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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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丰富深厚的内涵令无数人神往，空前的繁荣引领新时代潮流，博大的胸怀广纳全世界。你是观光客的天堂，也是创业者的淘金地，更是商界大咖们竞相发展的“赛马场”——闽南。
一
风和日丽。
小组长庄英桔，员工彭章学、刘志华、马邦林、余书姚一行人，推着一小板车树脂产品，正从安踏公司出来，欲回东边的金阳公司。以体育用品鞋服为王牌的安踏公司声名显赫，而主产玻璃树脂工艺制品的金阳公司乃后起之秀。两家公司本来互不搭边，金阳公司职员之所以从安踏公司走出来，可能是金阳公司租了安踏公司多余的厂房。
金阳公司在安踏公司租的厂房，是在安踏公司的二楼中间位置， 从那里一出来，是一道长约丈余、宽约数尺的铁板天桥。天桥那边是宽阔的水泥路，水泥路旁靠天桥的右坎土堤上长着一长排矮树，树上结着金黄色的小芒果。也不知道是谁淘气，悄悄从芒果树上摘了几个小芒果，在同事之间神秘兮兮地相互传递。余书姚也从同事那里得了一个硬棒棒的小芒果，小芒果自然还没有成熟。他不禁笑了笑，偷偷将小芒果扔掉了，接着和同事们推着小板车，漂亮的树脂产品在小板车上晃晃悠悠。回金阳公司的水泥路比较长，庄英桔一行人一路说说笑笑，大家都很开心。
临近金阳公司附近时，调皮的刘志华突然向左前方的高墙边快步走去。那里的内墙壁上竖挂着一个长方形的小木盒，同事们都心照不宣，望着刘志华嬉笑不已。
刘志华往木盒上端的口子塞了几个一块钱的硬币，木盒下方的口子便吐出来几个水果红的避孕套。站在不远，等刘志华的几个同事正乐呵，陡然，同事们听到前面有人来了一个几声连问“干嘛干嘛？”。同事们转头一看，是开发部的刘建华，只见他强忍住笑打趣地问“是谁家的姑娘又要遭殃了？”同事们都知道刘志华是为了女朋友，于是都笑而不语。刘建华见状，乐呵了几句后，走了。
待刘志华归了队，同事们又推着小板车继续往金阳公司走。他们到了金阳公司的大门口，门口自动化泛着银光的矮铁栅栏，像某种动物一样缓缩着身子，通往总厂的通道大开。总厂分A区和B区，A区是厂区，B区是职员宿舍和食堂，每个区的大楼都是双手推车式布置。庄英桔一行人将产品推到了A区中间一楼左角落的电梯门口，等待用电梯往上送货。电梯启停键不停地变动，键上红光不停地闪烁，电梯上上下下忙得不可开交，就是到不了庄英桔一行人的身前。有的同事等着等着，渐渐失去了耐心，拍起了电梯门，弄得电梯咚咚响。
就在庄英桔一行人等待电梯的时候，一辆箱式旧小货车，驶到了A区底楼正中间大楼的廊檐下，高高的大楼下顿时回响起了对讲机的喊话声。很快，不同楼层的一些职员陆续从楼梯上走下楼取货，引得庄英桔一行人不时地向他们张望。待货车里的货取完，电梯也到了庄英桔一行人眼前。庄英桔一行人把树脂产品小心翼翼地推进电梯里，之后，他们从楼梯上到二楼的电梯门口，等待电梯将树脂产品送上来。
庄英桔一行人正在等待产品时，从楼下走上来一群人，他们是到各个车间实习的储干。带队的是人事部主管米英燕，她在金阳公司已经有很多年了，是金阳公司的元老。那群实习生如同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米英燕，一起从包装部转到了其他部门，略过了庄英桔所在的部门镀入库。庄英桔一行人没理会他们，终于将树脂产品推进了镀入库。此时的镀入库主管李云光正在会议室开会，办公区没有人。
入完库的庄英桔走进办公区坐在办公凳上，翻看着办公桌上的订单彩图。他在心里合计着，前几期的货都出了，就剩这期的货扫尾。等这期的货弄完，公司该放中秋假了，庄英桔想到这里，从镀入库铁丝围栏的空隙望向走廊里的临时质检组，见彭章学、刘志华、马邦林一边在质检产品，一边望着同一个方向。庄英桔顺着他们的目光疑惑地张望，瞧着一个姑娘正从包装部外的走廊上一路小跑，她的右手不时地捂着胸。尽管这个姑娘将胸努力捂着，她的胸还是在衣服里面像兔子 一样蹦跶着。正值青春期的庄英桔看到这一幕，脸上顿时臊得慌，急忙扭过头继续翻看订单彩图。这种情况是让男人煎熬，但是，这样招男人稀罕的日子并不多。从包装部到镀入库，经过走廊里的临时质检组，是捂胸姑娘的必经之路。也许捂胸姑娘意识到了自己的狼狈，她从那次小跑之后，每逢经过质检组时，就再也不跑了。彭章学和几个同事却照样眉飞色舞，也不知道是为了捂胸姑娘，还是为了谁。他们常常一边质检，一边调侃不断。
