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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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 峰
引子
人生有点漫长，总是重复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生活过于单调，重演着吃饭、睡觉、干活，挣钱、攒钱、花钱。日子，一天天过去，一天天淡忘。茫茫人海，无数人都是擦肩而过。来的匆匆，去的无踪。唯独上天安排的那一秒，他和她同时相望，会心一笑，让瞬间成为永恒。滚滚长江水，浪花淘尽一代代一茬茬的人。只有岁月啊！却带不走那熟悉的姓名和可爱的面孔。
这是个农村故事，发生在二十世纪未期。那时，中国农村正发生着深刻的变化。改革开放很多年了，有的抓住机遇快速发展，已远远解决温饱，迈向小康，甚至赶上了三四线城市。也有的受多种条件限制还没富裕。柳村镇属于后者，凤家村也是镇上最穷的。古朴的乡村，永久都是美丽的。它有无垠的田野，泥土的芬芳，浓厚的文化，淳朴的乡风……
农村永远都有讲不完的故事。故事从此开始，主人公是梅强、高风。他们刚过十八岁，同龄同岁。那时候，农村只有婚姻，几乎没有爱情。都是靠媒人介绍和传话，直到娶进家门都见不几次。梅强高风，好像是个特殊。他们品尝着相亲、恋爱、约会的甜蜜经历。书写了一段，堪称千古绝晿的初恋故事。经历了爱的滋润和活的幸福，讴歌了那段难以置信的伟大爱情。
（一） 农村相亲
六月六是个黄道吉日。梅强正在准备一件紧要的事，相亲。他精心梳洗打扮一番。理理发，换上新衣服，还借了双锃亮的皮鞋。为他提亲的媒人是村支书。这也是个加分项，成的几率就大得多。
那天，天公并不作美。阴沉沉的，像要下雨了。梅强借了两把雨伞，跟着媒人去了高风家。
第一关就不顺利。个子不高，貌不出众，家庭条件一般，喊个大娘半里路都听得见。工作不好，家族太小容易受气。一系列的减分项，女孩的爸妈很不满意。依相亲的规距，梅强他俩就可以打道回府了。或许媒人是村支书，得给点面子。也许是好奇和礼貌，高风还是想看一眼这个男孩。
高风家是个老房子，虽然收拾得很整洁。但房子太小，满满当当，两个人见面都没地方。媒人出了个主意，就让他们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说说话吧。
葡萄树很是茂盛。郁郁葱葱的树叶，把整个葡萄架遮得严严实实，像一个绿色的小屋。说变就变的六月天，火辣辣的太阳照着小屋，透出几缕金光。显得格外的温馨，浪漫和清凉。
两个年轻人见面了，梅强被高风深深地打动。她，匀称的身材有一米七多，瓜子的脸型确实俊俏。乌黑的短发显得精神，洁白的牙龄很是漂亮。她落落大方，摘了串还不太熟的葡萄递给他：“这里没有茶壶，以它代茶吧。”他神色紧张手有些颤抖，接着葡萄有点结巴：“谢谢！我不喝，不吃。”仅仅十分钟，高风被喊走了。
回去的路上，媒人问：“女孩端茶了吗？“梅强答：“茶壶都没有呀！“媒人板起了脸，叹了口气。梅强又说：“她给我递了串葡萄，说是代替茶。“媒人笑了，他笑眯眯地看着梅强：“小朋友，桃花运开始喽。“梅强呆呆地看着他，有点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媒人告诉他：“这里相亲的风俗，只要同意就给端茶。“
老天总有它特意的安排。从第一次照面，到第一句问候。他显然感到，她是美女，又像侠女。她美丽漂亮，心地善良，冰雪聪明，古灵精怪，又诡计多端。像桃花岛主东邪黄药师的爱女，打动天下所有男人的才女黄蓉。他隐约地觉得，她就是天作之合的佳偶，是他终于遇到的另一半。从前在天涯，而今在咫尺。从此至死不渝，以后不再寂寞。
爱情总是出乎所料。貌似天仙的高风，竟一眼看中并不出众的梅强。从第一个眼神，到第一次说话。她也明显感触到他的与众不同。人并不帅，却有点酷。个不太高，倒算适称。眼睛不大，很有精神。留着分头，格外好看。他非常健谈，还带着幽默。说话爽朗，又特别机灵。她看他是那么的顺眼。直觉告诉她，她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她们会有默契，会有故事，会有精彩的人生。她依稀感到，这双鞋适合她这个脚。
那个年代，农村爱情和婚姻是这样的。男女双方简短见面，正式见面交见面礼。选个好日子，进城买衣服。再发展就到了认门。春节戓是中秋节，男孩带上礼物看女方父母。认了门，也就万事俱备只等结婚了。这个阶段，男女见面的机会并不多。双方缺的是交流和了解，有的是先结婚后恋爱，有的婚姻并没爱情。
啥时候都有例外。有些男孩思想超前，性格开放，胆子大点，脸皮厚点。再恰巧遇上，自己心仪的女孩。有的直言不讳的当场表白，有的死皮赖脸的软缠硬磨。碰到思想前卫的新新女性，就会叙写一段美好爱情。碰上因循保守的，准会被骂几句臭流氓、不要脸。概括起来，农村婚姻就分两种，介绍的和自谈的。
介绍的，爱情只是梦想和奢望。很少有月上柳梢头，相约黄昏后的浪漫。也没有生死契阔，与子成说的誓言。
梅强高风是介绍的，必须规行矩步，墨守成规。他们初次见面后，只能期待着下个环节。着急是没用的，心急吃不上热豆腐，性急喝不上热稀饭。只有耐心的期待，期待那人生的美妙。
（二）一夜长谈
农历七月的庄稼地，一望无际的玉米让人看着神清气爽，心旷神怡。梅强的心情更是格外舒畅，因为又多了个她。生命中又有了异样的光彩，生活也增添了美丽、幸福和牵挂。
梅强和平常一样，骑着自行车回家。猛一个激灵，眼前叉路上，一辆红色自行车停在路边。车鞍上坐着个人，穿一件非常耀眼、时髦的红色连衣裙。是她，高风。他差点喊出来，又把话咽了回去。他好像坐在半空中腾云驾雾，禁不住脑细胞也活跃起来。他又激动、兴奋、紧张，心跳加速、脸也绯红。
“梅强，你下班了？”她倒是很自然。
“嗯。你，你来一会了？”他激动的有点语无伦次。
“嗯。”她应了声。
短暂的沉默后，两人蹬着车向前驶去。车速放的最慢，有路就前行，也没目的地。前面是一片松树林，他俩同时下了车，开始聊天。他们谈起往日的故事，谈起彼此的梦想和希望。
高风姊妹六个，她排行老四。俗话说，头生稀罕老生子娇，苦就苦在生半腰。小时候，父母并不疼她，她并不在乎也无所谓。她从小独立性就很强，特别难缠和叛逆。任性、刁蛮、淘气、不服软、不听管束。街上都叫她假小子、小魔女。
她和姊妹打架，都是大获全胜。如果敢惹她，就把他们刚洗的衣服，扔在地上用鞋踩。再急了直接就用剪子剪，自己错了却不服软。爸妈如若训了她，她会缠着他们没完。妈妈气急了，就说：“这孩子错托生了。“爸爸就提着她的腿来到机井口，头朝下脚朝上。吓唬她，“改不改？”她不哭、不怕、不求饶，整的大人都没办法。
她调皮可爱，也很会讨爸妈喜爱。他们下地干活正渴的时候，她会及时送来水。他们下坡回来，她又会恰到时候地倒上茶。这茶不热也不凉，让爸妈咕噜咕噜喝个够。
她上学报名的时候，老师问家庭成分，她回答：“粪箕子成粪。”惹得大家都哈哈大笑。她上了6年学，3年级就“毕业”了。14岁就外出打工，是建筑工地上唯一的童工。真是咄咄怪事，她的任性刁蛮和天真无邪，得到了所有人的喜爱。就像天上掉下来的精灵，给单一无味和忙碌劳累的工地带来了无限乐趣。毫无疑问，她成了众人的开心果，辛苦的调味剂。高风，第一次感受到众星捧月。人生的无限美好，也从此呈现。
高风还真有点黄蓉的风范。她投身江湖，不顾一切，不拘小节，甚至不讲规则，不按常规出牌。像男孩子，也像野孩子。她不穿女孩衣服，没有女孩的娇气。时常光着脚丫子，疯了一样的干。她骨子里带着聪明和灵气，有一种人见人爱的天性。
天赋，每人都有哪一方面。学霸、体育、音乐、书法、写作、口才等等。高风的天赋就是建筑。短短几天，她从小工干到老师。又几天，她学会了开工程车、塔吊。再几天，他能掌握所有机械的操作和维修。能有这样的飞速进步，除了自身天赋和勤奋好学，同样重要的还得有个优秀的师傅。
高风的师傅是工地上数一数二的人物。他叫赵建军，比她大5岁，是工地老板的儿子。长的细高挑，也帅气，还会开车。经常开着自家的吉普车，拉着老板谈生意。他一般不亲自操刀，却是技术大拿。每个工人干的怎么样，出真力、出假力、出滑工，他能看的一清二楚。甚至跑厕所，是真急、是偷赖，也瞒不过他。他见了高风，从心眼里就喜爱。有他罩子，高风也格外吃香。就说这些机器，都是老板的命根子。没有三斧子两锛的，别说学习练手，摸摸都别想。赵建军总是耐心地教她，让她操作每一个机器。这样的条件，这样的师傅，这样的天赋，这样的好学。高风每时每刻，都在飞速进步。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赵建军慢慢地喜欢上了，这个机灵的假小子，这个可爱的野孩子。他找很多借口和她凑一块。他把宿舍的墙投了个洞。买了个小录音机，把美妙的音乐，可口的小吃，通过多情的窟窿传给她。高风明白他的心，他家有钱，还有小轿车。是很多农村女孩，日思梦想都难找的对象，打着灯笼也碰不到的好人家。可是，她没有兴奋，也没好感，更没憧憬着未来。至于他怎么好，她并没感觉。那里差，她也说不出来。对，用没感觉最合适，也许老天爷给她安排的就不是他。
两个月后，高风果断离开工地。背着行李走出来的那一刻，她热泪盈眶，却没感到留恋和心酸。她泪眼汪汪，心里又有一丝甜意。她向工友和机器挥挥手，再见了，这个曾经度过四年的地方。
相比于高风，梅强倒是个娇宝宝。父母都是典型的农民，家里种十多亩地。自从实行生产责任制，种地的劳力就成了全民皆兵。农村孩子从小就会干活，就得劳动。就必须主动或被动地，跟着父母去下地。施肥、锄草、割麦子、掰玉米、拉地排车……到了梅强这个年龄，也就理所当然地成了主劳力。梅强有点幸运，他姊妹仨，两个姐姐。老生子娇，两个姐的老生子更娇。所有的农活和家务，全是父母和姐姐一揽全包。人是环境的产物，小时候更是。对于梅强，这样的优越是庆幸，也是不幸。他好比放在温室里，没有风雨的吹打和太阳的曝晒。会很容易成为没断奶的孩子。娇生惯养、奶生奶气、依赖爸妈、亳无主见。
农村孩子，上学都比较晚。上学会减少劳力，还得花钱。梅强不是劳力，能上的早些。那时的上学，也是一种应付、一种任务。识字有用都知道，有多重要并不知晓。父母不管，老师管不了，小孩子们更不懂。上了很长时间，都不知道到底给谁学的。有的说给家长学的，也有的说给老师学的。老师气急了，把书本一摔，“给哪个王八蛋学的？”一个学生立马站起来，“给你学的，就是给你学的。”气得老师直跺脚，半天说不出话来。
实际上，梅强在思想和认识上，已改变了两次。一次是，受姐姐的影响。那个年代，农村有少部分人，对求学之路是有深刻认识的。考上中专就拥有了金饭碗，就脱离了农村。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能彻底改变自己命运。甚至还能从此改变，子孙后代的命运。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这是跳出农门的唯一出路。他们在独木桥上奋勇拼杀，但是路越来越窄。一个六万人口的乡镇，每年能考中的只是个位数，几乎全是回读生。梅强的大姐，从应届就是前几名。每年都差一点，又被学校“请”回来。回读了七年，最终与中专无缘。总结起来，有的说是晕场，有的说考滑了，也有的说是被别人顶替了。1分，决定命运。差一点，就是差全部。
人生啊！天堂地狱，距离不是从中国到日本。让人不甘的就是就那一丁点。
梅强初一时还是好学生，到了初二回读的来了十几个。这些学姐学哥，甚至有的像学叔。他们都是身经百战、勇冠三军的高才生。现实面前，他的名次直线下降。信心被击挎，就向堕落逼近。
梅强又这样想：“大姐学习这么好，最终还是回归农村。自己呢？肯定也白搭。考学是没戏了，很快就会回到农村。农村，需要英语和化学吗？种地用不着几元几次方程。这些没有屁点用的东西，就去它个球吧。”
梅强做出他人生的第一个决定，只学语文放弃别的学科。他的做法也许是成熟，也许是错误。结果是必然的，梅强和他的同学们，糊糊涂涂地上了三年。在中专预选的第一关，就被斩于马下。走出学校、回归农村，也回到了起点。值得一说的是，他们并没有痛苦、遗憾和心酸。他们或许很满足，自己本来就是大地的生，大地的养。从大地里来，回大地里去，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梅强二次改变，就是上班。表叔给他介绍了工作，在镇政府干临时工。他们镇很大，有60个村。为了便于工作，又划分了四个管区。梅强被安排到朝阳管区工作。熟悉乡镇的都知道，管区工作比较繁忙，生活非常丰富，能零距离接触群众。优点是，锻炼人，没体力活。缺点是，工资低，经济会跟不上。
梅强上班，认识的第一个人叫徐大地。他比梅强大五岁，长得帅气稳重，为人忠厚实在，说话快人快语。他是梅强的领导，也是他的老师，更是他的贵人。初涉人生，梅强有一种患得患失的迷茫与困惑，徐大地总是以一种过来人的身份安慰他、鼓励他。他俩的师徒组合，正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他虚心学习，他不吝赐教。他不耻下问，他耐心解答。他勤学苦练，他尽心尽力。
初出茅庐的梅强，情商不高、不会工作、更没经验。他就用最基础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听话，忠诚，可靠和安分。
在没有利益纠缠的领域，人性其实很简单。就是你对别人好，别人就会对你好。梅强做到了这些，在较短的时间，就得到所有人的好感和赞许。徐大地更是满意，他骄傲地评价这个徒弟说：“一个人在单位上，让每个人都说好难。梅强完全能做到。”
梅强慢慢地感到，周围什么人都有。他虽然还没资格评价，但是他们说的和做的，却难以理解。比如，有人举手之劳就能干的，却故意一拖再拖。有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有人就爱议论别人，还无中生有，瞎编乱造。有人当面拍领导的马屁，转脸就骂……梅强有些迷惘，就问老师。徐大地哈哈大笑，想都没想：“革命的小酒天天醉，该醉不醉也不好。”梅强并没笑，有点天真地看着他。徐大地收起笑容，又本能地叹了口气。看着梅强语重心常地说：“人才，磨练，成长。”
整整一夜，梅强目不转睛地看着高风，一脸的幸福和从容。高风看着兴奋激动的梅强，突然觉得她的生命无比澄澈温馨。他们彼此的眼神仿佛已经地老天荒。他们各自的内心充满着喜悦和对未来的憧憬。他们都抑制不住地去想，他们将来的生活画面？这一夜，也成了他们爱情长河中最美丽的一页，不断地滋润着他们之间的感情，直到永远。
