸的,一晚上都没睡好觉。
过了几天,第二次探视时,她对王家栋说:“我等你。“
王家栋看着黄宝珍那宽大的脸,精神的眼睛,觉得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