这天，镀入库楼层照例又来了一帮实习生，领头的还是米英燕。彭章学远远看到了米英燕，悄悄和同事们拿她取笑。不料彭章学的举动被米英燕逮个正着，她径直走向彭章学，责问彭章学笑啥，彭章学当然满口否认。次日，那事儿在小范围内悄悄传开了，余书姚还蒙在鼓里。他见彭章学和同事们窃笑，便问，你们笑什么？马邦林低声回道，笑米英燕是飞机场。余书姚听了这“黑”话，懵懵懂懂，不太明白米英燕和飞机场有啥关系。
拌着生活佐料的日子像秋千荡悠悠到了中秋节，金阳公司里举行盛大的活动。活动内容分别是会餐，抽奖，和文艺晚会。
上午，几位酒店高级大厨在金阳公司里的空地上支起了蒸笼蒸海蟹，蒸笼旁的器具里放着一些已经被蒸好的海蟹。那些蒸好的海蟹不仅块头大，而且金黄金黄的。站在蒸笼不远处的余书姚第一次见到海蟹，他不禁看呆了。回过神来后的余书姚心想，老家河里的螃蟹可能只有海蟹的几分之一，真是想不到螃蟹还能长那么大。
临近午时，会餐开始，金阳公司的各个大厅里，职员们济济一堂。
会餐之后，紧接着是抽奖。奖品是手机，凭奖券副券领取。会餐之前，奖券副券早就在各个部门散发了。这场活动是整个活动的重头，职员们早就翘首以盼。
抽奖前，职员代表和行政部领导分别讲话。此后，便是公司老总郑总隆重登场。活动主持人当场将正版奖券放进盒子里，请郑总自由发挥。郑总微笑着将手伸进奖箱里摸奖券，他每摸出一张奖券，唱券人便对着话筒夸张地高呼，台下中奖人在职员们的欢呼下快步向台上走去。有的中奖者本来以为自己没戏，谁知上天眷顾，恰好让他中了奖，他才赶快跑到公司外面的垃圾箱里翻找自己丢弃的奖票。
到了文艺晚会时间，活动内容分唱歌和观看录像，两个节目同时进行。
余书姚看了一个外国动画片，和一个外国化学实验灾难警示片。之后，余书姚回到了二楼宿舍准备睡觉，可是楼下的唱歌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就寝是不可能的。他走出宿舍后门，来到阳台倚栏望着楼下的歌厅，看他们唱歌。歌手是一个小青年，唱的是《神奇的九寨》，动情带有几分磁性的歌声在大厅里回荡，台下的观众随着歌声挥动着荧光棒。当一位姑娘上台向小青年送花时，观众夸张的尖叫声将唱歌的气氛推向了高潮，那炫动人心的一幕幕令余书姚热血沸腾。
中秋节过后，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余书姚被主管李云光提拔为管理员。这使余书姚既感激，又意外。尽管余书姚来金阳公司之前，也是别家公司的管理员，但是他来金阳公司的时间毕竟不长，他没有想到自己会升得这么快。余书姚带着猜测上任后，引起了几个员工的嫉妒。在日后的工作中，余书姚从那几个员工的言行里，明显能感觉到他们对自己的不满。不过，这样的局面很快得到扭转，余书姚和他们不仅理顺了关系，还和他们成为了好朋友，友好的氛围使余书姚忐忑的心逐渐变得踏实。
余书姚的小日子过得正顺风顺水，他的生活又有了新变化。因总厂里的职员太多，后来，余书姚等人的宿舍搬到了北边九牧王公司后的民房里。民房是一栋平顶小楼，有三层，房前有一条东西向的小河。房东是年轻的两口子，信奉基督教。
一日晨，余书姚起得早，他走到阳台，听到阳台右对面的房间里，轻轻传来纯净的诵经声，那声音似美酒，如兰香，极有陶冶身心的诱惑力。余书姚不信教，听着诵经声，将房东的窗瞟了几眼后，便转身走开了，开始搞宿舍里的卫生。别看他们的宿舍搬离了总厂，而且离总厂还有点儿偏远，每天照例的卫生检查却绝不会少，那检查也绝不是走过场。检查组通常有两人以上，行政部主管朱永康偶尔也在内。他们对职员的卫生非常重视，房间的地板门窗，床上的被褥，床下的鞋袜，阳台上的衣物，以及其他犄角旮旯，都会打分，届时将卫生分数在公司宣传栏里公示，月底有奖有罚。余书姚是宿舍长，在余书姚的带动下，员工们搞卫生都很积极。大家忙完卫生后，相继下了楼，步行去总厂上班。