远方的晨鸡已喔喔啼叫，催促人们快快起床。村里的万家灯火已经点亮，自己督促自己开始劳作。梅强高风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光阴似箭。残忍的离别，让人肝肠寸断。他们留恋不舍地结束了夜谈。
是啊！真不知道，爱情之路是近还是远。也不知道，时间是快还是慢。路有多远？有时一衣带水，有时天涯海角。夜有多长？有时弹指一挥间，有时一夜如几年。
（三）鸿雁传书
高风家里，提到梅强就小车子倒了一起拥。人一辈子，男怕干错行，女怕嫁错郎。选梅强，就是错。
高风拒理力争：“嫁给梅强的是我，我的事情我做主。再说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个子，要这么高干嘛，又不打枣？俊不俊，哪有标准，都不缺鼻子不缺眼。兄弟一个，现在计划生育这么严，将来都是一个。房子孬，只要有人就可以盖。挣钱少，要饭都躲开您的门。”
两军对阵勇者胜，爸妈开始猛攻。发动媒人，张罗对象，频繁相亲。高风会去，会看，也会聊几句。反正去时不打扮，看时不正眼，拉呱时再来两句二锅子话。有一个确实不错，市里钢管厂工人。城里人有风度也帅气，还许诺订亲后就能给她买个厂里合同工。男孩没意见，高风也动了心。就在两个人单独拉时，又出了么蛾子。聊了几分钟，高风就出来了。媒人赶紧撵过去：“小闺女子，又怎么了？”高风说：“他倒茶，只倒自己的。”
高风介绍了很多，条件都不错。有的身材魁梧，英俊潇洒。也有的是富二代，正式工。还有个亲上加亲，爸爸朋友的儿子，知根知底，为好作亲，再合适不过。家里都不理解，“真是鬼捂了眼，放着这么多好的，偏选孬的。”高风也不知道，究竟他哪里好？哪里给的她老太太跳井坚决到底的勇气。家里拧不过她，也不轻易服输。婚事就这样僵持着。
梅强一骨碌爬起来，心烦意乱地坐在床上。脑海里回味着那次的誓言，思考着那夜的柔情。他一会儿绽开笑脸，一会又是无限愁容。深情不及久伴，厚爱无需多言。风阵阵，花纷纷，雨蒙蒙。风呀吹个不停，想风想个不停。思念默默地在心中奔涌，他不停地想知道她的近况。风，此刻你在干嘛呢？残酷的是消息全无。
人想人，愁煞人。梅强好闷，心里像压着块巨石。巨石又很快升到大脑。他想去理理发，能多少减一点脑袋上的负担。同事告诉他，街上刚开了个寻梦发廊。
“寻梦”的师傅是个20岁左右的女孩。人长得俊俏，也很健谈。初次见面，竟知道他在哪上班，刚相了亲，女孩叫高风。梅强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她。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她咯咯地笑了，笑了好久才开玩笑地说：“我有张良的本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呀。”他怔怔地看着她笑了，笑得有点傻。她继续说：“不卖关子了，给你吧！”她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封信。边递给他边说：“回去看吧！”
梅强这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他这才知道，“圆梦”的师傅叫文姐，是高风的闺蜜。现在也是他俩爱的使者。
梅强颤抖着撕开信封，一股兴奋和惊喜涌向大脑、心脏、血管和全身。信很简短，歪歪扭扭的几行字。大意是，现在正在两军对峙，殊死搏斗。她会坚持，会拼命坚持。还在那几行黑字下，画了一个弯弯的月。梅强看着这黑色的字迹，这弯弯的月儿。一种温柔的情愫弥漫心头，无言的感动浸湿了眼晴。只到晚上，他才写回信。望着相思月，拿着相思笔，并不知道该写些什么。足足写到夜深人静时，才将那弯弯的的月儿补圆。
梅强好像找到了突破囗，他开始用书信猛攻。他绞尽脑汁，用最美的言辞编织成一封封情书。每天都送到“寻梦”，但封封都石沉大海，杳无音讯。他不停地问文姐。文姐的回答就四个字：“好事多磨。”
梅强每时每刻，都祈愿她的坚持，企盼她的胜利，企望他们的峰回路转。他对她充满信心，又怕她会败下阵来。他最怕的还是，问题会出在自己这里。
农村择偶分为硬件和软件，梅强是硬件不硬，软件更软。从小算起，他家已盖过两次房子。第一次，梅强一两岁时，盖了三间土坯屋。八年后，又盖了五间砖木结构的瓦房。他清晰地记得，爸爸看着刚建好的房子给妈妈说：“能盖上这么好的屋，死都值了。”这才几年，房子已经远远落后了。
改革开放政策，把机遇给了每个人。政策是一样，人是不一样的。在八仙过海，各显其能的时期，梅强家已经落后了。就说房子，仅仅三五年，很多的人家已翻盖了平房或楼房。人是现实的，梅强介绍过一个很好的女孩。女孩很满意，唯一的要求，要把瓦房变成平房。爸爸说：“这房子，咱是盖不起了。”说的轻如烟，听的重如山。梅强无奈地点点头，他没报怨，也没资格报怨。
梅强的爸妈就一个担心，高风不订也不推。这会误大事，像种地误了季节。婚姻是有黄金期的，错过了就会误一辈子。谁家的闺女会等你？哪村都有男光棍，没听说有女的剩下的。
思绪像潮水一样，舔噬着惆怅。日子在等待中，显得特别难挨。一天，两天，十几天过去了。高风像从人间蒸发，没有回信，也没信息。文姐还是那句都长出茧子的老话，好事多磨。文姐，这好事还要磨多久？高风，你在哪儿呢？他魂牵梦萦，寸断肝肠。他胡思乱想，急不可耐。
天无绝人之路。第二十天，文姐送来了惊喜。高风告诉他，他的每封信，她都会一遍一遍地看。有些字不认识，也领悟不了它的含义。她就拜了两个老师，一个是词典，一个是五弟。她和五弟还订了君子协议。他教她识字，她把好吃的让给他。她还把小时候的画本翻出来，丰富自己的文化知识。之所以没有回信，是自己在加强学习，也是考验梅强的耐心。
高风在信里说：“爸爸已有了转变，妈妈也有了转弯。成绩有自己的坚持，也有文姐的助力。文姐是个合格的爱的使者。她每天秘密地把信送到，还很巧妙地给她爸妈聊天。也是文姐，关键时刻说出了关键的话：“男人的魅力，不是有钱而是人品端正。女人的优秀，不是外表而是善良和宽容。”
独下千行泪，开君万里书。高风，谢谢你！也谢谢亲人般的神仙姐姐。
他俩还在书信来往间，相互许诺了两个可爱的约定。七月七，是他们第一次长谈的日子。今后每年的这一天，就是他们的爱情纪念日。效仿《侠客行》，天下第一承诺大侠谢烟客。梅强的第一封信就是“玄铁令”。无论什么时候，手持玄铁令可以约束他的任何事，甚至身体和生命。
高风的信来了：“梅强，从见到你的那一刻。你的影子占据了我的记忆。因为你，我懂的了爱。我每天都在苦刑下熬煎。对你情深意又浓，真诚为你写情书。有你相伴不孤独，和你同走人生路。”
梅强复信高风：“高风，相信我。虽然我房子太孬，个头不高，模样不帅。但我有一颗，永远爱你的心。这颗心，能改变一切。这颗心，能够创造人世间最美的奇迹。
高风告诉梅强：“人海茫茫，能遇到不容易，你要珍惜，我会竭尽全力。”
梅强回书高风：“你从茫茫人海走来，我会拼命地想你、爱你、疼你、呵护你。刀山火海，义不容辞。万丈深渊，在所不惜。除了你我谁都不想，唯有你才是我的新娘。”
书信维系着咫尺天涯，他们静静地用笔说话。一纸淡淡的清香，载着一片流淌的情怀，让心与心贴近。这种古老的鸿雁传书，比任何浪漫的山盟海誓更经得起考验。
梅强惊喜地发现，高风的回信已变成缱绻的情书。
（四）周谈创刊
飒飒金秋十月，送来金黄耀眼的果实。深邃高蓝天空，勾勒出美好的旋律。秋天到了，耕耘和收获的季节。她来了，高风。
还是那个路口，那辆红自行车。她穿了件浅绿色长袖衬衣，蓝格子长裙。依然恬静温柔，含情脉脉地看着他：“梅强。”清脆、甜蜜，带着磁性的声音。他一时目瞪口呆，再也无法安宁。心跳跃着、颤抖着，为这并没预知，而确实来临的一幕，兴奋不已，难以自持。
“梅强，知道吗？从第一眼看到你，你就走进了我的心里。和你说话有磁性，心里想起就高兴，见到了你就心动。”
“高风，俺也是。白天满脑子是你，夜里梦中还是你。早上起来想着你，夜里睡不着也是你。”
“缘分，是缘分吗？”
“肯定是，是上辈子注定，也是这辈子的缘呀！”
“感谢老天，有幸遇见。我会陪你一生时光，带给你一辈子的幸福。”
“相逢无悔，过往无憾。我会给你一辈子的保护，给你一辈子的安宁。”
高风，她是那么的直爽，那么的坦城，那么的开朗，那么的美丽。
梅强，他是那么的爽快，那么的聪明，那么的幽默，那么的机警。
现在，高风已在县城服装厂上班。她说：“人一天都不能在家闲着，这是必须的。人活着就得吃饭，就得干，就得挣钱。男人更要这样，正气、正干、不走调。能担起生命的责任，能挑起生活的重担。理想的追求和事业的进取，是一个男人优秀的标准。”
梅强默默地看着她，不知该说什么。多么可爱的女孩啊，成熟、聪明、大气、厚重，也实在。
沉默片刻，他才说：“高风，说的太对了。我们来到这个世界，就要竭尽全力。我永远坚信，勤奋加勇气是畅通无阻的法宝。有一个聪明的的脑袋，即使要饭，也会是优秀的乞丐。”
高风说：“有一次我跑了好几里路去买墨水，墨水两毛二，我只有两毛。喊了很多声大姨，人家也没卖给。钱是多么重要呀！”
梅强说：“也有一次，我自行车带子扎了。我兜里没装钱，就因为两毛钱，我推着车子走了十几里路。没钱是万万不能的。”
他们感受着情投意合的好，惬意地享受着男欢女爱。
高风说：“我从不相信算命，爸妈却给我算了好多次。每一次都说，将来必定是大富大贵。”
梅强笑了：“但愿言中吧，让我秃子跟着月亮走。”
高风转了话题：“从小到大，我虽然淘气和调皮，但一直是无忧无虑的。高兴时可以和小鸟对话和小树招手，可以跳起来拍着呱笑。即使失意时，都是把不满和心事深深隐藏。在别人面前表现出潇洒和大方。我不会因为成功而狂喜不已，开怀大笑。也不因挫折而痛不欲生，号啕大哭。我始终以微笑面对生活，享受生命的底蕴和醇味。”
梅强明显地感觉到，高风和自己一样的年龄，却超越了人生悲欢，是如此的成熟和老到。和她相比，自己真是天真幼稚，像个小孩。她比自己还小，却像个大姐姐。她过早地走向社会，过早地经过摔打。社会也把她打造的是这么老练。
天不遂人愿，偏偏下起了雨。雨淅淅沥沥越来越大，他俩都没带雨具。他脱掉上衣：“用我的褂子盖上头吧。”
“不，不用的。在工地上我从不用雨具。”她笑着说。
“不行啊！感冒的。”
“哪有这么娇气。”
他无语。他突然觉得，自己真有点不像男人。他索性扔掉褂子肆意的让雨淋。
“你是不是，从来都没受过这样的苦？”
“不，这不是苦，是甜，是生活的体验。”他笑着答。还故意张开大嘴，抬起头，品尝一下这甜甜的雨。
她开起了玩笑，可爱地说：“有时我挺佩服自己的，怎么就看上你？”
他风趣地答：“那更能证明你优秀，眼光独到，慧眼识英雄呗。”
“你并不帅。”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你个不高，一点都不魁梧。”
“精品，都是浓缩的。”
“你眼又不大！”
“眼大抛光大。”
“你头发稀。”
“贵人不顶重发。”
他即景编词。她笑了，笑得那样的开心。
她煞费苦心、察言观色，注意他的动向，细品他的味道。
他使出浑身解数，说着趣事和笑话，将她逗得咯咯直笑。
爱情就是高深莫测，不可捉摸。它总是让我们错误思维，颠倒黑白，甚至有点贱。喜欢的人给他洗脚也是乐趣，不喜欢的人他给洗脚也会讨厌。一旦爱上这个人，这个人的毛病也是风度。如果讨厌这个人，这个人的风度就是毛病。
现在，在梅强的眼里，高风每个眼神，每个动作，每个习惯都是气质。她皱皱眉、眨眨眼、挠挠头、咳嗽声、吐口痰，他都会用心琢磨。他喜欢她，上下自行车的动作，每一个微笑，说话的节奏。喜欢她，侧着身，歪着头，叉着腰。喜欢她，不露牙的笑，她吹的口哨……
梅强：“我祈愿我们一生心心相印，举案齐眉。像司马相如和卓文君，我也给你弹唱那首《凤求凰》。”
高风：“我渴望我们一辈子十指相扣，一生相守。像白朗宁和马莱特，我会为你谱写更多优秀的诗篇。”
过了好久，她才吞吞吐吐地说：“你知道吗，从第一眼看见你，我就有种特殊的感觉。我碰到过很多男孩，唯有你有磁性。你像一块强有力的磁铁吸引着我。跟你在一块，听你说话都上瘾。我天天都想见你，又一直在忍。我不想感受和你离别时那一瞬间的不舍。”
梅强感动了，也感受着幸福和骄傲。他甜蜜地笑着，还有点逗：“我并不优秀呀，咋这么能入你的法眼？”
高风很认真地回答：“鞋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就像有的正常人，心甘情愿地嫁给矮子、瞎子、瘸子、憨子，甚至重病快死的人。”‘稍一停顿，她接着说：“你知道吗？我被你彻底征服了，你在我心里的位置就像上楼梯，步步高升已到了最顶峰。”
“顶峰，大海的规律，顶峰过后就是低潮啊！我怕……”
“你不用怕，永远不会。你只要不挂在墙上，我就不会。只要有你在，我会一直爱。“
梅强凝视着雨幕无语，任那帘似的水雾打湿了额头、面颊，模糊了他的双眼。思绪也透过雨帘飘得很远。高风，多么纯情的少女啊！真挚的情，赤诚的心。他顿时悄然泪下，两行热泪顺着两腮淌下来。
高风又开了个小玩笑：“梅强，如果我家执意要房子，我给你分了手，你会怎么做？如果咱们分了手，见面还会答腔吗？”
梅强笑了：“如果你要分手，我会让你后悔。五年，我会开着小轿车来见你。我自信，只要人不笨，钱是小问题。第二个问题，我可不知道，我也不去想。”
“梅强，我爱你。不要怕，今生今世，非你不嫁。”
“高风，我也爱你。天塌地陷，影响不了。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雨停了，他们慢慢地走着。她有意或是无意地靠了靠他，他嗅到一股她头发的清香。是化妆品的幽香，也是女人的芬芳。瞬间点燃了男人的激情，他再也控制不住了。张开有力的双臂，紧紧地抱住了她。
“高风，我每天都想见你。”他忍不住流下楚楚泪水。
“梅强，不行的。你有你的工作，我有我的生活。”
“那，想你怎么办呀？”他为难地看着她，像个孩子。
“梅强，知道吗？可以想我，但不要时时以我为念。你能上好自已的班，才是对我最大的爱。”
“高风，我明白。可以爱我，切不可影响你的工作。爱你，就让你像海鸥一样，飞过大海、横过大洋。”
“我们一月见两次吧，不是有个刊物叫《半月谈》吗？”
“半月太长，人生没有多少个半月！”
“那就一周，就叫周谈吧！”
“行。周谈，今天就是我们的第一期创刊。祝愿我俩的周谈地久天长。”
梅强看着高风：“高风，我会陪伴你攀登高山，游览大海。我会每天都看着你，黑发变白，慢慢变老。我会牵着你的手，品尝人生的百味，舒服的分秒。享受黄昏与落日，夜色与星光。”
高风看着梅强：“梅强，只要有我们，阳光常年会有，春夏秋冬都是我们的花期。我们牵着手，看山看水看世界，看花看景看人生。我们也一起，到故宫的回音壁房。
梅强高风，尽情地呐喊，“我爱你！”
（五）梦断蓝桥
梅强的爱情礼物是一个小小的收音机。心上人的礼物，她爱不忍释、如获至宝。礼物无需贵重，重要的是人。只要和梅强沾上边，就最好，就珍贵，就有灵性，就是念想。睹物思人啊！他的东西就是他。
市广播电台有个热播栏目，叫“枫桥夜话”。它是年青人的心灵驿站和幸福港湾。讲人生，说情感，听故事。还可用电话或书信与主持人直接交流，发表观点，点歌，参与有奖答题。也可以写出耳热心跳的情诗，让主持人读给她和他。
从此，“枫桥夜话”成了他俩情感的鹊桥。他答题几乎一答就对，她抽空就去领奖。她领来的矿泉水舍不得喝，周谈时递给他。他拧开盖子，再还过去。小事见真情，他们心里只有对方，没有自己。梅强每周都为她写段缠绵优美的短句。通过邮局和电波，把情爱传到电台。主持人再琅琅上口地诵读。
“无垠的荒漠，总有一汪甘甜的泉。寂寞的寒夜，会有一双温情的眼。历尽千山万水，尝遍冷暖炎凉。疲惫的身躯，虽然一无所有，但我渴求的心，仍然会真诚地感谢人生！因为认识了你，高风。你是夏季一缕无约的凉风，飘忽在我寂寞无助的心灵。你是冬天一炉有灵性的炭火，出现在我大雪封门的小屋。”
高风家西边的桃树林，是她上下班的必经之路。每到周末，梅强会准时在这里等她。陪她上下班的路上，他们总是希望路程更长，时间更慢。他们每次都有聊不完的话，一点都不乏味，一点都不枯燥。下班后，他们会去吃饭、看电影、逛街，把生活安排得满满当当。
梅强能感觉到，她从不刁蛮，更不难缠。还有点浪漫、带着温柔，从假小子也变成了小姑娘。他们吃饭，要最便宜的，而且她付款。梅强如果给她买点小礼物，她就会急。梅强有点担心和别扭，男人嘛，会不会太抠。她就给他解释：“爱情的美好，不能和钱扯在一块。爱情让钱搅进来，那就变了味。”其实，她理解梅强，他工资太少，有了经济负担就会有精神负担。爱他，就要设身处地，将心比心。
高风的原则是，不沾光也不吃亏。她口才特好，能把理讲得让对方无言以对。如果想给她対阵，准会被整得灰头土脸。很有点你不犯我，我不犯你。你要犯我，必会难看。她经验多也很老练，讨价还价很有一套。还自创了“五步还价法”。进店不动声色，店里没有什么就要什么；无精打采地，道出真心想买的东西；对货物不厌其烦地批评一番，尽量地挑剔它的缺点；狠心还价，让他先让步的基础上再拦腰一砍；交易不成掉头就走，还要有反顾的勇气。
高风多才多艺，啥都懂、啥都会。梅强的手脱皮，她很快送来白矾，让他用白矾洗手。他囗腔溃疡，她又给他买来菠菜，让他当饭吃。他上火牙痛，她立马送来小方子。当归1钱，防风1钱，黄柏3钱，生栀子2钱，白芷1钱，白芍1钱，黄芩3钱，西君3钱，青皮1钱，石膏5钱，甘草3钱。
高风很讲究爱干净，她不仅穿戴整洁，衣服的扣子都是板板正正。每次吃饭她都把桌橙反复擦几遍。梅强从心里赞许，但也有了思想压力。他这人经常不修边幅，甚至都不爱洗澡。爱一个人就得在思想和行为上跟上她的步子，努力改变自己。
那天，高风的自行车被偷了。梅强安慰她：“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高风却笑了，表现的很无所谓：“这都不是事，咱的没了就借呗。”梅强等她，她就去借车。几分钟后，她骑来个六成新的红色车。梅强还有点羡慕：“亲戚朋友，无处不在啊！”高风卷起舌头吹了个口哨：“亲戚骑走了我的，我再找个亲戚呗。”梅强明白了，有点哭笑不得：“既然这么好借，为啥不借个更新的？”高风回答：“咱从不沾光，丢了半斤只取四两。”高风，你有点可爱有点坏。
时间会让人更近，感情也越来越浓。爱让他们的血肉、智慧和力量融合一体。他们互相信任，互相理解，互相依靠。他们给了对方最真实的一面，是恋人、知己、亲人和兄妹。他们心里装着对方，想着对方，憋在心里的话，倾吐给对方。高兴了给对方分享，心烦了让对方分担。他对她好，她对他更好。有个馍馍掰开两半，一瓶水分成两份。凡能用眼看到的事物，都会本能联想了对方。只要脑子里有点空隙，他或她就会挤进来。
生活有时按部就班，节奏缓慢。昨天和今天，几乎看不出两样。有时又是急刹，让人难以置信、不敢想象。历史是，关羽从威震华夏到败走麦城，只六个月。小说是，孙少平和田晓霞的感人爱情就毁在一刹那。现实是，明天什么样，谁敢保证？
进入腊月，亲戚朋友就带上礼物开始串门。腊月初三的中午，几个喜鹊就在梅强家“喳喳”地叫个不停。早报喜，晚报财，不早不晩有客来。梅强家果真来了个客人，是他爸的朋友程伯父。他抽着烟，端着酒也慢条斯理地开了腔：“我对高风家知根知底，对她家人也是了如指掌。你们门不当户不对，将来有气生了。这房子必定让您盖，不盖房就是结婚的当天也不会发人。她是个野马，会踢得你家人仰马翻。最主要的是，小女孩还不生育，这个事在我们那几个村，人人皆知。“
从古到今，往往是身边人的一句话，改变人生的走向。婚姻同样也是这样，旁观者的几句评价，就能成就或毁掉一段姻缘。
生活是出奇的巧。程伯父酒足饭饱走了，刘叔又来了。刘叔来串门也来说媒，女方是邻村支书的掌上明珠。非农业户口，在技校上学，很快就分配工作。如果亲事说成，女方包着给男方转户口，找工作，脱离农村，在城市安家。这样的好事，不是祖坟上冒青烟，是冒火。
在刘叔再三催促下，梅强和她见了一面。实话实说，一见面就为她的美貌怦然心动。她身材苗条，眉清目秀，浑身散发着一股诱人的魅力。一双楚楚动人的大眼睛，总是不知疲倦地眨动着。
那个年代，农村的父母啊！他们是多么的伟大，淳朴，厚道，善良和慈祥。他们疼爱自己的子女，含在嘴里怕化了，拿在手里怕丢了。他们也望子成龙，望女成凤。他们又是多么的精神贫穷，胆小、怕事、庸俗、糊涂。认识的肤浅，文化的浅薄和思想的落后，会在无意间摧毁子女的幸福。
那天开始，父母对梅强进行了猛攻。进家门就上课，见了面就唠叨。必须和高风裂媒，不能生孩子是大事，咱不能认白籽子瓜打。这是死命令，亲事不断父子之情就断。
农村的婚姻大部是这样的，但凡女方父母不同意并无多大影响。相反，男方分母不同意，婚事是很难成的。
外因狂轰乱炸，主因也在变化。再深的感情，心变了就是抽薪止沸。况且对比一下，还真容易动摇。一方是要屋，让人心里不踏实。不能生育，老话说无风不起浪。另一方就是天上掉馅饼，工作、房子、城市户口，不用一点努力，就能唾手可得。矛盾和纠结，让幼稚的梅强痛苦，让年轻的梅强为难。
主观加客观，结果可想而知。梅强去了，单枪匹马去了高风家。面对高风的父母，他有了特殊的胆。胡乱找了个理由：“屋不盖了，真要求盖屋就裂。”高风父母：“这亲事俺压根儿就反对，你还来劲了，裂就裂。”
梅强，夺门而去。
高风追了出来，瞒眼热沮地看着他：“这些天，这些爱，就一句话吗？走在一起不容易，怎能轻易放弃？“她用手拉他的胳膊。她想抱住他，不让他走。
梅强有点鬼摸脑壳，无情地过了头。他用劲一甩，把她甩的老远。头都不回地走了。
男人，怎么会这么绝情？
她满眼是泪，一下坠落到绝情谷底。
（六）天昏地暗
太突然了，就像天塌一样。高风感到眼睛突然失去光亮，世界一片昏暗。她抬不起头，心里在滳血。她无法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打击。她像瞬间染上了重病，浑身揪心的疼。整个人只剩下没有灵魂的躯壳。
她夜夜难以入睡，脑子里一遍遍地回味着以前。反反复复地问自己，这就结束了吗？爱情就这么脆弱？就这么经不起考验？就这么不堪一击？曾经的海誓山盟，就这么苍白无力！她经常半夜醒来，到葡萄架下发呆。又回到屋，再去葡萄架。葡萄架的地面，让她踩得像镜子一样锃亮。实在撑不住了，就靠安眠药。
高风的人生跌到十八层地狱。她想解脱，一死了之。她设想了几个死法，绝食，自杀。最简单就是买瓶药，一口气喝下去。
妈妈苦苦哀求：“你死，你想过别人吗？拉扯你容易吗？你小时候多病，家里又穷。为了给你看病，上集买的猪秧子下集就卖了。”妈妈的眼泪止不住地哗哗往下流。
高风啥都听不进去，她彻底被击挎了。她想不开，又想得太开。她看到任何人，都会这样联想：“人活得再好，蹦得再高，早晚也得死。我死了，比您还先进点。”她真的买了瓶农药，打开瓶就喝。幸亏妈妈发现及时，把药瓶子打翻。村里乡医边跑边大声咋呼：“抓紧灌肥皂水。“高风一心求死，死活撬不开嘴。
也许命不该绝，文姐来了。文姐摁住她的手，就说一句：“你连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高风终于张开嘴，一口气把肥皂水喝下去。文姐继续说：“我知道，思念一个人很苦，忘掉一个人很难。“这句话戳中了她的泪点，她搂着文姐的脖子放声痛哭。文姐继续劝她：“除死无大病，要饭再不穷。你就拿出死都不怕的精神，去生活，去闯。“高风本能地点点头，好像心里舒服了一些。
人啊！总是生活在矛盾的挣扎中。望着繁星点点，月冷风清。高风拼命地想挽回，也许还有回旋余地。她又放弃了，又何必呢？我是冲破阻力爱上你，我是降低身价爱上你，我是优越的条件爱上你。没想到，是你无情地抛弃我。我又何必舔着脸去求你，没脸没皮缠着你、赖着你。要走你就尽情地走，这世上没有谁离不开谁。
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三个月后，高风好了很多。为了调节她的心情，大姐准备送她去省城打工。这也很合她的心愿，换换心情，重新开始新生活。做出决定后，妈妈给她准备好行李，爸爸给她买好火车票。
临行前的头天晚上，她来到她们“周谈”的地方。夜依然很静很美，晚风轻拂着流云，静静地穿透她的心。今非昔比，物是人非。她心里有种茫茫然，苦涩涩的滋味。思绪也跟随着灰暗的云漂浮。
“我要尽快收回我的真爱，恢复原来的样子。不再伤心，学会放下。我并没失去什么，只是丢掉了一个不再爱我的人。余生我已想开看透，向往美好、积极向上。忘记过去，从头再来，把自己还给自己。人，除了死，其余都是擦伤。”
第二天，高风背着她的行囊，走进了车站的检票口。火车的一声长鸣，载着她的希冀，载着犹未可知的梦幻向省城驶去。
短短几个月，梅强家发生的事太多了。那天，他绝情地和高风分了手，混混沌沌，迷迷糊糊地回了家。好像并没有撕心裂肺的痛和抱恨终天的悔。脑子像被清空，一点感觉都没有。
爱情，从不懂，懂，很懂，感情专家，是个发展成熟过程。聪明，从不聪明，聪明，很聪明，社会精英，也是循序渐进的经过。梅强现在处在爱情不懂，还不很聪明。男人，大致可分为，帅哥、才子、暖男、庯男、渣男、宝男和巨婴男。梅强现在就是典型的宝男，父母的小傀儡，没断奶的孩子，像木偶剧里小木头人。
梅强喜欢高风，爱高风，却领悟不到爱的真谛。这就是他与高风的差距。
现在梅强家里，已闹得不可开交。三个月前，他和邻村支书千金的闪电相亲已彻底告吹。原因很简单，支书的千金从小到大，一直暗暗地喜欢梅强。就在窗户纸捅破的没几天，支书家又来了新媒人。介绍的是副乡长的儿子。这门亲事是不用考虑家庭，工作和长相的。仅是副乡长这个招牌就太硬了。人往高处走，水向低处流。这是人心，是人性，这怪不了谁。
毕竟多年的喜爱和暗恋，他俩还是见了一次。天空一片昏暗，没有星星，没有月亮。空气是湿的，夜风是热的，夜色也是浑浊的。梅强有点像给领导汇报工作。真诚的向她诉说，因为她，放弃了高风。他说了很多，她轻描淡写。梅强觉得，印象中的她很爱说话，今夜却惜字如金，一个字一个字的嘣。他崩溃了，双腿软软的，已支撑不起沉重的身躯。他扶着一棵榆树向下跌，双膝跪在了树下。榆树的枝叶在夜风中摇曳。支书千金无情无义无反应。她眉一挑，嘴一咧：“感情没有，爱情没有，同情没有。”说完扬长而去。好久，梅强才扶着榆树慢慢地站起来。他仰望天空，一声长叹。人啊，永远都是这么现实。
梅强家，也就成了吵架公司。俗话说，大吵三六九，小吵天天有。他家是，大吵天天，小吵会会。
爸爸：“抓紧找个媳妇，这才是正办，这才是本事。农村是种地过日子，不是当画看。天天化妆的给鬼样，打扮的给妖精样，不是过日子的来牌。”
妈妈：“人不要想太高，找媳妇就是过日子生孩子。丑了俊了不能当画看，下几年地都会变成老太婆。要是没媳妇，你串门子人家都避嫌。”
梅强：“你们不用管我，我不用你们管。”
爸爸：“你有那熊本事吗？像人家没费劲就把闺女领到家来。”
妈妈：“找不上媳妇，别人会笑掉牙。”
梅强：“我没本事也是你们生的，是遗传您的基因。找不到媳妇，我会从我们村消失，让别人笑话的机会都没有。”
爸妈：“真想不开，从生下来就托着、抱着，怎么长大了成了仇人呢？真想不透，爹娘对孩子没点坏心，他怎么就不懂呢？”
梅强家已乱成一锅粥。梅强焦虑、惆怅、沮丧、茫然、狼狈。思绪繁乱、驱之不散，心脏的跳动都在失控。
人在特殊环境和特别情绪下，对人生和爱情会有不同的诠释，也会做出草率和荒谬的决定。
在父母的猛攻下，梅强和王三妮闪电订亲。仅用十天，父母相看、男女见面、交二百块见面礼。父母高兴了，梅强却更加痛苦。他对王三妮没一点感觉，他脑子里从来没有她。他不会见她，好像压根就没这档子事。相反，父母倒像热裤套一样，天天去送水果、送点心。开始小女孩很高兴，慢慢地就烦了。“你们来再多次，也不如梅强来一次呀。”
人啊！真正让自己如梦方醒、大彻大悟、看透人情世故的，是经历、吃亏、后悔和受伤。人的进步、觉醒和领悟，也往往会飞速猛进、瞬息万变。这也许就是一梦通五经。
东西，破碎了才是美丽。爱情，失去了才是最好。婚姻，得不到的才是完美。
梅强这才真正意识到，恋人是一生的伴，是一生的爱。高风，只到此刻我才懂。遇见你、喜欢你、爱上你，是老天的恩赐，是命运的厚爱。我忘不了与你携手并肩的日子，忘不了你给我的开心和快乐。如今，离开了你，我后悔、我伤心、我心痛。不管你在哪里，无论我们疏远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忘记你。如果有一天你累了、想我了，你就回来。无论是友情、爱情、亲情，我会一直在，永不过期。高风，此刻我思念的发疯，我伤心痛苦。我以为，觉醒了我会痛哭一场。我这才明白，伤心的极致是无泪可流。高风，如果有来生，我绝不会做那傻事。如果有下辈子，我会祈求上天早一点来。
梅强深切地意识到，男人要成熟，要果断，要有主心骨。他决定立马要做两件事。给王三妮说开，把感谢和祝福还给她，也把自由和轻松还给自己。再就是找到高风，告诉她，那一甩甩掉了他的太阳，甩掉了他的一生。
梅强去了他们周谈的地方，去了他们曾去的地方。他寻觅着熟悉的影子，设想着一个个邂逅相遇。看到和她类似的自行车都心中一颤。街上某个相似的背影都栗然心惊。高风，你在哪里？他又来找文姐，没想到寻梦发廊早已变成油盐酱醋的小卖铺。