因惦记着工作，余书姚没有像其他人吃早点，一路走得急。路途有一家大型商场，余书姚低着头从那里的楼前一拐角，陡然觉得似乎有物碍眼。他猛一抬头，见一位巡警和警犬笔挺并排站在边三轮巡逻车上。那警服和巡逻车的色泽都崭新，警犬的毛发十分精神。巡警和警犬的眼睛都瞪着余书姚，两双圆圆的眼神透着威严的光芒。余书姚赶忙低头紧走，很快来到了门岗，从侧面的小门走进了宽阔的厂区。厂区右边停车棚里的车寥寥无几，显然早到的职员不多。余书姚在打卡机上打了卡，之后从右边的楼梯上了二楼，再沿着走廊进了办公区。办公区里空无一人，旁边的产品堆成了一堵堵过人头的高墙。余书姚坐在办公凳上翻看着办公桌上的订单彩图，偶尔瞟一眼远处桌子上的对讲机，对讲机静静地躺在主管李云光的办公桌上。对讲机左边的台式电脑竖展着，仿佛主管李云光仍然在办公。那些摆设对许多人来说，很有吸引力，因为它们象征着身份、权利，和工资。没有野心的余书姚只想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凭着工作的需要和熟人的关系，他也有机会使用对讲机。这种现象在金阳公司里司空见惯，职员们对这一特权表现得很平静。余书姚正翻看着订单彩图，公司外面突然响起了阵阵哨子声。他走到走廊里，寻着哨声将目光投向公路外的龙眼丛林里。枝繁叶茂的龙眼丛林外的空地上，似乎有一支武装正在操练。
余书姚看得正入神，公司里的电铃响起。很快，各个部门的职员基本到齐，又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工作。余书姚清点着货物，填写着清单和流程。管理员廖纯烈和员工刘志华，带着半成品货物去了总厂对面大楼的彩绘部。管理员高红萍和员工彭章学去原材料仓库，找仓库管理员许绵绵领产品原材料。管理员刘俊正在忙着给包装部的领货员发货，主管李云光和组长庄英桔商量着事情。大家忙得正欢时，公司里的电骤停，这一停电把各个部门的职员害惨了。公司停产，唯独留下镀入库的职员们继续工作。每次从电镀厂来了货，由于电梯没有办法使用，镀入库的职员们只好在楼梯上排队，将一楼的货物一筐一筐地传上二楼的质检区。幸好是俊男靓女搭配，大家传货很带劲儿，个个像打了鸡血兴高采烈。等到公司里终于来了电，各个部门接着上班，却又赶上出货，于是白天黑夜的工作连轴转。
那一夜，黄草端和余书姚两个管理员因尾货没有清完，两人在组焊部门外的走廊里等货，守到了凌晨两三点。黄草端，漳州人，她不时焦急地望着门岗处的动静，由组焊部送走的尾货在滨海电镀厂，返回的货车会经过门岗。黄草端望眼欲穿，渐渐地打起盹来。实在熬不住了，她干脆蹲在走廊里，双手支着腮帮子眯眼。只有精力十足的余书姚，继续盯着门岗。良久，门岗处终于闪进来一辆箱式小货车。余书姚急忙兴奋地叫醒黄草端，黄草端“嗯”地一声站起身来，同样兴奋地朝门岗处看了看，车却早没了影。但两人还是听见车在楼底下嗡嗡地响。黄草端急忙从楼梯上朝楼下跑去，余书姚紧紧地跟着她，同时下去的还有各个包装部的管理员。谁也没有多说话，只关心自己的产品，一双双眼睛在车箱里、胶筐里睃来睃去，司机则旁若无人地站在车旁盯着手机。整个公司只有一工段的职员最逍遥，一楼车间的大门紧闭。灯火通明的金阳公司和公司外面流光溢彩的世界交相辉映，彰显着这个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大都市，在新时代的繁华与活力。
待余书姚和黄草端的扫尾工作完成后，相关部门除了包装部和装车组，都陆陆续续下了班。装车组从二楼与货车之间连了一条绿色的军用长帆布，货物从帆布上溜到车厢里，车厢里的装卸工忙个不停，别出心裁的做法令余书姚在心底为他们的智慧竖起了大拇指。余书姚一边看装卸组忙碌，一边随着下班的人流打卡，不久走到了大街上，不仅没有感觉到疲倦，反而还有些兴奋。
翌日，金阳公司为了犒劳职员，放了一天的假。余书姚骑着自行车，去了几公里外的南兴陶瓷公司，那是他打工期间的第一家公司。
当余书姚一到南兴公司门口，拴在门口的大狼狗就凶神恶煞般地吼叫，一条又长又粗的铁链被壮硕的大狼狗弄得哗哗响。正坐在门口看报的老板苏泽南一抬眼，见是余书姚，便笑眯眯地打招呼。同时，他把手中的《泉州晚报》递给了余书姚，指着副刊赞道，这篇文章不错，并问余书姚，你还在写作吗？余书姚听苏老板如此问，不禁羞赧，心知自己哪能和报纸上的大才子相提并论。苏老板见了余书姚的窘相，便转移了话题，忙笑着介绍余书姚的老同事。谁还在南兴公司，谁又从南兴公司跳槽了，余书姚从苏老板的口中听了个大概。半晌，余书姚见苏老板欲言又止，便一个人走进了南兴公司的生产线。广西的卓志喜，云南的屈铄，贵州的佟大力，四川的钟儿，以及自己追求过的闽南本地的谢婉莹，都还在南兴公司。他们对南兴公司真是忠心耿耿，余书姚一边想，一边看生产线，不时和曾经的同事们聊几句。尤其是对谢婉莹，余书姚特意将她多瞟了几眼，见谢婉莹也在边忙活，边用眼角的余光瞟余书姚，满脸的笑容。他俩的交集很奇葩。按照惯例，南兴公司里的员工们每逢一下班，本地人都会回家洗漱。谁知谢婉莹一天鬼使神差进了南兴公司的洗澡间里洗澡，并且门都没有闩。刚下班洗澡过后的余书姚，转身拿洗澡间里自己忘记的东西。他猛一推门，洗澡间里白花花的一片直晃他的眼。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对方呛了几句，吓得他像惊弓之鸟，转身就逃。之后，余书姚对谢婉莹竟然莫名其妙产生了爱慕之意，向谢婉莹表白，却碰了一鼻子灰。转眼，两人已是多年不见。当余书姚和谢婉莹的目光相逢时，两人都是一笑了之。