梅强胸闷到极点，就像吹足的气球就要爆炸。他必须换个心情，也清醒清醒。虽然病除不了，起码吃个药片止止痛。他骑车去了县城，十里路足足用了两小时。天又下起了雨，阴霾重重、细雨绵绵。不大会雨大了，夹杂着电闪雷鸣像塌了天。他躲在建行的房檐下，独自站在墙角。在风雨中，他感受着离开她的孤独。
（七）民间高手
人生往往是这样，你遇到什么样的人会直接影响你，甚至决定你的命运。如果有幸遇到高人，有了他的指点。你就会迅速突破局限，少走弯路，收获更好的自己。身边的高人能决定你的终点。
梅强是幸运的，他刚上班就遇到了徐大地。大事不决问天，小事不决问地，已成了他精神上的慰藉。问天有些迷信色彩，用拋硬币，凭反正面决定。问地，就是他的老师徐大地。
徐大地，现在已是管区主任了。他这个主任并不值钱，也没级别，只是镇书记衣袋的官。在梅强心目中，徐大地像神话中的智者，洞悉人世间的一切。而他自己像迷途的羔羊，需要他的智慧来指引方向。
徐大地的确是民间高手，是大家公认的不可多得的人才。他才华出众，智慧超群，张口能说，提笔能写。文采口才非常出众，智商、情商、领导商、逆商都属一流。他博览群书，知识丰富，四大名著运用自如，子史经集样样精通。
徐大地的经历很多和梅强相似。他十六岁就在镇里工作，属于半脱产干部。当时镇里正式干部少，财政收入低，就用了一大批临时工。是工作需要，也是为了省钱。这些人在镇里有编，在县里没编，被称作半脱产。这些人都是民间精英，在工作中能大放光彩，在生活中也能展现非凡才华。但是在政治上，并没有前途。因为他们不是大中专毕业生，不属于正规军。
英雄不问出处，优秀不分身份。徐大地20岁入党，22岁提拔为管区主任，是全镇最年青的党员和中层领导。他工作扎实老练，擅长用丰富的语言化解群众矛盾，也能迅速找到工作的突破口和捷径。有用不完策略，也有数不尽的俏点子。在领导眼里，他是福将，救火机，不败将军。在群众心里，他是好干部，热心人，活雷锋。同事称他智多星，好军师。老婆说他成熟稳重，有责任顾家。他机灵活泼，风趣幽默。他不抽烟，不喝酒，按时上班按时回家，属于男人中的极品。
计划生育成立工作队，徐大地被招进来。当时分两个队，每个队一个主任和九个队员。徐大地分到一队。一队的主任叫王广干，长得又瘦又小，尖嘴猴腮，还是个典型的小戚戚。其他八个人，几乎都是李逵似的粗人。徐大地年龄小，倒水、扫地、擦桌子，所有能干的活他一包全揽。工作更是没说的，只要布置了从不过夜。对领导更是无比尊重，绝对服从。他爱好写通讯报道，作者都署上主任的名。他把单位当学校，把自己当学生。每天都小心翼翼，每天都如履薄冰。他以为这样就能完全合格，但是社会的规则并不等同于学校。
周一的早上，王广干召集大家开会。宣布了件事，开除徐大地。这突然的当头一棒，如五雷轰顶，打得他不知所措。好一阵子，徐大地才缓过神来。问他，为什么？王广干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原因。最后随便找个理由，“是举报，举报你违反纪律。”徐大地年龄还小，还没经历过这场面。顿时脸色苍白，浑身颤抖。他不敢反驳，也不会反驳。
徐大地回家吞吞吐吐地告诉爸爸。他没想到，平时看着有些木讷的爸爸关键时刻却是如此明白。“最管用的办法，就是找他的上级。”爸爸找到领导说：“违反纪律可以批评，也得给改正的机会。孩子还小，不能一棍子打死。”领导英明也厚道，是非曲直过不了他的眼。他首先道了歉，然后说：“不用管他，明天还是继续上班。“
徐大地恢复了工作，他也更谨慎，更听话。在徐大地看来，这次是耻辱，是教训，更是财富。同事把原委告诉他，“王广干毒的很，他没领导能力管不了这些人。就想让姨弟来这里干。既能培养嫡系，也是杀鸡儆猴的一石二鸟之计。”徐大地深受启发，人与人相处，并不是一加一等于二的规则。人生的很多问答，也不是数学而是论述。生活远比想象的更复杂。所以呀，要立足就得当猴，就得慢慢强大。
磨难才会成长，高强度的磨难才会更坚强。喝着苦水长大，自己才能百毒不侵。
人生有无数个拐弯和转机。一年后，徐大地调到二队工作。新领导是吕老三，这人与王广干正好相反。有能力和水平，口才特好。他外边还做着生意，很会挣钱。他也有两个不太好的偏好，太爱穿名牌和常换摩托车。最大的缺点是脾气坏，性格暴躁。谁家小孩哭了，大人就吓唬，“吕老三来了。”孩子立马就不哭了。他的眼光高，不搁伙计，谁都看不中。谁跟他干，就是跳火坑。
徐大地当时就找领导：“都说去那里是火坑？”领导水平就是高，“疾风知劲草，烈火见真金。”组织的决定只有服从，他带着未知数去了。
事情的发展总是奇妙的。吕老三对他特好，高档的新衣服，经常送给他。自己的爱车，他不骑都不行。尤其关键的是，他把主任职务直接放给徐大地。徐大地赶鸭子上架，开始出了不少笑话，慢慢地就做得得心应手。群众工作、人际交往，都游刃有余。特别是大喇叭上讲话，几乎到了无出其右、登峰造极的程度。识才、爱才的吕老三也让徐大地心生敬意。他们协力同心，赤心相待。
徐大地有两个习惯，看书和写日记。他精读了四大名著，又看完很多中外名著。看过的书都画得密密麻麻，优美的词句全都摘抄。他坚持每天写日记，年未岁尾再从日记上滗出精华。
每个人天生的头脑都是一样的，经过书本的充实和生活的砺炼，就会更聪颖、机敏和充满悟性。
一年后，徐大地又调到计生服务站。服务站和专业队的关系，可比喻为县政府和乡镇。能有“回城”的机会是因为他文字材料好。任何工作，宣传都是至关重的。即使每天埋头苦干24小时，不宣传谁也不知道。计划生育“三为主”，首条就是宣传教育为主。
徐大地到了服务站，第一个接触的同事叫雪儿。长得小巧玲珑，又有一股灵气。他和她是办公室对桌。雪儿是大专分配的学生，也是主任费了很大劲才挖来的。他们一见如故、无话不谈，关系相当铁。她年龄小他一岁，却冤冤地做了两月的“小阿弟”。她告诉他，“大学图书馆，知识的海洋畅游。论文答辩会，令老教授们大跌眼镜。操场塑胶跑道上，同学们嘻笑打闹。”每说到这些，徐大地会从梦中笑醒，心中怅然若失。他常开玩笑说：“即使上一天大学，哪怕那天是星期天，此生亦无憾了。”看着雪儿，想着大学，他伤感、自卑感到前途渺茫。雪儿很会说话，“人不要总沉浸在昨天的后悔中，要珍惜眼前、憧憬未来。后悔、自卑、痛苦，都是前进的绊脚石。只要信念不倒，明天一定美好。”徐大地默默无语。
环境孕育着人的成长。与虎狼为伍必是猛兽，与雄鹰同飞必是俊鸟，与智者同行必不同凡响。徐大地融合到智慧的团队，他必会出类拔萃。在这里，他飞速成熟和成长。在这里，工作驾轻就熟，文章屡屡见报。领导慈祥和蔼，同事超出亲情。上班成为趣味，假期成了负担。
雪儿用文字和他默契的交流：“羡慕你知识丰富、见解出众、机智幽默、才华横溢。羡慕你，工作干得风生水起，如雨得水的人际关系，头头是道的口才，还有那一手好文章。羡慕你，研究人的心理、洞察人的心机，以及远远超过你年龄的成熟。”
徐大地感受到，一股暖流蔓延到全身各处。仿佛沙漠中的一汪清泉滋养着他干涸的生命。那天雪儿故意磨蹭到最后，她不想走。
“哥，桌子上的花漂亮吗？
”“不。“
“为什么？“
“因为你漂亮啊！“
她有点开玩笑：“我像什么？”
他逗她：“小巧玲珑，小的可爱，米粒。”
她开心地笑了。次日早上，她递给他个字条，“你比我还小，就叫烟种吧！哈哈。“
她问了好多人，农作物没有比烟种再小了。
他们之间，那染着绚丽明媚色彩的交往，就像长长的叙事诗。他们一起讨论无忧无虑的青春年华，沟沟坎坎的旅途跋涉，有滋有味的丰富人生。
鲜花很快枯萎凋零。雪儿整整一天，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只到快离开时，她才说：“我已草草订了亲。他也是大学生，分配到机关。他相貌、条件都不错，只是性格太内向。”
徐大地无言以对。
雪儿：“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
徐大地：“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雪儿满眼热泪地看着他。那神态潇洒，漂亮，英气逼人。
徐大地心痛如绞，泪水奔涌。“我懂，我很懂。此事古难全，唐僧取来的经都不是全经，人也不会尽善尽美。“
徐大地强撑着回到家，一整夜躺在床上，泪水充满了眼眶。他想忍住，可还是一滴滴地流在枕头上。人贵有自知之明。爱一个人，就要为她着想。就必须学会释怀、放下和回避。
爱情呀，它向来都是门当户对。它从来就没公平可言。有的太抢手，有的没资格。
生活中，有很多我们喜欢的东西却不能拥有。人生中，有很多我们想做的事情却无能为力。生命中，有很多我们欲求的诱惑却不能接近。心不甘又如何，情不愿又怎样。这就是现实的无可奈何。
人啊，必须要拼命，偶尔也要信命和认命。有时人的体面并不完全靠实力，智慧和勤奋。更别谈优秀。水泊梁山108好汉，哪个不是人中龙凤？只要不招安，永远都是山贼水寇。
（八） 野无遗贤
夜深了，柳村镇小会议室仍是灯火通明。学者型的党委书记也拍了桌子。他满嘴粗话：“今天计划生育抽查，一枪打五个眼。计划外生育、瞒报漏报、育龄妇女漏管、流动人口漏管、节育措施未落实。这镇东管区是干什么吃的？半年出了四次事，严重的失职。先把管区主任撤掉，徐大地任新管区主任。”略一停顿，他又问党政办主任：“记上了吗？“主任怔了一下：“哦，记上了。“
书记散会后走了，其他人又议论了一番。柳村镇的计生工作已到了最危险的时刻。徐大地还是个小孩，能行吗？他写通讯报道行，独当一面还真毛嫩。况且这个管区又难干，又特殊。管区书记资格老牌子硬，村干部也不好处。前不久，党委派去的副书记就没相中。报到当天就退了货，把被子都给扔了出来。
任何时候，一把手都是一言九鼎。作为下一级，唯一考虑的是把一把手的决策恰如其分地执行好。
徐大地上任是高规格的，镇长亲自送人，坐的是一把手的红旗。在途中的车上，镇长才意味深长地说：“这个管区老出事，组织上才派你去。不要求你干多好，能稳住就不错了。”徐大地年少气盛，也不谦虚：“请领导放心，我必竭尽全力，不辱使命。“
人有时候是一顺百顺。徐大地不仅第一脚踢开，三把火也烧得焮天铄地。他建了农户档案，修改了一套符合实际的制度。半年内出了六个亮点，开了四个现场会。小组长走访流动现场会，领导们看完十三个乡镇，唯独在柳村才大吃一惊。宣传双进现场会后，参观人员络绎不绝。
短短几个月，柳村镇计划生育实现了一丑折百俊，到一俊折百丑。电视有影、广播有声、报纸有名。以前倒数，现在先进。以前检讨表态，现在典型发言。以前一提柳村就头痛，现在提到柳村就点赞。
工作上的差距，是清晰的思路、独具的慧眼和超人的胆识。同样的工作，不同的人干，其结果天地之别。
徐大地工作干得风生水起，人际关系处得更好。村干部都干多年了，都是阅人无数的老油子。他们都像中了邪，特别的喜欢和尊敬他。把他当领导、当朋友、当自己家人、当智囊、当忘年交。七分感情三分工作，感情好威望就高，能力就强。徐大地有敏锐的政治嗅觉力，有卓越的管理才华，也有未雨绸缪的能力。别人干不动的，他都是一蹴而既、迎刃而解。工作闲暇、聊天吃饭，准会提到徐大地。提起他就是赞不绝口，无人不夸。一向心高气傲，从不服人的管区书记，也这样评价：“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
镇东管区工作出色，书记提升为副镇长。新提拨的书记叫刘玉，比徐大地大两岁。对于这件事，镇书记很实在地给徐大地谈了一次：“你对柳村的贡献，不能用语言表述。你的老领导能提升，是你全力托的结果。你业务熟练、勤于思考的高超能力，勇于担当、敢于决策的领导魄力，也是完全能胜任的。最终还是因为身份……”“领导！我理解。“徐大地虽然有些不悦，还是诚恳地点点头。
刘玉的上任，正是农村最忙的时候。五黄六月天，焦麦炸豆时。第一个活就急，需要开个村支书和会计会。开会是正常的，关键是不合时宜。八点的会，到九点还没到齐。人差不多了，会场秩序却很难维持。都是从地里来的，饭也没吃，衣服没换。个个牢骚满腹，怨气冲天，不给新书记一点面子。刘玉怎么说，会场都静不下来。玩把戏的跪下没招了，才叫来徐大地。
徐大地的话铿锵有力：“大家看下表，今天的会只用十分钟。过了十分钟，大家就可以直接离开。但是十分钟内必须集中精力。这就是纪律。“
大小单位的一二把手，关系都是微秒的。徐大地和刘玉现在还是张假脸。刘玉有点武大郎开店的意识。灯亮都是只照一把的，一把手就是至高无上。徐大地当然明白，馍馍再大也是笼屉蒸的。这一点是最基础的情商、规矩和素质。作为二把手他能完全做到团结和支持。
接下来就有点尴尬，年青的刘玉不接地气。老练的徐大地不能逞能。管区的工作开始被动。
人的成长，需要明白人的点拨。刘玉的老领导狠狠批了他一顿：“我只说一句，就凭徐大地的身份，会给你争不？”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在管区院的大槐树下，他俩推心置腹、坦诚相见。
信任的力量是巨大的，有时候几句坦诚的话，就能打开一扇紧闭的心门，改变一个人的人生。
排名，是上级激励下级的最好办法。刘玉第一个硬活就是四通一有集资。镇里穷还得办实事，就只能羊毛出在羊身上。集资是艰难的，镇里天天排名，各管区用尽办法。书记已经放出话：“就看看谁能打硬仗，谁是第一名。这个活就是提拨重用的依据。”十天后，工作已进入尾声。镇东和朝阳两个管区，任务都已完成。因人囗统计不符，完成率都是99.9％。徐大地建议：“管区垫上7O块钱，确保百分之百。”包括刘玉在内，所有人一致反对。“收齐了就是完成了，错是镇里错。”徐大地一人难敌众口，就从腰包里掏钱补齐。第二天镇里隆重表扬镇东管区，给予1000元奖励。镇东名利双收，朝阳因7O块钱名落孙山。
老百姓有时看的短，只认钱不认理。王庄村修浇地线路，农电站为群众办好事，不用群众花一分钱。工程很简单，电工只是爬杆子，步行踩踩地。不毁地，不占地，不损失庄稼。况且冬季麦子也不怕踩。好事就是办不好，开工群众就拥上去叫停。咱不管好事坏事，不给钱就不能干。刘玉就逮住村支书熊：“这点小事都干不了，还能干嘛？”
支书说：“赶巧了，这是俺村最难缠的一户。”第二天先躲开这户从东坡干，又让群众给停了。支书还是说：“这户是全村最不好缠的。”刘玉苦笑不得：“真出奇了，您村最难缠的都碰上了。”徐大地说：“给群众办好事，有时也得‘过枉矫正’。先放出风去，就说这活不干了。然后攻其不备，速战速决。”三天后，趁中午吃饭时间，一小时完成了任务。