见完老同事的余书姚骑着自行车驶出了南兴公司，他从南兴公司外的河堤左拐，顺着路途的几家小工厂厂房外的小道，上了三二四线的国道，迎面碰到两个年轻貌美的小尼姑。她们从南面小坡上走下来，看到了余书姚，竟然害羞起来。余书姚见状乐了，放慢了车速，有心仔细将尼姑观察一番，因为尼姑和尚这类人难得一见，他们一般不下山。只见两个尼姑都眉清目秀、嫩脸粉腮、青衣青帽，足着云鞋，肩上各搭一条褡裢。两个尼姑顾不得余书姚的“无礼”，微笑着从余书姚的身旁走过，很快下了国道，沿着草丛中的小路走向东边的工业区。余书姚知道她们是向老板们化缘去了，便转头将自行车使劲蹬着，向泉州古城方向驶去。
中途，余书姚来到了宿燕寺附近，在那里往右拐，交叉路口赫然有一标志，可前往清代名将“霹雳王”施琅将军墓。机会难得，余书姚望着半新的标志牌，愣住了。由于时间关系，泉州古城和施琅将军墓，二者只能选其一，余书姚的心里有些矛盾。他此行的主要目的是想瞻仰海神妈祖像，妈祖像就在泉州古城里。集无私、善良、亲切、慈爱、英勇等传统美德于一身的妈祖，令余书姚神往已久。权衡之下，余书姚选择了拜谒海神妈祖。他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到了泉州古城，将车寄在“西湖”风景点，然后，沿路向人打听妈祖。
真说得上与佛有缘。
当余书姚来到泉州古城仿旧长木楼的屋檐下时，屋檐下洁净的水泥道当中团坐着一个小沙弥。那小沙弥一袭僧袍似有檀香缭绕，满面红光，双目有神，盯得余书姚心慌意乱。余书姚急忙避开了小沙弥清澈的目光，拐进了另一条巷子里。
过了很久，余书姚还是没有找到巍巍高耸的海神马祖像，倒是见到了名满海内外的天后宫。金碧辉煌的天后宫建筑雕梁画栋、古色古香、飞檐翘角、层层叠叠、恢宏壮观。天后宫里的妈祖金身像，系宋朝以来，历朝历代的国宝。它是几千万海外侨胞魂归故里的图腾，关联着海内外赤子长久的血脉，地位举足轻重。庄严肃穆的天后宫使余书姚的心里十分敬畏，他远远地站在天后宫外面的塔里瞻仰。
之后，余书姚在泉州古城里随意溜达。他骑着自行车经过清真寺，和四处演出的新疆马戏团，来到了打锡街，不知不觉逛到了远泰大厦的正面楼下。远泰大厦楼前是广场，订单彩图中的“唢呐天使”，在这里的城雕上得到真实完美的再现。青铜巨柱壁上古色古香、高高环附的，“八方迎客唢呐天使”展翅欲飞的姿态，让人浮想联翩。闽南儿女传统的思想体系，和泉州古城里的佛教、道教、基督教、伊斯兰教，等等教派碰撞、融汇，形成了独特的闽南文化，闽南文化又随着海上丝绸之路的船舶名扬四海。闽南各地各种教派的痕迹，与海量的建筑文物，无不佐证着闽南文化独树一帜的盛名。泉州古城造就了闽南文化，这颗“东方明珠”历经千年，至今仍然熠熠生辉。非常震撼的余书姚带着马可·波罗笔下的描述，离开了远泰大厦广场，来到了泉州大桥，这里另具特色的风景又让他留恋不已。喇叭形的泉州湾，茫茫波澜与天际相连。泉州大桥下的渔船在江面上横着一字排开，船顶上的红旗猎猎。西边的顺济桥和泉州大桥一样，车流如潮。泉州大桥东边靠北侧的千年古榕树，一身绿叶压江的美姿，也给余书姚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二
从泉州大桥回到金阳公司的余书姚，每天按部就班地工作。办公区像模特儿的绘画室，安静是它的标签。质检区却像情人的咖啡馆，情调是它的主线。
有一天，在质检组忙碌的沈娇娇为婚姻问题，向同事们唠叨自己的烦恼。彭章学接话道，你长得像张曼玉，你老公还欺负你？你老公真是混蛋，若是我，会把你当作宝，他的一席话把同事们笑出了鸭子腔。没有人想到彭章学因此走上了桃花运，他常常被沈娇娇缠着。沈娇娇不是吩咐彭章学到食堂打饭，就是叫彭章学提水。她病了，也会给彭章学打电话。彭章学乐此不疲，很愿意为沈娇娇做事。两人周瑜打黄盖的这种关系延续了很长时间，不清楚他俩状况的人，可能会误以为他俩早就云雨了，他俩却连手都没有拉过。彭章学和余书姚相处得好，他向余书姚分享了那些秘密。余书姚听过彭章学的秘密后，对他俩在一起感到很费解。右腿略有残疾的彭章学属大龄青年，家境贫寒，一直单身。像他这种情况，很难得到异性的青睐。况且公司里的帅哥多的是，也不知道模样并不差的沈娇娇搭错了哪根神经，放着帅哥不追，偏偏上了彭章学的“破船”。沈娇娇和彭章学都是四川人，他俩只是老乡，还是情人加老乡？这层关系，其实连彭章学自己都说不清楚。彭章学见余书姚不解，便提了一件旧事。