管区院的大槐树下，刘玉和徐大地正在商量张庄村南修路的事。刘玉：“咱们打了多次申请，费了很多口舌，领导总算答应了。不过有言在先，路修在原基础上，不占地也没补偿。做通工作就修，做不通就不修。”徐大地：“我去看了现场，的确不占地。但是老百姓种地太切，荒都开到了路上。“刘玉：“群众都知道修路是好事，但工作并不好做。目前张庄的班子又是瘫痪状态，也不排除有借事说事的。”徐大地：“这个路对张庄村太重要了，再难也得修。“刘玉：“硬活交给硬人吧！我替张庄村的老百姓先谢谢你！“
徐大地准备了一条烟，一户户做工作。没人领门就靠嘴问，半夜才跑完65户。每户就是一个口径：“明天九点给咱修路，不占您一点地。路边开荒的庄稼要用工程车清除。人家都同意，你呢？““这是给我们办好事，人家同意咱也没意见，开的荒随便清。”群众的态度是人家咋着咱咋着。
徐大地给刘玉汇报：“工作非常顺利，我们要趁热打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完成工作。开工越早越好。”刘玉问：“你给群众说的九点，咱们就7点？“徐大地略一沉吟：“还要早，四点。”
八点多，村里就有人挑头，把人组织起来。队伍虽然战斗力很强，有老有小、能哭能闹。但为时已晚，开荒的庄稼已经清除，再阻挠也无济于事。
不以身份看能力，不以年龄看政绩。镇领导再次竖起了大拇指。
镇领导调整了，新书记叫张志华，属于乡镇异地交流。一把手调整，都会有一段时间的人心躁动、惶惶不安。一朝君子一朝臣。这个节点，有的开始跑官换地方，让自己更锦上添花。有的开始观察猜测，看哪个人会红。
柳村镇很反常，张志华上任第一天，就接待了不少人。四个管区书记和几个部门负责人。他们并不为自己，都是来争徐大地。张志华的观点是新颖的：“关键是用人莫错位，去哪更合适？”他们就分别陈述理由。宣传办，宣传柳村，需要用笔。民政办，谁家真困难，要会用心看。信访办举例说：“有个闹访的，赖在那儿半天，谁也劝不走。徐大地真是温酒斩华雄，只一句话闹访的就走了。”
张志华很惊讶，他决定见见徐大地，看看他是何方神圣。翌日一早，他叫上徐大地，骑自行车深入田间地头，也做了一番长谈。
张志华人实在没一点架子，说话也不打官腔：“镇里人并不少，挑个管区书记都难。”
徐大地回答：“我理解的是，很多人都不全面，能说能写、能文能武的少。”
张志华继续说：“是没思想，不通透。很多人都是，老实平庯的状态，应付被动的态度。在机关干一辈子，都没破茧成蝶、脱胎换骨。”
徐大地的语调更深沉了：“我生在柳村长在柳村，我是多么的想为自己的家乡添砖加瓦，为家乡的父老乡亲贡献自己的微薄之力。”
张志华深情地看着他说：“我了解你的情况，也能换位思考。事业的进步身份是硬条件。它就像大树的根，只有深根固柢，才能枝繁叶茂。”
徐大地苦苦地笑了笑，眼噙热泪：“谢谢您！”
徐大地想着书记的话，心里无法平静。他想了很多，工作、生活、父母、将来。他控制不住伤感，也按捺不住激动。他又想到他的几个发小，他们都成了大老板，一直也想帮他。人呀，必须要学会转变。自己不是公务员，在不误工作的情况下可以干点别的。既能干好工作，也能为了生活。就这样，拆东墙补西墙墙墙不倒，借新债还旧债债债还清。当然，前提是诚实守信、一诺千金。
徐大地制定了新的目标，他的豪情在瞬间产生和激发。他生命的蠕动也更激烈了。
（九）走出迷雾
又是一天开始了，梅强感到所有人对他都特别客气。他正纳闷，领导把他叫过去。先是笑容满面地夸了顿，然后说正事：“镇党委研究决定，把你调到党政办工作。”领导说话和气面部表情也很温和，还带着开玩笑的口吻说：“今后别忘了咱的家，多多关照。”
梅强报到前，去告诉老师徐大地。徐大地早知道了，很认真地告诉他：“这是柳村镇的司令部，不仅能贴近镇主要领导，还可以接触县市级的大领导。是个锻炼人、开眼界、提境界的机会。也是很多人心向往之，梦寐以求的地方。”
梅强眼前一亮，很有点开法眼的感觉。他这才理解层次的含义。从前和现在，如同是个体户和企业公司。这“公司”周围的人呀，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上班第一天，梅强认识了许杰。他是柳村镇唯一的大本，长得清秀帅气，浑身充满着洋气和才气。领导为了重视人才，破例给他分了个家属院。
独门小院，两间房子。许杰收拾得干净幽静，宽敞舒适。外间是客厅，卧室是高低铺。这里也成了许杰、梅强和徐大地的栖身之所，他们把这里称作“三人书院“。他仨经常在这里聊个通霄，一夜不眠。这地方就像太上老君的八卦炉，把他们炼成洞若观火、火眼金睛。
许杰的老家是外县，大山深处家里很穷。他小学、初中都是学习尖子，理所当然考上了县重点高中。他带着煎饼，步行去学校，艰辛可想而知。他不懂学习的重要，受几个同学的影响，成绩步步下滑。最终不想而知，他又回到原点。
干嘛的说嘛，迈进自家大门就是农民。当天下午，他就去了砖窑场干活。白天累死累活，晚上铺个草苫就是铺。工友都是大人，小点的还有一个叫二傻。二傻并不傻，有一次副场长耍他玩，“你喊一声爹，给你一毛钱。“别人都还没反应，他一连喊了几十声。“副场长想耍赖，大伙就同时暄闹。他真怕了，扔下两块钱，比兔子的爹跑的都快。第二天因为加活，副场长每人给让了一支烟。烟差一支，就没给二傻。二傻跑出去，花两块钱买了盒好烟，一人一支就没给副场长。那场景哭不得笑不得。晚上许杰问二傻这事，二傻说：“我就用他的钱给他难看。“
窑场的苦日子，再次激发了许杰走出大山的决心。他辞掉了这个活，把挣的钱交到家里。他把所有的书本整理了一下。有用的装好，没用的卖掉。收废品的来了，总共能卖二十九块钱。他想凑三十，找半天实在没啥了。就脱下凉鞋：“这是好塑料，反正要换布鞋了。“收废品的大爷感动了：“我就给你三十。“大爷唱着走了，“社员见社员，两眼泪涟涟，你说没饭吃，我说也困难，要想过的好，还得拼命干……“
许杰有一次周五回家，母亲给他炒了两个鸡蛋。邻居来了，好奇的问：“今天不是星期天，你家的锅咋冒烟了？”许杰眼噙热泪、咬紧牙齿、攥紧皮锤。
徐大地现在既辛苦又充实。两年前他已经结了婚。妻子在县城商场上班，善良厚道、疼他爱他。几个发小，人力物力大力支持。他买了辆机动三轮，从东城拉菜到西城。半夜起床，上班的点就完活。凭借信息灵活和自己的眼光，生意做得很红火。
徐大地深有感触地说：“挣钱并不是多难，一旦干起来比想象的要容易。关键是行动，不要学寒号鸟。财富的意义不是数字，不是时间，而是信念和执着。心中有佛，万物皆佛。
梅强感到徐大地的话像春潮激起的浪花，不停在他眼前闪烁。他情不自禁地联想到自己。
他清晰地记得几年前那天，爸妈套上牛车交公粮。在镇上自行车修理铺，被人家拦住了。爸爸修车赊的人家的账，不还不叫走，要走就扣牛。梅强就说：“牛得拉车，把我扣下吧。“爸爸回家拿钱了，那人哭丧着脸，带着蔑视的语调说：“人家说来，你爸就不还帐。“梅强咬着嘴唇，眼里放射着愤怒的目光。他气氛、伤心、感到耻辱，也对父母有点怜悯和怨恨。为啥欠小人的帐？真穷吗？家里的钱就放抽屉里，从没有存银行的习惯。明明家里有钱，也养成赊账的坏毛病。
那年，他家的耕牛明明生了病，还是借给邻居家。就因为欠人家的情，十年前借的人家地瓜干没有还。结果牛累死了，那家不仅不赔牛，还说耽误了他的事。官司打到支书那里，支书要了五十块调解费。最后是失火挨板子，双倒霉。那一刻，梅强就想杀了他，真想去少林寺学武回来再报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要犯我必杀之。还是好心的大爷劝了他：“人要学会忍。如果那样不是李逵，就是武松，但结果一样，做牢。“
梅强原来是这样想，生养之恩重于泰山。孝是无条件的。那怕父母不好，不对，不是那个样，也是父母，也要言听计从，这就是孝。他现在感觉到，这是愚孝。孝顺是对的，更应该有辨别对错的能力。好的家风要传承，错的思想要纠正。
梅强思考着昨天今天和明天，看不到一点希望。就说现在，外观看来很体面，每天出进政府大门，来往的是干部。残酷现实只有自己清楚。人家是正规军，自己充其量算个“混子“。开会他第一个到，点名却没他。工资不及人家的零头，奖金也少一半。发福利，在编的米面油酒四大件，自己只有米面的资格。干部健康查体，在编的全查，自己只是抽两管子血。冬季没有取暖，夏季没有防暑。有时候气不过、想不通：“我们冬天不冷，夏天不热？”领导会不假思索地回答：“这是规定。”
梅强长吁短叹，心跌到冰点。人生的保修期就是十八岁，过了保修期还用父母管，那就是废品、次品。他早已过了保修期，必须自食其力。
梅强生活在矛盾的漩涡中，经历着痛苦的抉择。是留是走？好心人在劝：“应该走，人要挣钱要养家糊口。”没人味的撵：“嫌工资少就别干。”多么有意义的工作，却成了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人啊！当你从事并热爱了这个工作，并从中感受到愉快和乐趣，会很难抛弃它。就像农民习惯了种地，那份情怀，那份眷恋和爱惜，已流入血液，进入了骨髓。
中国文化真是博大精深。自卑、无奈和迷茫套在梅强身上，这词语体现的淋漓尽致。
他自卑，就像自己一丝不挂地站在人群里。他尽量早去晚来，避免遇到同事。食堂的饭，是固定的甲菜和乙菜。他不敢奢侈，也吃不起甲菜。就错开高峰，老早把乙菜打来，关上门狼吞虎咽地扒到肚子里。单位里有很多的女孩，她们都具有女孩所有的靓点。他有欣赏的资格吗？更别谈爱。
他无奈，是因为他自我认为的聪明。上班的那天他还大言不惭，“他一定会干出名堂，干上镇长县长。理由是他有聪明的大脑，拼命苦干的精神。“现在想起来，是多么天真幼稚。理想和现实天壤之别，天生我材必有用，一分辛苦一分才，都是冠冕堂皇的废话。他感到浑身的力量不能释放，大脑的智慧难以呈现。正像《三国演义》火熄上方谷那个章节。神人般的诸葛亮，看着大火被暴雨浇灭，再也无计可施。那把无所不能的羽扇从手里滑落下来。
他迷茫，是他现在的思维方式和能力，难以应对复杂的状况。微薄的工资养活不了自己，甜蜜的爱情己被葬送。他那不甘平凡的抱负，远大脱俗的理想。还能实现吗？
人有时候是没办法的，谁也不是神仙。天要下雨，你控制不了。娘要嫁人，你也难以左右。再反过来想，没有人天生强大，也没有人天生什么都会。成功者之所以能够登高望远，并不在于先天高人一筹，而是后天的全力以赴。
梅强想，要想有出息得在苦水里泡，在咸水地泡，再在血泪之水里泡。必须能坚持、沉住气、撑得住、熬过来。这个时候，激情是坚持下去的黏合剂，激情会创造更大的成就。想到这些，他心里有些欣慰。他打开日记本，他要记下今天的心情，记下他遇见的每一个人，记下他深爱的高风。每年的今天，他要翻一翻这些文字，直到梦想开花。
脱胎换骨
三人书院，梅强都是焚膏继晷地勤读不懈。许杰给他带来两本书，《平凡的世界》和《穆斯林的葬礼》。并对他说：“你精看这两本书，会有很大的收获。”徐大地插话道：“阅读是人类随身携带的避难所，是暂时的精神栖息地。从这里走出来，就能恢复热情和动力，继续投入战斗。”
梅强感慨万千，他多么庆幸有这样两个心灵之约的朋友。脆弱时，他们给予安慰；困难时，他们给予帮助；流泪时，他们感同身受；迷茫时，他们送来书籍。
梅强渐渐地爱上了这两本书。他精读细品，像上学时复习功课。把书里的观点、哲理和优美词句都摘抄下来。买书不如借书，借书不如抄书，全抄不如摘抄。
《穆斯林的葬礼》表现了主人公为追求理想和事业，完善自身素质，所发生的蓬勃不息的命运意识。《平凡的世界》告诉他出身底层的普通人到底还有没有机会？出身贫寒的农家子弟以不被驯服的姿态不懈奋斗。用孙少安、孙少平的一生给出了答案。人可以平凡，但不可以平庸。
三人书院仍是通霄达旦，许杰和徐大地正为梅强量体裁衣。梅强满怀深情地看着他俩：“你们是我最好的朋友，更是我思想上的导师。我们的交往，使我深受启发，看远了、想透了、开窍了。可是……”大家沉默了好一会，许杰从床上坐起来披上衣服，冲梅强笑了笑：“有个办法可以一试，再上学。按成人高考报名，找人替考。国家政策允许往年高中毕业生报名，必须要有高中毕业证。”徐大地瞪大了眼睛，问他：“毕业证怎么办，谁替考？”许杰说：“世上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花点钱毕业证不难，再花点钱找个高二学生。不过也有风险。”
梅强有些发愣地看着他，像一股清风吹在脸上，心里一阵阵狂喜和急不可待。但最终还是犹豫了，幻想必须回归现实。他痛思好久，还是苦苦一笑：“这事太大了。”徐大地默默地望着他俩，良久才平静地说：“许杰是好哥们，人也聪明。这事风险太大，触犯法律，后患无穷。”
第一方案流产，许杰又说了第二方案：“先上个函授，弄个文凭放那儿。”徐大地接过来说：“就上省干部函授大学，我还是你的学哥。“
有了徐大地和许杰的热心帮助，梅强的函授报考一切顺利。整个流程时间紧，任务重，交上报名费，领了复习资料和准考证。负责招生的邱老师说，“考试还有七天，入学是按三比一录取。”接下来就是梅强认真备考。尽管做了充分准备，但考场完全是开卷。只不过考生们的年龄普遍偏大，从书上抄都找不到地方。
十天后，梅强如愿以偿地接到入学通知书。开学典礼的那一刻，他心潮澎湃，兴奋不己。他将再一次体味书卷的浸润，在没有围墙的大学里充实和完善自我。
现在，徐大地已在县城买了房。媳妇一直有个心愿，很想看看丈夫天天挂在嘴边的梅强。梅强见到嫂子，徐大地偷偷地问：“你嫂子长的咋样？“梅强幽了一默：“长的吧，很慈祥。”徐大地哈哈大笑：“你嫂子人才真苛碜，让你这个大才子都才尽词穷了。“停了一下，他又不加掩饰地说：“你嫂子在商场卖自行车，她就把自己比喻成‘大轮’。实惠、稳当。”
“大轮”嫂子不仅是淑妻良母，而且敦朴宽厚。她告诉徐大地：“你和梅强吃饭，啥时都不能让他掏钱。因为他可怜也可爱。咱家里还有辆金鹿牌大轮自行车。用它改个三轮车，让梅强干点什么？”
三个人对市场作了考察。徐大地发现，县城夜市从晚八点到十二点，足足能干四小时。梅强就在他家住，上下班还能在一块。许杰察觉市场上还没卖葡萄的，干这准行。
万事开头难。第一天葡萄根本就没人问，梅强又累又够又心烦，但他没有泄劲和退却。只到快收摊的时候，才算开了张。一个老大娘也没讲价，买的数量也不少。梅强并不知道，他的第一个顾客，就是大轮嫂子的妈妈。
啥事一旦开了好头，就是上升期，生意也慢慢好起来。梅强每天收完摊，数着一把把的钱，感觉展现在眼前的是一条金光灿灿的大道。
那天没出摊，他回了家。一进家，爸妈还是那老话题，抓紧订亲，别打光棍。好在梅强已不是昨天，他知道爸妈有压力，也知道他们不容易。他更懂了孝顺，生活和爱情。为了避免争吵，他急三火四地吃了两口就跑了出去。
很久没去梅成家了。梅成是他的发小，去他家玩的人很多。