沈娇娇趁自己一次过生日时，一个电话将彭章学叫到了汽车展览城。在那里，她告诉彭章学，自己想离婚，男方同意离婚的条件就是要她赔一笔钱，所以她想问彭章学借钱。彭章学见沈娇娇的目的似乎不纯，便闪烁其词。沈娇娇表态，只要彭章学先给钱，当彩礼，她就嫁给彭章学。彭章学听了沈娇娇的承诺后，很久没有搭话。沈娇娇见状急了，问彭章学，你不是说会把我当作宝吗？彭章学讲，给钱，可以，但先要办结婚证。结果，两人不欢而散。余书姚听了彭章学的遭遇后恍然大悟，对彭章学非常同情，但除了安慰之外，其他的爱莫能助。
撇开为彭章学的事操心，工作之余，余书姚常常会在金阳公司周围转悠。商场、公园、彩票店、网吧、溜冰场，等等，都会有他的身影。说不上他一定喜欢某些地方，他只是想尽量多一些城市体验，多一些城里人的生活经历。
这天，余书姚又来到了溜冰场。溜冰场旁边开着一家录像厅，余书姚没有像以前一样去看录像，而是想试试溜旱冰，体验一把时髦的滋味。平时，余书姚站在溜冰场外，总是看见一帮小子丫头溜起冰来，如同冲浪，让他十分佩服和羡慕。于是，余书姚的头脑里冒出了溜旱冰的想法。只是余书姚的年纪比那帮小子丫头的大很多，身子肯定不如人家灵活，不知道学不学得会。虽然余书姚很犹豫，但是他不服气，常常想，一定要试试滑旱冰。以前，他也就是想想而已，这次要动真格的了。余书姚给自己打气鼓励，不怕丢脸，摔倒就摔倒呗，谁不是这样过来的。他笨手笨脚地穿上沉甸甸的溜冰鞋后，双手扶着栏杆，再扶着墙，战战兢兢地在溜冰场外围滑着。溜冰场的主溜区，小子丫头们时而来一个“连续跨步侧滑”，时而来一个手拉手“燕子飞”，又来一个“立体旋转”，再来一个“俯身贴地前滑”，频繁精彩的动作让人眼花缭乱，吓得菜鸟们离他们远远地。那些动作的难度不试不知道，余书姚一试才体会到人家娴熟的技术背后，要付出多少代价。余书姚一边学着滑冰，一边望着那帮小子丫头们，感慨地想，这帮小孩儿肯定都是有钱人家的子女，闲的时间一大把，才会有那样出神入化的动作，农村和城市里的生活水平真是不能比啊。
余书姚滑旱冰学了很久，技术一直很糟糕，不禁渐渐沮丧起来。但他看到其他菜鸟还在努力练习滑冰后，深受其感染，又激起了他继续滑冰的渴望。就在余书姚再一次摔倒的时候，一位滑冰姑娘像仙女一样翩跹而至。她一伸手拉起了余书姚，教余书姚怎样滑冰。突如其来的幸福让余书姚有些受宠若惊，他更加用心学习起来。姑娘和余书姚像一对刚入水的鸳鸯，在溜冰场外围滑稽地滑着。那些滑冰高手“嗖嗖嗖”不断从他俩身旁溜过，刺激、紧张、惭愧的感觉像玻璃碎片划破了余书姚的小心肝儿，隐隐地疼。余书姚觉得对不起姑娘的教，恨自己太笨。他越有这种感觉，就越学不好，甚至慌乱起来。渐渐地，余书姚学滑旱冰的想法动摇了。姑娘将余书姚的表现看在眼里，坚持教他一段时间后，也就“嗖”的一声滑走了，使余书姚对滑旱冰彻底死了心。他像一个龙钟的老头颤颤巍巍地滑出了溜冰场，将笨重的溜冰鞋还给了溜冰场的老板，之后，茫然地走出了溜冰场。
街市繁华。余书姚从溜冰场出来后穿街走巷，来到了一家迪厅楼下。多年了，余书姚将迪厅的名字都听起了茧子，可是从来没有进去过。余书姚很好奇迪厅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于是顺着装潢华丽的楼梯往楼上走。他刚把楼梯走了一半，猛然发现二楼门口站着几位着装大红的美女。他顿时进退两难，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上走。当余书姚终于挨到了二楼门口，几个美妹一起弯腰喊“欢迎光临”，一下子把余书姚吓得往楼下飞跑。如此掉价的事，余书姚自然对谁都守口如瓶。