心情不好最容易吵架，梅强和梅成都不知为啥就吵了起来。梅强破门而出，走的很慢。“哥，咋还生气呀！你们吵架就怨俺哥。“一个女孩的声音，清脆的像银铃般悦耳。梅强转过头，努力镇定着情绪。是梅静，梅成的亲妹妹。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他有点感动，泪光闪闪地注视着她。多明理的女孩啊！梅静又斜睨着他，声音温柔似水：“梅强哥，你知道吗？我每天都想遇到你“。梅强抬起头正视着她，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梅静又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泪眼盈盈地说：“梅强哥，我已没了资格。“她头也不回地走了。梅强四顾茫然地站在那里，看着梅静远去的背影，一切犹如梦境。
梅强慢慢地走着，心里想起了高风。高风，感谢老天的恩赐，有幸遇见。痛恨自己的浑蛋，不该放弃。忘记你谈何容易，离开你并非我本意。现在失去了你，我的伤口无法愈合，我的生命没有意义。我始终忘不了你，没有谁能把你代替。高风，你在哪里？
函授大学的直接实惠是听教授讲课，认识一班同学。认识每个人都是财富，况且都是社会精英。实际上这些人并不去听课，见面的机会也不多。班长是个机灵人，他建了通讯录，制定了“月聚”规定。这一来，同学们能认识、能联系、能互相帮忙。梅强几乎每周都去，有几次学生就他自己，享受着一对一的待遇。这种情况，他和教授就会沏一壶香茶，聊百味人生。教授理论水平高，没有架子，说话一针见血。他像个老中医，为梅强精准把脉，也下了方子。病情是宝男、不成熟、没主见、愚孝、境界低、胆小、幽柔寡断。方子是必须成熟。成熟的公式，知识十沧桑与曲折的阅历十高人指点＋悟。彻底改变，蛣蟟龟变为蝉才能居高声自远。脱胎换骨，改变之前的认知，否定以前，灰烬重生。打开虚荣的人格面具，对自己下狠手。激发自身潜能，挑战自我。
梅强从学校回来，许杰和徐大地早已准备好酒菜。许杰长了工资，徐大地买了摩托车，梅强考入大学。三人书院，三喜临门，必须一醉方休。桌上有菜，杯中有酒，月亮在天上，幸福在脸上。何为知己，三个身子一条心。
徐大地看着梅强，深情地说：“从梦幻和虚拟中走出来，在现实和平凡中拼命坚持，奋力拼搏。清醒和透彻地解剖自己，优点发挥到极致。缺点有蝮蛇螫手、壮士断腕的决心改掉。你不优秀都难。”许杰接着说：“梅强，你就学竹子，前四年每年长三厘米，从第五年每天长三十厘米。”
梅强心潮腾涌，眼眶灼热。他回味着他俩的话，热泪盈眶、备感温馨。他现在已经领悟，在命运的抉择面前，不管任何时候，伪装、虚饰、侥幸心理都是自欺欺人。无论什么环境，唯一可使自已镇静自若的是自身强大和真才实学。
（十一）选出黑马
甘美的春雨向大地飞洒，雨中的麦田如同翠绿的海洋。凤家村村委换届选举赶了个雨天。配合着节奏舒缓的唰唰嗒嗒的雨声，唱票人粗门大嗓的声音：“梅强主任一票……”
管区书记刘玉大吃一惊。预选时并没梅强，选票上也没印他的名。正选时刘玉倒是发现有的在“另选他人“选项上填了名。当时他并没怎么在意，这一唱票着实让他慌了神。如果是一般的村，没有什么惊讶和紧张。选上谁谁干，这就是选举政策。可凤家村并不一般。
国有国情，村有村情。凤家村从解放以后，就是全镇最穷、最乱、最落后的村。被称为无电村、蜡烛村、光棍村。还有个顺口溜。公粮集资不清锅，上访超生特别多；骂街吵架天天有，满街跑的鸡猪多；穷吃海喝钱不攒，臭鱼烂虾这里搁。自从上届宋玉虎干上村主任，这个村才有了大改观。主要原因是他兄弟多，家族大，皮锤硬。打开喇叭就骂，群众见了就怕。虽然这种硬人治村的高压方式，严重违反了我们党的政策。但是，他能把上级的工作贯彻下去，把下边的群众稳住。就连几个老上访户、难缠户也稳控了。凤家村目前的情况，还是宋玉虎比较合适，起码暂时合适。他也知道物极必反，不得民心难以长治久安。他考虑的还是实际，还是当下。
问题严重，必须迅速上报。张志华大感意外，惊得目瞪口呆，想都没想：“劝。”梅强是同意的，他压根就没想回村。群众并不认账：“我们是一票一票选出来的，我们就信任他。其他人我们谁都不认。”民意不可违，只好再汇报。
张志华叹了口气，心里有种无法形容的感觉。他一直在乡镇工作，农村经验已达到炉火纯青的程度。就说柳村镇吧，也就大致分为三类。有几个亮点村能作为典型带动，是迎接检查观摩的门面，也是出政绩和自己仕途的筹码。大部分是二类村，这些村无所谓，能稳当、能跟上跑就行。第三类是落后村，也是让人头痛的村。有一个就不得了，一个老鼠毁一锅汤，一块臭肉满锅腥。在村官的配置上，第一类需要魄力。第二类需要精力，第三类需要威力。梅强如果放到前两类村，能完全胜任。可他偏偏生在第三类村，在这个村还真有点稚嫩。
梅强心里既惊讶又矛盾。惊讶的是他压根没想过干村官，更没跑票、花钱买票，真出了奇竟然选上他。矛盾的是，他从心里都不愿干，又不甘心这样放弃。
选举结果一公布，整个场面一片混乱嘈杂。笑声、掌声、议论声，也有愤怒的骂声。宋玉虎噌地就跳了起来，瞪着梅强吼道：“你想干，先把我垫付的钱给我。拿不来钱村委门不能进，公章不能交，路灯不能亮，机井不能用。“宋玉虎的两个哥也起哄：“你一块钱都不能花，花一块钱我家就摊好几分。除非你一点错没有，做一点错事我就告你。”崔彩芹也咋呼：“这主任是谁都能干的？有本事的不干，赖和尚还真干不了。“
梅强心里一紧，头皮麻了麻。他并没有怯意，显得泰然自若。混乱持续了一会儿，群众中有人带头喊了声：“梅强，我们相信你。“接着掌声如爆炸般扩散开，大家都用力拍着，经久不息。梅强看着这些朴实无华的乡亲，这一双双期待的目光，一种难以言表的情感涌上心头。他好像从人们的眼光里，看到了信赖和期待，尊重和感激。
徐大地总是神速般地出现在梅强眼前。他说：“我是又惊又喜又担心，惊的是群众的心这么齐。喜的是这是个平台，你的优秀能得到展现。担心的不是你的能力，是能否有决心和坚毅。”
梅强眼里闪烁着沉静的智慧，语气肯定地说：“行。干好村官需要真诚，这个我自信。需要经验，这个我虚心。需要勇气，这个我坚持。”
徐大地带着赞许的目光看着他：“有时候，还需要有下面两样。张飞的勇，张翼德在此谁敢给我决一死战。诸葛亮的智，曹操百万大军如同蝼蚁。”
梅强暗暗下了决心，他要用尽自己的智慧，让群众富起来。他要拼命地干出人样来，不给领导添麻烦。
梅强回到家，一屋子人都在等他。宋玉虎横眉怒目，疾言厉色：“啥时还钱？这村委以前姓宋我垫，现在就得姓梅的垫。”梅强心跳加速，仍是努力平静：“你先喝水，咱慢慢来。““不拿钱喝水管屁用。“他把茶杯往地上狠狠摔去，茶杯摔的粉碎。梅强忍无可忍，站了起来怒声道：“宋玉虎，别给你脸不要脸。”“二劲”使出来，梅强觉得轻松了许多，像憋了多时的尿瞬间撒出去一样。宋玉虎被这出人意料的强硬唬住了，屋里一阵沉默。宋玉成是个人精，赶紧唱红脸：“这事给梅强说透是对的，拿钱哪能这么快。又不是卖粮食，过了秤就付钱。”宋玉虎没再吱声，悻悻地走了。
屋里的人又走了好几个，很显然这也是他的人。陈庆明慢条斯理地说：“梅强，我们几家的事怎么给解决？我大哥的地，这几年一直缺一半。我的地浇不上，什么时间打井？我家老三，调地时就摊高压线和拉线之间，分地时没给除，现在碍事。老四家四口人，只一人有地，什么时候给？我二叔急需盖房子，这宅基啥时候划？”梅强被这一连串的问话，弄得头大。他还是很诚恳地说：“二哥，你提的这些事，我暂时还不清楚。你可以放心，只要合情合理合法，我们就会慢慢解决。“陈庆明并不是宋玉虎的人，他俩屋不搭山、地不连边，没一点关联。他之所以不满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也想当干部，这届没当成。
真有点像跑接力，这才轮到了“老赶“大爷。他叫梅书雨，从生产队开始就专门巴结干部。见了干部赶紧赶过去，递上烟、拍两句。就得了外号“梅老赶“。梅老赶宝刀未老，溜须拍马的水平仍是很高：“你是年青有为，民心所向。顺民心合民意，符合新形势。”梅强赶紧打断，顺口问：“大爷，你有事吗？“老赶这才道出来的目的：“你要考虑咱的力量，把我家你哥的党员给解决喽。也能是你的左膀右臂。”梅强苦苦一笑，没有回答。
屋里就剩下宋玉厚和刘凤兰了。梅强尽管有些疲惫，还是精神饱满。他给他们续上茶，也成了新村委第一个碰头会。宋玉厚说：“今天这架势我挺佩服你的，能把宋玉虎镇住，我真没想到。”刘凤兰接过话茬：“说心里话，我也看到了希望。只要有理就不能软，人善人欺、马善人骑。”梅强并没说话，思绪却像夏天的野草疯长。刘凤兰转了话题：“当务之急的工作是计划生育。陈庆明的儿媳妇外孕了，需要做工作让她流产。计划生育不像九一年的时候，通不通三分钟，三分钟不行龙卷风。现在不能粗，不能硬，不能过激，靠得是说服教育。现在连人影都见不到，你满身是嘴给谁说。”梅强皱着眉头，一时不好表态。宋玉厚说：“还有低保，民政办让报四户，工作是换届前安排的，催的也很急。”梅强问：“以前的低保是谁？”刘凤兰哼了一声：“宋玉虎的两个哥哥，开着轿车，用着空调，当着低保。还有两个是空挂的。“梅强心里像一堆缠绞不清的乱麻，也有一种愤恨和憎恶。国家多好的政策，咋落实下来就变味了呢？难怪老百姓说：“经是好经，让歪嘴和尚给念歪了。”
屋里沉寂了很久，宋玉厚才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硬着头皮说：“我再过几天就走了，去东北做油罐。之前已向管区辞了职，领导让坚持到换届后。我真舍不得，没办法。孩子去年生病花了六七千。“梅强呆住了，沉默良久才叹了口气：“平心而论你是正确的，每个人都肩负着养家糊口的重任。可我不忍心放你走啊，我啥都不懂，凤兰嫂又是个女同志。“梅强本能地擦了擦眼，泪水还是顺着两腮流下来。宋玉厚和刘凤兰，眼里都湿漉漉的。
他俩走了，梅强心里又是一阵心酸，情不自禁地一声叹息。外观看来，村官也是官。是官就有面子，有油水，是人头，吃香喝辣的。可实际上呢？他们浪费着精力，燃烧着青春，微薄的收入，到最后没名没利。真是一种奉献啊！
天很晚了，梅强没有一点困意。他索性又倒上浓茶。刚要喝，听到街上乱嘈嘈的。他走了出来，满街筒子人，都在看热闹。东头刘大吹在耍酒风骂街：“我怕谁，我跺跺脚，凤家村四个角都动弹。西头梅老赶的儿媳妇骂萝卜。他先到了东头，刘大吹立马改口：“梅强，咱爷俩一跺脚，四个旮旯都动弹。“劝走东头，他又来到西头：“大嫂，家去吧。骂也是赚生气，人哪有骂死的。“梅老赶也连忙赶过来：“就听梅主任的，几个烂萝卜不值钱，回家照看孩子睡吧。“这妇女倒是服劝，又大声骂了两句捞捞本，然后不假思索地说：“要不是俺老公公喊俺睡觉，骂您早的。”整个看热闹的人都哈哈大笑。
梅强觉得这一天，脑子昏昏乱乱，很有些兵荒马乱的味道。他心里好像又很充实，并不感到累。
（十二） 抽丝剥茧
宋玉虎很自信，给个毛蛋孩子PK，还是有把握的。宋玉成建议，打仗靠的是战机，现在就是最好战机。在他没站稳的时候，发动猛攻，连续轰炸把他碾死。确定了战略部署，宋玉虎把办公室所有的锁全部换掉。
当天中午，双方进行了对阵。村委门口围的水泄不通，有宋玉虎的铁杆，也有坚决支持梅强的群众。剩下的大部分是心里向着梅强，行为仍是中立。老百姓都老实、软弱、胆小怕事，明哲保身是人的天性。
宋玉虎：“欠债还钱，不还就不能进大门。”梅强：“帐会一分不欠，但必须光明正大的还。一码归一码，账与工作扯不上。”宋玉虎：“我是粗人，我只知道交钱进大门。“梅强：“村委会的门，我们非进不可。“局面陷入僵持。
宋玉厚的意见是立即报案叫派出所抓两个。梅强觉的这是下策，不战而胜才是上策。目前双方各有优势。在家亲兄弟，打仗父子兵，这是宋玉虎的优势。但是我们的角逐并不是持枪上战场，武器也不是枪弹。用知识、信仰和坚强的炸药包，就能攻克一个个小碉堡。况且班子团结，群众支持。民心是最猛的火药。
让人惊异的是，平常最小胆的梅老赶说话了：“砸锁，自己的人砸自己的门不犯法。“接着有十几个人起哄：“砸锁，砸锁。”形势所逼，梅强大声说：“好，我来砸。“刘凤兰把铁锤及时递来。宋玉虎还想阻挠，刘玉带着派出所的干警及时赶到。这一战，宋玉虎节节败退，梅强全面胜利。
形势已紧迫的火烧眉毛，刘玉把新老班子成员叫在一块。两个班子交接顺利的超出想象。宋玉虎提出的欠账问题，由镇经管站审核，新村委必须接账。梅强表示，欠钱还钱理所当然，只不过要给点时间。话说到这份上，宋玉虎也不好再说别的。最后，梅强主动作了检讨。砸锁是不对的，请求领导处分，并会自己掏钱买锁换上。
张志华来了，他对梅强说：“无论你有多好的天赋，多惊人的才华，必须脚踏实地。只有经过刻苦学习和不懈努力，才能不断地获得和创造机会，最终成就事业。”
梅强表态说：“我会以坚定的信心，坚韧不拔的精神，一切从头开始，不畏艰难，最终改变落后的凤家村。“
张志华临走时又鼓励他：“你六十个村都熟，相当于有六十个村的经验。”
组织对梅强还是认可的，及时公布了他支部书记的职务。凤家村实现书记、主任一兼挑。
梅强也不负众望，迅速进入角色。他很清楚，这要感谢领导为他提供的工作环境。组织永远是最强大的后盾。
梅强想：“村干部不能仅是上传下达，叫干嘛干嘛。合格的村干部必须主动工作，把事想到前头，做到前头。
一切准备就绪，梅强开始了拉呱计划。他要在最短的时间，每户都见上面。抽烟不会，喝茶自备，有空就聊会，没空就下回。他要通过拉实话，拉掏心窝的话，一点也不掺假的话，摸清每个人想法、意见和建议。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到底是啥经难念。
梅强像老中医，通过望闻问切，找准每家每户的症结，然后对症用药。大部分人是淳朴和善良的，遵守规则也讲道理。但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村里人千人千心眼，万人万脾气。想沾光的，难缠的，讲歪理的，讲不通理的，不讲理的。有的一头挑着水，一头挑着火。看着是好人，真听他的，两口子都得分家。有的云里雾里胡诌八扯，根本不知道哪句真哪句假。有的说三道四，意见成堆，没事也会整出事来。村子，关键是风气。风气，就得用好带孬。
宋玉厚和刘凤兰都很感动和惊讶。他们干了多年，接触过很多干部。以前为群众服务，为群众工作，总觉得是喊口号、唱高调。现在为群众想干事，办实事，能从梅强身上亲眼看到。
宋玉厚反复在想：“人家一个孩子都能这样，自己呢？“思之再三后，他找到刘玉帮忙。在镇化工厂，找了个只干夜班的活。梅强夜市的生意肯定干不成了。他打算扩大经营，在村里开个超市。忠孝难两全，只有辛苦父母了。刘凤兰也非常爽快：“我家庭负担轻，时间上我多靠。”