光阴荏苒。断了滑旱冰念头的余书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又爱上了网吧，甚至一度爱得疯狂。为了《亮剑》，他花了四十块钱，在网吧里泡了一夜。天大亮后，他照常去上班。当他走到途中的一栋商城附近时，看到一位穿花裙子的姑娘正在买披萨。余书姚不知道披萨是啥，他是看到商店的招牌上写着“披萨”两个字后，才知道世上还有披萨这样的食物。余书姚不馋披萨，很快走到了九牧王公司外的大道上。大道右边的内墙上彩绘着欧美风格的图案，大道左边是九牧王公司。九牧王公司蒙古包式的屋顶，走廊上巨大高耸的罗马柱，具有教堂影子的窗，让余书姚放慢了脚步。九牧王公司靠大道的外墙上，瀑布般地垂着一行公司格言“牧人心者牧天下”，这惊世骇俗的标语使余书姚震惊。而九牧王公司日新月异拓展公司规模的速度，更使余书姚震撼。虽然余书姚常从九牧王公司旁边经过，但是只有这次收获，才使他意识到往日自己有多粗心。
余书姚正环视着这个让自己不可思议的环境，九牧王公司的保安队出早操了，余书姚急忙朝金阳公司方向走去。当余书姚到了金阳公司门岗处，他看见那里有两个小美妹在卖早点，金阳公司有几个职员和小美妹聊得火热。余书姚没有像他们往前凑，而是从门岗处的小门走进了公司里，继而走向公司食堂。食堂那里有稀饭、馒头，和鸡蛋，余书姚喜欢这些清淡的食物，也喜欢食堂里安逸的氛围，再者可以趁机看看食堂里的电视。他来金阳公司的时间不短了，已经习惯这样生活。以往，余书姚等人的宿舍还没有搬离金阳总厂的时候，倘若起得早，余书姚还会围着总厂大楼跑上几圈。公司门口东墙角的剑麻、食堂后走廊外一长排的鲜花、车间楼后鱼塘边的几个蓝色瓷海豚，甚是让余书姚喜爱。他喜欢在这些地方先跑一跑，然后到公司食堂里吃早餐。公司食堂供早餐的，是本地的一位年轻家庭主妇，长相清秀，夏天时常着一袭淡兰色连衣裙，给人一种打扮清爽的感觉。她常带着甜美的笑容给人供早餐，很亲切。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的温馨氛围，致使余书姚从来没有想过，金阳公司门口外的小美妹卖的早点是什么。每月的生活改善讨论会更使余书姚笃定了在金阳公司食堂里就餐的念头。那天，余书姚到公司食堂里吃了两个鸡蛋后，再去打卡上班。时光如水，公司里的一切都有条不紊。
待到午休过后，刚上班，金阳公司里来了一位美国大客户卡梅伦，销售部主管柳良英正领着他往二楼的包装部走。卡梅伦一行人到了包装部，包装部组长张红莲早将自己心仪的两件蝴蝶风铃，挂在了铁丝内墙上。柳主管用流利的英语向卡梅伦介绍着该挂件，卡梅伦边听柳主管的介绍，边将镜头对准蝴蝶风铃挂件拍照。这样的事比较罕见，引起了许多职员们的注意，一些人还悄悄议论起来。余书姚听到有人说，卡梅伦在金阳公司的定单，占了整个公司定单很大的比例，是金阳公司最大的客户。在大家议论的同时，卡梅伦将蝴蝶风铃挂件拍照完后，一行人下了楼。余书姚去组焊部时，经过销售部对面二楼的回廊，看到卡梅伦一行人进了一楼的销售部。销售部门囗外墙根儿两边，各摆放着一盆漂亮的金钱桔，余书姚笑了，他想起了一个叫“黄厂长”的员工，曾经在那里偷偷扯了一个金钱桔，把金钱桔当作宝贝疙瘩塞进了口袋里。走廊里来往的员工们奇怪地望着余书姚，不明白他笑啥。余书姚不介意他们的目光，径直去了组焊部。
待余书姚从组焊部回到镀入库，刚落座，林场下岗员工向鹏和同事们笑胡厂长的话，就直往余书姚的耳朵里灌。他们所聊的话题大意是，几天前，公司例行业务素质考核，胡厂长考试成绩不仅不合格，而且和合格的要求相距甚远。胡厂长不以为耻，反而自嘲道，自己是拿枪的，不是拿笔的。如今镀入库的同事们拿那件事当笑料，余书姚却笑不起来，因为身材高挑帅气的胡厂长对余书姚微笑的形象，浮现在余书姚的脑海里。余书姚想起了胡厂长的处境，心里很感慨。胡厂长原本是金阳公司老总的老板，由于经营不善，如今他俩的角色反串，正应了一句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金阳公司里的日子似乎总是充满着乐趣，毫无预兆的插曲也让人捧腹。那日，红十字医疗队来到了金阳公司，为公司职员免费体检，并免费发放避孕工具。对此，有些人羞羞答答。三十岁出头的人事部骨干李爱珍对他们笑道，多拿几盒，一定用得着，她的大胆调侃惹得众人哈哈大笑。正在上班的余书姚听到楼下场地上的笑声，好奇地走到走廊里，朝楼下望去。
余书姚正疑惑，一个员工对他笑道，你也想要？想要就自己去拿，反正是免费的，说不定用得着，用不着也可以当气球吹。
余书姚笑道，你怎么不去领？
那个员工笑道，我有老婆，才不用那玩意儿，隔鞋挠痒痒，有啥意思。
余书姚见他满嘴跑火车，正想笑他几句，却不想来了一个漂亮的小妹子，余书姚赶紧堵住了自己的嘴。谁知道那个妹子的胆子也是大得很，她也朝楼下瞥了几眼，之后捂着嘴笑着跑上了三楼。余书姚和身旁的那个员工见此情景，对视了一眼，笑得肚子疼。
由于公司搞体检，这天下午下班下得早。趁着这个机会，余书姚和彭章学相约骑车去泉州游玩。但是他们两人对泉州都不熟悉，七转八转，转到了一座巨大的山丘脚下，那里有两处没有竣工的隧道涵洞，涵洞前横亘着一条宽阔的大道。山丘顶上高高耸立着一尊，和山丘几乎一样宽大的将军骑马像，让人瞠目。他俩边走边回望那尊威风凛凛的将军像，渐渐来到了《泉州晚报》报社的大楼下。这里的街道整洁，排污渠两旁的索杨柳迎风婀娜着身姿。余书姚看着眼前的一切，脑海里想起了一件不寻常的往事。他还在南兴公司的时候，曾经给《泉州晚报》报社投过稿子。报社回复，让他到某酒店参加笔会，并给了他一笔稿费和联系电话号码。当余书姚看到稿费和邀请函上娟秀的字体时，他的心情如同翻江倒海，不光是为了可憎的金钱，更多的是为了尊严，终于有人对他的努力认可了。余书姚想到此处，仰望着《泉州晚报》大厦，非常感恩。
彭章学不知道余书姚的心思，当刘忠来电话，让镀入库几个熟悉的同事去他家打牙祭，彭章学高兴得不得了。说起刘忠，他该算金阳公司的“外来户”。刘忠并不是金阳公司的人，而是电镀厂的外派负责人。他为电镀厂主管镀入库产品电镀质量的善后工作，和彭章学、余书姚、李云光，等人，特熟，因为都爱下象棋。此时，彭章学一听刘忠请客，便催余书姚赶紧赶路，余书姚欣然答应。尽管如此，余书姚和彭章学两人返回时，还是被沉沉的夜幕笼罩。一路月光朦胧，灯火万家。当余书姚和彭章学赶到刘忠的出租房里，餐桌边早围了一帮人。他们一见余书姚、彭章学，就嚷嚷着要罚酒。余书姚一听要罚酒，顿时像庙堂里的菩萨长草，慌了神，急忙向他们解释自己不会喝酒。彭章学可能和余书姚一样，也不会喝酒，也在手忙脚乱地推辞着。同事们起哄，刘忠不阻止，也不推波助澜，只是端坐一旁笑眯眯地看热闹。懂得适可而止的同事们见余书姚和彭章学并非说谎，便各饱口福，自然少不了一起絮叨。没有煮酒论英雄的豪言，没有风花雪月的八卦，同事们彼此之间只说一些惺惺相惜的友谊。一场欢宴散去，次日醒来，余书姚不记得昨晚自己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宛若南柯一梦。
余书姚拥着被子正东张西望，彭章学撩开了他的蚊帐，笑嘻嘻地问，酒还没有醒？
余书姚懵了，反问，酒，什么酒?我喝的是酒？啤酒不是饮料吗？
彭章学笑道，呵呵呵，也只有你这个“书袋子”才把啤酒当作饮料，啤酒也是有度数的。
余书姚也笑道，上当了，昨天晚上是哪个讲啤酒是饮料？我找他算账去。
顿了顿，余书姚突然奇怪地问彭章学，你怎么跑回来了？不上班吗？
彭章学大大咧咧地回道，不用上班，厂里在组织旅游，我没时间旅游，要给妈寄点钱。
他迟疑片刻，又说，你去不去旅游？如果你不去，你文笔好，能不能帮我写封情书？我替你向主管请假了。
余书姚答应了，笑问，你们和好了？
彭章学没有回答，只是傻乐。
余书姚见状，没有再多嘴。
须臾，彭章学补充道，她的文化有点高，你写好点儿。
余书姚诧异道，你又找了一个？
彭章学说，和娇娇早就分手了，我总不能一辈子打光棍吧。
余书姚沉默了，许久才问，你寄完钱后打算去哪里玩？
彭章学随口说，不知道，可能找刘忠杀两盘象棋去。
余书姚没有等彭章学说完，就起床提着桶子下楼打热水去了。待余书姚回来，彭章学早不见了踪影，整个宿舍里只有余书姚一个人呆着。
余书姚洗漱后，在书桌上用信纸洋洋洒洒写了一封浓情蜜意的长情书，放在抽屉里，接着又给金阳公司宣传栏写了一篇豆腐块小诗文：
雨中山茶花
忘记你
早成了习惯
爱着你
却不是谎言
你生在
野岭荒山
太平凡
纵然你的爱
轰轰烈烈
这世界
看不见
知道你
心有不甘
开花
开出了
风雷闪电
然后，余书姚下到一楼走进了宿管的房间，见宿管正在看电视。宿管叫胡秋华，扬州人，国营退休干部，六十多了，满头白发，身材魁梧，有些发福。胡管见余书姚进来，他的脸上堆满了笑容，但没有吱声，继续看电视。余书姚找了张凳子坐着陪胡管看电视，有时候和胡管扯几句自己早想说的事，问胡管怎么不在家养老，而是干起了宿管？本是没话随意找来的话题，余书姚没有想到自己一句话无意中戳疼了胡管的心。胡管迟疑了一下，才说，退休金全让儿子拿去做生意，赔光了，所以他不得不出来找事做。余书姚听了胡管的伤心事，有些尴尬，又将电视看了片刻，便起身走到了宿舍通往大街的门口。门口房东的小摊位上摆着火龙果之类的水果，余书姚瞪大了眼睛对火龙果很稀奇地看了看。猛然，他发现火龙果的价格太昂贵，便头也不回地往大街上走去了。
三