梅强他们新班子拧成一股绳，同心同德在干事。宋玉虎和他的铁杆们也没服软，继续吹着醭土找裂纹。
梅强在拉呱计划中说：“村干部就是服务的，什么事都可以找，什么话都可以聊，什么腿都可以跑。我们就是您的腿，您的助手，您的朋友。”
崔彩芹就唱反调：“别听他忽悠。当干部都有私心，都想名利双收。哪有活雷锋，也没有焦裕禄。再说，村干部屁家不当、屁用没有。不挣工分不用你，不犯法规不怕你，有了事情就找你，你不作为就告你。”崔彩芹立场这么坚定，是因为宋玉虎的许诺。如果不是梅强插这一杠子，村计生专职主任就姓崔了。
梅强的天平，法码越来越重。宋玉虎的反调，大家都一笑了之。用梅老赶的话说，“他以前和现在的话，前言不搭后语，是用自己的矛攻自己的盾。“
拉呱找到了症结。现在浇地是最突出的问题。机井少，水位深，群众浇地难。浇地像以前交爱国粮，排成长队。提前十天就把水泵拉来排号，每个机井都像农机展销会。有的直接坐卧搭铺，吃住在井上。争井吵架的也是天天都有。路是主要问题，下地赶上雨就没法回家。自行车的轮子让泥粘成汽车轮胎粗。浇地赶上雨，就像舞龙的，把管子用肩扛过来。其次是环境问题。村里实在太脏，三大堆像蒸笼里的馍馍，一个挨一个。鸡狗鹅鸭猪，满街都乱跑。还有日常生活问题。年轻人都外出打工，家里都是老年和妇女。再就是债务问题。有些群众欠集体承包地的钱该交不交。村集体欠群众干杂工的钱都没给。造成村里没威信，也不公平。
村里很多老年人把事看的更透彻。农村干部就是，架子别大、别有贪心、办事公平、财务弄清、把井打好、把路修通。有的干部刚上任行，慢慢就不行了。有的干部上届是高票，这届就没票。原因就是私心重，啥都优先，村干部成了“上等村民”。话说的好听，做起来就变了味。有好位置自己先占，集体有点活自己就揽。像招工、入党、评个先进，甚至发点贫困救助都是围着自己转。有点好事全是自己的，班子的伙计都沾不上边，别说群众了。有的还没干三天就烧的不是他了，说话声调都变了，作风问题也出来了。再就是疑心重，怕伙计们威望超过他，能力比他强。于是像防贼一样，防着伙计们。村干部就不能有一点特殊和私心，心底无私才脚正不怕鞋歪。再就是群众的公平，无论是谁都同等对待。工作面前不能看谁硬谁软，谁家族大谁孤门独户，谁好说话谁难缠。先看是否符合政策和条件，在这个基础上按章办事、先来后到、商量解决、拾阄决定。然后才是让年轻人外出挣钱，照顾好在家“老弱残疾”的吃喝拉撒。带着他们把地种好，把后勤做好。
梅强像个汽车修理师，准确找到油路、线路故障。缺的是件，更缺钱。村集体是零收入，没钱谁也干不成事。群众的信任与和支持，是巨大的精神支柱。但是，添言添不了钱。况且，大多数群众还不富裕。群众仍然期望集体领着他们干，带着他们富。
梅强真愁了，他们仨反复探讨，始终难找入口。群众有担心，有期盼，也为他们捏把汗。宋玉虎再放谣言：“最多半年，他会自动辞职。钱是刮不来的，没钱啥事也办不成。他的结果是集体穷，群众穷，他个人更穷。“
工作不能静止，也不能停滞。锣鼓家什先打起来。只能先没钱干事，再有钱干事。也只能先服务后发展。力气不用钱，跑腿不用钱，服务不用钱，说话不用钱。打扫干净三间屋，当作服务室、代办室和说事室。
服务室放上打气筒、充电器、老花镜等生产生活用品。这不用太多钱，就能方便群众，拉近干群距离。刘凤兰表态说，她家有个复印机也搬过来。宋玉厚也表示，家里工具不少，就都拿过来。代办室就像全替室，就是群众的服务员。用老百姓的话就是帮着跑跑颠颠打黄酒买鸡蛋。村干部轮流值班确保精力到位，事无巨细、全力以赴。说事室就是和群众交流的接待室。
三室筹备完毕，放了挂火鞭就算开业了。火鞭是为了宣传，让大伙都知道。生活就是这样，有时不是想的那样好，有时比想的还要好。三室方便了群众，凝聚了人气。村里瞬间焕发了生机，也热闹起来。是啊，什么是热闹？热是人热，闹是人闹，有人气的地方就热热闹闹。
开业不长，服务室的问题就出来了。有的借的快还的慢，有的光借不还。工具不能及时归位，群众白跑腿，心里肯定不悦。心急火燎的来，嘟嘟囔囔地走。脾气孬点的直接开骂：“没那熊本事，别开店。““店里“已严重缺货，钢锯和管钳跑哪去了都不知道。问题出来了，意见也出来了。宋玉虎又有了话柄：“农村，你想干事难喽。”
解决问题的办法。总结经验，填补漏洞，制定不假大空的制度。细化记录，细到几点几分借几点几分还。大喇叭多宣传，入户拉呱。
钢锯和管钳，怀疑对象是陈庆明。梅强的拉呱，就去他家。陈庆明的儿媳妇，陪着三岁的儿子看画书。小孩着实可爱，用着童音问梅强：“叔叔，解放军叔叔为什么这么厉害？“梅强用标准的普通话答：“因为解放军叔叔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当天下午，陈庆明把钢锯管钳送了过来。服务室逐渐进入正常运行。
梅强继续思考，村干部是什么？是拐仗，群众缺技术。帮助他们，水电煤气和家用电器修修补补。是主心骨，家里缺年轻人。多出出点子，想想办法。是心理医生，群众缺诤友。拉拉家长，说说心理话。是服务员，群众缺门路。帮着盖个公章，开个证明，干点下手活，零碎事。是媒人，群众缺桥梁。当好村里婚姻介绍人。是代言人，群众缺口才。出面帮着交际，协调和矛盾调解。是老师，群众缺文化。帮着培养学生，定定方向，提提建议。是老中医，群众缺医术。家家都有难唱曲，聊聊家长里短，分析原因，出出主意。
梅强已悟了出来，给老百姓打交道并不复杂。揣摩透每个人的性格，政策上一视同仁，方法上因人而异。然后就是热心、热心、再热心，耐心、耐心、再耐心。
（十三）凤展双翼
有话坐下说，站客难打发。在说事室，想说就大胆的说，想哭就放声的哭，想骂就使劲地骂。把话说出来，把气撒出来，把脓疮挤破它，心情就会顺畅，矛盾也就解决了。当然要真正实现小事不出村，大事不出镇的目标，村干部还必须会服务和能担当。
说事室接待的第一个人是宋玉虎。他的账镇经管站已下了结论，就是烂账、假账、糊涂账。他任职期间财务很乱，钱花得不明不白。白条过多、招待费多、坐收坐支严重。宋玉虎也说不清道不明，最后就破罐子破摔：“毛病多说明干的事多，洗的碗多就摔的碗多。反正花了，反正没掖在自己腰包里。最终还是避重就轻，能接则接，落实了7万。
杨传启是老上访户，去了省市多次。问题一直没解决，也不好解决。他是老民办教师，中间被借调镇里一年。就是这关键的一年，民办转正一锅端。起初工资悬殊不大，他没意识到重要性。后来就不行了，原来的同事退休金每月四五千，他被清退回了家。他越想越憋屈，就打印好材料，背上书包开始了一级一级的上访。三年上访路，酸甜苦辣咸。他说：“其实我也是矛盾的，国家政策这么好，我也不缺吃不缺喝。就是想不开，就是怕比，人比人气死人。梅强理解他的心情，也能感同身受。他深有体会地说：“这事不能细想，细想能亏死喽。谁也没前后眼，当时的想法也不错。就当作时运不济，也当作一种牺牲吧。哪个时代都有做出牺牲的人。“杨传启长叹了口气，心里舒服多了。
刘大吹老母亲九十三了，是凤家村岁数最大的老人。老太太告儿子不孝顺，天天来，哭哭啼啼地就嘟哝一句话：“一辈子不容易，烧着锅、確着蒜，还要看着鸡下蛋。”谁都明白，八十的老人如玩童。老太太迂磨，糊涂，又劝不动，撵不走，招不敢招，碰不敢碰。人多办法多，宋玉厚大喝一声：“行，今天就把你儿子拉出去枪毙。”老太太害怕了，边颤巍巍地走，边喃喃自语：“不告了，不告了。”
说事室化解了老母告儿子，刘大吹很感动。他也成了说事室的常客。他进门就云里雾里的榷，乱七八糟的扯，贫嘴呱舌地侃。他的观点是：村的工作想要干好，一是靠关系。有人脉，有关系网，有帮你的人。二是会推销。干的好不如说的好，全凭一个好嘴。这两样他都是强项。他的嘴能把死的说活，把黑的说白，把坡里的坷垃头子说成堆。接下来就开始吹：“咱村谁想当干部都得给我商量，我有脑子也有关系。我在县城最好的饭店设寒宴五桌，县政府各要害部门的主要负责人全部请到。公安局副局长，是我仁兄弟。有事的我能弄出来，没事的我能弄进去喽。最近，我还为村里招了个项目。北京的关系，投资五百万的养猪场。“
凤家村软件干得硬，硬件也绝不能软。打井、架电、修路都已急于星火。集体是空壳，没钱寸步难行。当务之急，必须千方百计地筹到钱，工作才能正常运转。筹钱最快最现实的办法是请镇里帮助，收集体旧账，给群众集资。
集资根本就走不通，大喇叭喊了无数次，道理讲了千万遍。老百姓不管那，你说啥都行，别提钱。平常都围着梅强转，一提钱看谁跑得远。以前夸的梅强一朵花，一要钱都在心里骂。集资进行了七天，共收四户。村委三户，加上梅老赶。这事党员也没带头，学生也没带头。宋玉虎再次抓住时机，发出正义的声音：“中央和各级政府严禁集资，他竟敢顶风而上。”好事并没办好，群众反映强烈，骑虎难下。宋玉厚说：”难下也得下。”梅强明白：”有错就得承认就得改，就得向群众检讨，取消集资另想办法。“
群众工作难，就找领导。梅强找到农电站长：“想上两台变压器，埋上地下电缆。请领导多帮忙，造价给算低点。”站长问：“你们有钱？”梅强说：“我们有的是钱，不信你问张书记。”站长当场答应，优惠政策全部用上，工程施工也尽量节约。”梅强从农电站出来，接着找到张志华，汇报了自己的想法：“一是请领导帮忙解决点钱，再是配合他唱个双簧。“张志华听了哈哈大笑，也被他的干劲感动了。当场表示：“资金他可以帮助协调一部分。至于吹牛皮，我就破破例，就说凤家村就是不差钱。”
三天后，变压器和地下电缆正式施工。机井的事已经给水利站沟通好，二十眼机井也近期开工。田间道路也同步整修。硬化根本不现实，只能半硬化。刘玉和徐大地给帮了大忙，协调了很多政策和赞助。田间主要路段全铺上厚厚的矸子石。
为群众办事，群众怎能坐视不管。都主动扛起铁锨，出了义务工。一直唱对台戏的宋玉虎也热情地参与进来。瞬间，凤家村的民心工程如火如荼，热火朝天。
人是变化无常的，宋玉虎支持了，梅老赶却反对了。修路取弯要占他二分地的荒，触及了他的利益，当然就不乐意。梅强好话说了一箩筐，拉锯拉了好几次。最终还得用钱解决，补了三百元的青苗补偿。
农田工程井然有序，党建工作更得加强。梅强准备充分后，召开了户代表会。一户来一个，一户都不落。人员到齐后，梅强说：“在座的都是我的长辈和哥嫂，我是你们看着长大的。我几斤几两大家都清楚，所以不说官话套话。凡是开会有啥说啥，不开长会也不忽悠。今天就是倒了磨砸了碾，实打实。一个事是选出村民代表，另一个事是找出十户最穷的。“
凤家村以前开会并不少，大都是表面文章。村支书说说，群众笑笑。支书问，同意不？群众答，没意见。然后就稀里糊涂地摁上手印，都不知道摁的啥。村民代表也是闭门造车。为了应付检查，胡乱填上人名挂在墙上。
梅强的想法是越虚越要做实。在农村民主化的进程中，强扯硬拉也得让群众上路。村民代表是村和群众的桥梁纽带，选人至关重要。以胡同，家族，亲朋每十户选出一户。代表必须群众真选，必须本人想干，必须具备能力和素质。
以前的低保户成了关系户，民主程序也是走走形式。干部提个名，群众举举手，有时都不知道举得干嘛的手。现在是把户代表单独问一遍，目的是把低保还给真需要的户。
会议开得不长，却很成功。选出的代表，个个精神饱满、信心实足。摸排的低保户名符其实，人人满意。
凤家村原来的十户低保，都不符合标准。有三户有些困难，有七户跟困难根本沾不上边。按低保标准，就要清退。这是最让人打怵头的，从嘴里抠正吃着的肉谈何容易。被清退的户并不轻易认输，分为两拨找村里，找镇里。前七户说：“我们的低保不是你给的，你无权撤。”这几户工作不难做，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关键是后三户，确实因病因灾存在困难，又不符合低保的条件。他们为了低保不顾一切，垂死挣扎。他们哭，他们闹，见了领导就跪下不起。你说他名下有车，接着把车卖掉。你说他打工有收入，马上把工作辞掉。你劝他上班，他就反驳：“跟着你干行不？“你劝他克服困难，他就怼你：“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事没摊你身上。”人啊，影响一生的是思想的差距。有的人的欲望是好了再好，有的人每天的目标就是一个馒头。有的人是天灾人祸造成了贫困，也有的就是缺乏奋斗。看着他们心疼，心酸，也气愤。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最终，凤家村和民政办共同拿出意见。对类似这个层面的困难户，一是申请临时救助，尽可能的帮。二是服务跟上，改变思想，树立信心，动员他们再干起来。救助是芝麻，拼博是西瓜，別为了芝麻丢了西瓜。
梅强一直想开个经济能人座谈会。这些人经多见广，思想活跃，境界也高。现在最珍贵的是钱，比钱还珍贵的是点子。也想和大款们商量一下，把两条中心街修一修。
座谈会热情很高。原计划在会议室，结果人员太多只能挪到院子里。梅强先通报了村的工作，然后请经济能人们建言献策。与会人员气氛热烈活跃，也提出了很多好点子。最后，梅强才坦荡而恳切地说：“大家能不能捐一点钱，把村里两条中心街修成水泥路，再建两个公厕。”他以为会费很多口舌，希望也不会太大。没想到这些人敞亮痛快，语气轻松：“修路很重要，咱村路早就该修了。公厕虽是个小事，也很必要。红白事的时候，外边来客厕所找不到，急的就上玉米地跑。“徐祥府先带了头，爽快地说：“我捐一万。“接着三千，五千，八千……不大会功夫，捐款就突破二十万。
梅强呆住了，自始至终眼含热泪。他体会到，只有落后的干部，没有落后的群众。干群关系就像花生米与它的壳，大豆粒与它的角，玉米籽与它的蕊。
（十四）十星临门
修路的消息传的很快，梅强招架不住了。干工程的蜂拥而来，都想把活抢过来。有的用钱，信封里装上“介绍信“，再许上按比例分成。有的用拳，这就是我的活，谁也干不成。有的用权，两个副镇长都打了招呼。
梅强的立场坚定，回绝也有理由。活不外包自己干，每一分钱群众代表说了算。由于减去了中间环节，两条的计划修了四条，完成的保质保量。
植树季节还没过，紧跟着就是路旁绿化。栽植的品种已经确定，分别是高杆石榴、香椿、小枣和核桃。苗子村里拿了一点，大部分是镇林业站的支持。刘凤兰出了个俏点子，不花一分钱把树栽起来。首先四条路，都分别命上名。红船街，由党员干部、入党积极分子和优秀青年栽植。状元街，由学生利用周末完成。鸳鸯街，交给每对夫妻。长寿街，让中老年们干。另外，十一条南北小街巷暂时不能硬化，只能先打通清理出来。热心的群众，从东到西都给取了街名。一品，二龙，三江，四季，五福，六顺，七星，八仙，九州，十全。十一胡同命名十一口街，十一口正好是吉。