这天的大街上不太热闹，一对美国夫妇在太子酒店附近散步，暖融融的阳光像一只懒洋洋的猫蹭着余书姚的脸，余书姚的思绪如同天马行空。他想起了驰名中外的开元寺、洛阳桥、泉州港、老君岩、南音、东西双塔、崇武炮台，也想起了神秘的东山岛惠安女，和大名鼎鼎的南少林。一想到这里，余书姚乘车直奔清源山下的南少林。
尽管南少林名扬天下，下车后，去那里的路却是一条蜿蜒的小土坡路。临近山门时，可见小路右侧山坳里的劳教所。余书姚一边爬坡，一边张望，不久就走到了南少林禅院的大门口。门口左侧宣传栏里的介绍图文并茂，叙说着南少林披荆斩棘、功德无量的历史。余书姚将南少林的介绍匆匆看了一遍后，便走进了南少林禅院。临门院中长着一蓬树，余书姚在农村长大，却不认识这种树。他好奇地围着这蓬树转了一圈，心中猜测它们久居禅院，多听禅音佛法，极有可能是菩提，只是不知道是金刚菩提、莲花菩提，还是其他菩提的哪一种？猜测无果的余书姚跨进了大雄宝殿，只见修身长耳的金佛祖高高盘坐在供堂之上，金佛左右两边彩幡隐动，古色古香的香案上檀香袅袅，令余书姚即刻肃穆而立。倾刻，余书姚猛觉不妥，慌忙从殿外柱子上的香囊里找来檀香朝佛祖顶礼膜拜。拜完佛祖，余书姚接着参观了天王殿和习武场所。由于南少林此时正处在修缮中，管事的高僧只有两三个，多有不便，余书姚对有些地方就没有去。临别时，余书姚拿了两张释理龙大师的名片。名片摆放在一间空房里，专供游人作纪念。2004年，金庸大师到访南少林，余书姚看到新闻报道后，虽然他和金庸大师八竿子打不着，他也深感荣幸。当然，这是后话。
还说余书姚从南少林回来，中途走累了，又见老天爷黑着个脸，马上要下雨，便拦了一辆18路客车。这种车，余书姚只是在电视上见过，从来没有坐过。余书姚一上车，就见车门口有人往投币箱里塞硬币。他立马想到自己身上没有硬币，便急了，大声问司机，我只有纸币，纸币可以吗？司机正要回复，车厢里抢先响起一个姑娘的声音，我有硬币！乘客们寻着她的声音一看，见那位姑娘二十岁左右，脑后扎着马尾发，打扮朴素，正热情地望着余书姚。余书姚见有人救急，恨不得感谢对方八辈儿祖宗，忙用两块纸币和姑娘对换了两块硬币，才解决了余书姚的燃眉之急。在往后的日子里，余书姚一想起这件事，就联想到许多帮助过自己的好人，心里总是充满着深深的感动。对于那些好心人，余书姚难以回报，十分惭愧的同时，经常和彭章学动情地说，闽南人真好！
四
斗转星移。又到了金阳公司一年一度的聚餐时间，公司里的负责人早安排好了一切。中午，一辆辆中巴车开进了金阳公司里，一批批职员不断被送到泉州星都大酒店。余书姚下车后，仰面望见金阳公司的职员们，从星都大酒店的一楼旋梯上，密密麻麻排到了三楼的门口，场景甚是壮观，让余书姚一下子想起了红军翻越老山界的场面。他忍不住呵呵一笑，便随着人流走进了星都大酒店的大厅里，随即也上到了三楼。几个年轻貌美、一袭红衣的女招待员将余书姚等人，逐一安排进了包间。余书姚的包间挨在三楼的入口，随他进同一包间的有李云光主管、胡厂长，等人。大家进包间之后，余书姚右边坐着李云光主管，依次是胡厂长，等人。稍过片刻，圆圆的餐桌上就摆了不少美味佳肴。通红的大龙虾，金黄的大海蟹，被切成条块的脆嫩的新疆哈密瓜，还有其他一些常见菜，陆续呈现在大家的眼前。由于金阳公司几千职员，人太多，所以有些菜肴的量不是很足。但是，金阳公司能够做到这个地步，实属难能可贵了。最主要的是，金阳公司这样的做法，让余书姚体验到了“人”被尊重的感觉。余书姚相信其他人的感觉和他的一样。情绪激动的余书姚正感激涕零，李云光主管停着筷子，嘴里轻轻嘟囔着，想要一瓶酒。余书姚没有在意他的举动，象征性地吃了一些东西后，独自离开了包间。时间已是傍晚，余书姚来到了泉州大桥，泉州湾茫茫的江面上徐徐升起了月亮。那月亮好大好圆啊，月亮背后有没有我的家乡？余书姚的眼睛湿润了。
午夜，彭章学躺在床上悄悄问余书姚，从来只见你写好的，社会上那些拖欠工资的老板，你不恨吗？
余书姚说，曾经恨过！
彭章学又问，现在不恨了？
余书姚说，恨不起来了！
彭章学继续问，为啥？
余书姚说：社会是一条河，里面啥都有。每个人都是放排工，浪里所有的滋味都得自己承受。多想想好的，想通了，也就看开了。
彭章学不作声了，瞪着眼睛望着天花板。黎明，余书姚听见了彭章学“嘿嘿”的呓语声，不知道他又梦见了哪个好妹妹。
余书姚的鼻子有些发酸，趴在铁床上望着窗外明晃晃的圆月，他的目光有些迷离，如同父亲一样的苏老板，生病时给自己送饭的老板娘，朝自己靠拢的尤老板的女儿，昔日许多难忘的画面纷至沓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