植树活动迅速形成群情振奋、生龙活虎的场面。群众带着笑、唠着嗑，干着有意义的事。长寿街这边更是热闹，先是刘大吹打开了话匣子：“我昨天刚回来，从北京到南京，飞了好几趟。坐在飞机上，就看着飞机轱轮乌乌地转。咱村里的屋像洋火盒一样大，人给蚂蚁差不多。“陈庆明问：“你出去干的啥大事？”刘大吹：“南京是我老爹解放前闹革命的地方，想找找，咱不要钱要名誉。”陈庆明又问：“事办得怎么样？”刘大吹：“吊事没办。“惹得大伙都哧哧地笑起来。
刘大吹继续：“去北京还是为咱村招商，养猪场项目我弄错了，不是五百万，是五千万。”陈庆明说：“我担心的是咱们村到那时都是猪秧子，连插脚的空也没有。”宋玉虎不无讥诮地接过话：“我们把树栽完你在吹吧，光把大伙吹到月球上喽”。
宋玉虎的大哥宋玉龙和梅老赶也杠上了。梅老赶说：“都说吹牛皮不纳税，我还真纳了。我烧窑的时候，不认识税务所长，把他当成了买砖的。他问烧几窑了？我就吹呗，一窑没烧交了三窑的税。“宋玉龙呛上了：“烧成青砖是技术，你呢？第一窑烧了个关公脸，第二窑烧了个大红袍。第三窑趴着窑门向里看，哎呦我的娘来，这一窑还不如那两窑。”
梅老赶也揭他的漏壶：“你倒好！明明复员回家了，为了骗媳妇连地都不要。硬说加重的火车头等着你去开。“宋玉龙：“那不是非让我当队长，所以没去成。后来我说什么都不当了，社员们都哭。“梅老赶：“哭倒是真的。人家干的时候口粮分三百，你当那一年分一百五。社员哭的是没饭吃。“
宋玉龙：“现在日子好了，我也找上了媳妇。栽完树，就给凤兰要娃娃票去。”梅老赶：“要什么票，你懂夫妻生活不？“宋玉龙：“夫妻生活谁不知道，上午吃米饭下午喝面条。“大家都开怀大笑，前仰后合地笑成一片。
刘凤兰来了，也跟着笑了一阵子。然后说：“别笑了，我给你们照个相留个纪念。”梅老赶赶紧拿起铁锨配合镜头。宋玉龙满不在乎地自言自语：“照相照相，吃亏上当，相机一摄，还是那熊样。”
初步定在周三，县委书记李永红到凤家村参加民情恳谈会。这对于柳村镇和凤家村都是件大事。准备时间紧，任务相当重。张志华亲自蹲在凤家村，连夜进入了紧张的准备。确定路线，打扫卫生，准备材料。镇领导、村干部和党员群众，谁发言，怎么说，都进行了安排。张志华仍有些担心。比如宋玉虎，他是党员，肯定参加会。嘴长在他身上，他怎么说谁也不好把控。到时候，万一倒了车就砸锅了。
李永红一反常态，下车后直接来到会议室。笑呵呵地环视了一圈，然后就直奔主题：“今天我来咱们村，不是听奉承的，是专听意见的。咱们农村说法叫哪壶不开提哪壶。”张志华却有些紧张，原定的发言人员，写好的稿子，都派不上用场。一切让他措不及防。
李永红接着说：“咱这样，我点谁谁说，我问啥答啥。“他先指了梅老赶。梅老赶对这是强项，说的很得体：“梅强这个支书，有能力、有体力、有精力、有魄力、有威力，还有大马力。“
李书记又点了宋玉虎，张志华愕然一惊，心砰砰跳，脸上却努力保持平静。宋玉虎略一迟疑：“我是上届的村支书，是梅强把我争了下来，我是反对他的。但人生天地间不能昧良心，他干得比我好。“李书记笑眯眯地，很是满意。
会议继续，李书记说：“大家围绕村的发展，提一下自己的想法。支书可以当场表态，镇里也从支持方面表态。“陈庆明几个人建议：一，村里荒坑、废院较多，可以复垦土地。二，群众一麦一棒收入低，能否在调整种植结构上想些点子。三，村集体和群众债务混乱。四，村里治安乱，夜里有偷盗现象。五，村风需要改善，不孝顺的、吵架的、骂街的仍然存在。六，红白事攀比，铺张浪费严重。七，土地需要调整，一家有三、四口人没地的。
梅强认真地听着群众的发言，这是他一直的习惯。群众说的无论对错，都得认真的听。只有让每个人都有存在感，才能发挥积极主动性。激发了每个人的积极性，这个村想不好都难。
梅强逐条作了答复：复垦土地，村与群众的债务，三天内开始着手解决。农业结构调整，已基本考察成熟，准备种植山药五百亩。山药不洋气没风险，还给签回收合同。调整土地方面，大家再等一下，村里正在着手考虑。夜间偷盗现象。明天开始轮流打更，并安装路灯。村风问题、孝德问题、吵架骂街问题，村委正在探讨“十星临门”方案。
张志华作了表态：“资金方面尽量倾斜，用好更多的政策。从我做起，所有镇机关干部做好服务。”
李永红对“十星临门“很感兴趣，也作出指示：“不搞形式主义，不玩文字游戏。深入挖掘乡风民风内涵，用最虚的促进最实的。四两拨千斤，千斤力在后。“县委书记重视，镇里就会更重视。张志华挂帅，成立领导小组，全力打造“十星临门“。
梅强的方案，已经很成熟。遵纪守法、打架吵闹、计划生育、越级上访、环境卫生、孝敬父母、支持工作、移风易俗、家庭教育、热爱公益。十个方面十个星，一年为一个时段。对十星户挂牌、表彰、奖励和提供优惠服务。对九星、八星给予鼓励奖。村委初评，党员和村民代表终评，公示，接受复议。
讨论稿下发后，群众提出了补充意见：“参加评选的人肯定会沾光，当着面谁都不会说谁孬。很多户都差不多，很难看出好孬。村民代表不能是权威，比如代表们摁上手印，说枪毙谁就能枪毙谁？应该是，首先自报、接受举报、两委审核、代表初评、最后确定。”
经过反复斟酌，凤家村“十星临门”正式实施。大喇叭反复宣传，方案标准发到各户。挂出来举报箱和先进事迹箱。工作已经开始，效果拭目以待。
（十五） 机遇呈现
麦收结束，凤家村就开始着手调地。梅强知道调整土地难，没想到这么难。当时宋玉虎上任后，第一件事就是兑现许诺调整土地，没想到屡攻不下，最后是半途而废。土地涉及到家家户户最直接的利益。调整土扡对于村是个大活，对于户是件大事。它也是考验村干部能力的试金石。
第一个会就开了锅。梅强说：“为什么调地？有的一家五口人，只有一人有地。有的一家两口人，种着八口人的地。有的人死了还有地，有的娶了老婆生了孩子却没地。调地后有人就有地，一家由两三块变为一块。外嫁女不分地，非农业但无职业的分地。有几户，原来是自种自吃，分一半地不交公粮，这次把地补齐。再就是，每人拿出二分地，返租倒包给村委，发展葡萄采摘园。”宋玉虎哼了一声：“你说那都没用，现在调地政策不允许。你是错误的，我也不同意。”梅强非常坚决地说：“判定对错，决定取舍的标准，是大多数群众的拥护和赞成。况且，政策是允许小调整的。”
宋玉虎没再反驳，其他人开始发表意见。每个人都站在自己的角度，各人抱着各人的小算盘。有的说的合理，有的根本就不讲理。有的看似合情合理，但并不合法。有的扯着犁子拉着耙，陈谷子烂芝麻的啥都提。把单纯的调整土地，给房屋规划、宅基地多占、邻里纠纷搅在一块。像减地的，地茬好的，离井离家近的，就煽风点火，蓄意破坏，故意把水搅浑。
梅强很有信心，他的自信在于公平、公正和公开。他永远坚信，只要没有私心，方案合理，天公地道，这事就不难。
群众的心里都给明镜似的，只不过汲及到自己的利益，就揣着明白装糊涂。想调的，坚定地站在村委这边。不想调的，又临时组成了小团队。
崔彩芹从家一直骂到村委：“我闺女是人不？没地怎么吃，怎么活？不能给你们比，你们挣着国家的钱，旱涝保收。谁要不给我地，我姥娘娘的卷骂。“陈庆明：“我把孬地整好了，开了荒，还自己打的井，我的地就姓陈。谁敢动我的地，我告到市，告到省，告到国务院。”
宋玉成是倾向村委的，他有他的小算盘。两个孩子都是买的非农业户口，按政策应该给，如果按“土政策”就难说了。此一时彼一时，这个时候还真不能得罪梅强他们。
梅老赶的意见是：“地是咱老辈给撇的，不能乱喽。非农非农，顾名思义就不能给。”
梅静的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放声大哭，她发疯似地用头撞地：“谁不给俺闺女地，我就死谁家去。”刘凤兰和宋玉厚，边劝边把她扶起来。
梅强果断地站出来：“大家先消消气，听我说几句。彩芹婶子的闺女出嫁了，如果开了这个口子，凤家村老闺女少闺女都回娘家要地，那就乱套了。至于她在婆家没地，我们可以给对方协商。庆明叔打的井，村两千块钱买过来。开的荒随地走，天经地义。梅静虽然离了婚，户口也迁回凤家村。但是已宣布失踪三年了。如果梅静回来，再把地补上。个别非农业给地，是上级的政策。大家都清楚，当时是买的户口，没正式的工作。你们什么意见都可以提，什么话都可以说。你们怎么咋呼，怎么骂，我保证不打110。只要合理，无论去哪里告，车票找我报。“
崔彩芹仍是蹬鼻子上脸：“你公平，公平你娘的B。”宋玉厚早就听不下去了，气得牙都痒痒：“你要是男的，我认蹲两年也得揍你。”“女的怎么了，南京到北京，男的都是女的生。“对对对，哈哈哈。”大家开始哄闹，场面也开始喧嚣嘈杂。梅强忍耐性真强，他仍是心平气和：“我是侄，彩芹婶是婶，婶骂侄不算事。”梅强的这句话，堵的崔彩芹瞠目结舌、哑口无言。场面也迅速静了下来。
宋玉虎继续操纵，反对调地的就放风：“您说得再有道理，我反正不拾阄。谁敢种我的地，就把他的腿打折攘到狗腚里。”
宋玉厚说：“我说句没原则的话，会哭的孩子有奶吃。难缠户五鬼六鬼地也得让他沾点光。“
梅强说：“这样做是短期行为，也会留下后遗症。”
梅强他们艰难不惧，前进不止，按方案程序向前推进。确定多少人，把地分成多少份。然后以家庭为单位，确定多少个阄。阄用茶杯装上，抓阄时直接拿着茶杯走。这样做，村干部、分地算账、拉尺子、抓阄过程，都没作弊空间。不像以前，参与分地的工作人员都能多种好几米。
梅强思前想后，还是疑虑重重。他找到徐大地：“如果都不抓怎么办？如果剩几户不抓怎么办？”徐大地回答：“有些事情，就没有百分之百。很多时候，让每个人都满意不可能。你记住，只要没有私心，不贪不沾。只要一心为公，一视同仁。你就错不了方向，你就犯不了法。”梅强：“理论和实践，有个偏差度？“徐大地：“理论要灵活运用，实践要区别对待。”
梅强再次坚定了信心。只要为了老百姓，就开弓没有回头箭。一不犹豫，二不动摇，三不畏惧。
开始抓阄分地，宋玉厚在广播上反复宣传：“凤家村欢迎和感谢少数村民放弃土地外出经商。”反对分地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剩的个别户就更坐不住了。崔彩芹不仅抓了阎，还笑得像拾了个大元宝，她分的地离家最近。
凤家村土地调整完成的非常出色。梅强考虑到浇地争井、上下泵耽误时间的实际，每个机井明确了范围，选出了井长，固定了水泵，实现了统一浇水。他还计划再上四辆拖拉机，耕种播收再统一。这个做法，县电视台录制了专题片，作了深入报道。张志华说：“年终总结表彰的时候，再给梅强个持殊贡献奖。”
“十星临门“，讨论得异常激烈。崔彩芹说：“我家够十星，咱是大法不犯，小法不办，气死法官，难死法院。”刘凤兰跟了句：“分地的时候，你不支持工作还骂人。”崔彩芹就争辩：“阄俺抓了，地我认了，咋叫不支持。婶骂侄不犯法，梅强亲口说的。“刘凤兰没再吱声。陈庆明把话抢过来：“看事得看结果，我开始不同意分地，后来不是也带了头吗？还有，院外三堆我清的要多干净有多干净。也没吵过架，更没违反政策。”刘大吹接过来：“我还为村里做了贡献呢，光招商引资跑了多少腿，花了多少钱。“
梅静妈一直在抺眼泪，她也想“十星“。她并不图名，图的是东西。可是她家并不合格。梅静没嫁人时，一步走错跟人家当过“小三“。虽然后来嫁了出去，但感情不合，离婚后失踪了。梅静爸喷云吐雾、借酒浇愁，天天逮住自家东西砸。梅静妈低垂着头，哀求道：“俺就要‘十星’，不给牌子光给东西也行。不给俺就不愿意，村里东西俺也摊一份。”梅强说：“婶，不是东西的事，关键是俺叔的脾气得改。”梅静妈：“我会让他慢慢改，东西得给俺。”梅强：“这样吧，如果他改好，东西我给您买。”
实事求是地说，“十星临门“有力地推动了村的工作。大衔小巷的三堆清得干干净净，环境卫生焕然一新。治安、上访、打架斗殴，都得到了根治……就这点小事，却收到一力降十会，一巧破千斤的效果。如果处理不好，就会起相反作用，甚至向极端发展。比如像刘大吹说的，“如果我评不上，就破罐子破摔。就把三堆弄出来，村里啥事都不支持。”
徐大地的观点是：“这个工作原则性并不强，要认真和不认真相结合。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也没尽善尽美的事。你再努力都会有这样那样的缺陷，这就是白壁微瑕。如果按字典的标准，‘十星’一户都没有。这个工作只是助力不是主力，所以要服众也要灵活。“
梅强他们再次修整了方案。坚持明眼的毛病一票否决。孝顺老人，大面上能说过去，父母承认儿女孝顺，就是孝顺。伴几句嘴，街面上没大影响，双方都答腔，就算没吵架。另外，像陈庆明、崔彩芹，依分地肯定不够格。期间又表现突出，就算“后备十星”，后备期为三个月。
刘大吹又提出：“崔彩芹的大嫂，老伴死了才半年就改嫁了。两个儿不能算孝顺，应该从‘十星‘去掉。”梅强反驳说：“我认为恰恰相反。单身老人找老伴，是国家政策提倡的。老人吃喝不愁，就是孤独。只要老人自愿，作为子女不能干预。”
临近春节，凤家村发生了两件大事。第一件是，一条50米宽的快连道，从村前通过。修通后，从凤家村到市主城区只有十分钟的车程。要想富先修路，这的确是件大快人心的好事。另一件更振奋人心，柳村镇行政划转为市经济开发区。划转开发区的直接意义是将农业为主转为经济为主。开发区主要领导讲：“红墙镇划转后，仅用两年，已被行政单位和大企业占满。柳村镇，特别是快车道附近村，最多两年。”
亳无疑问，柳村镇进入了发展的快车道。凤家村也成了风水宝地，发展机遇千载难逢。
乘风破浪
省城强风房产会议室，高风听着两个项目经理的汇报。陈军说：“华扬木业的办公楼和生产车间预计提前一个月完工。工程款项也完全按合同执行。陈斌说：“新农村建设是个信号，农村将会是大市场。农村宅基地大，建设土地指标多，老百姓也想住楼。我们就可以用麦子换烧饼。“高风点点头，笑着说：“你们做的都不错。进军农村市场就是我们的发展方向。“
高风来到省城已经五年了。五年，像传奇、像梦幻、像神话。她从分文没有到身价千万，从打工妹到总经理。不可思议，难以置信。这个迷都乱猜，有的说她傍上了大款。有的说她赌中了彩票，有的说她是个偶然，有的说这是她的命。
高风自己清楚，自己能有今天完全是在国家的好政策，好环境的基础上，丰富知识，提升境界。看准机遇，选对路子。用好优势，碰上贵人。大干苦干，耐心坚持。更重要的是，用巨大的心血付出，靠自己的顽强执著。
开完短会，高风处理了一些手头的工作。她看了下表，大声喊了句：“文姐。”文姐从内间走出来，展颜一笑，高兴地说：“你今天精神真好。“高风笑了笑：“今天没大事了，咱们去喝茶吧。“文姐是两个星期前来到公司的。说来真巧，她本来是通过劳务来干保洁，结果变成总经理助理。
田园茶楼乡愁雅间，服务生泡上上等碧螺春。高风和文姐敞开心扉，尽情畅谈。高风问：“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文姐摇摇头，她一时猜不到。高风接着说：“今天七月七，天上牛郎会织女，也是我和梅强爱情的纪念日。他说，五年会开着小轿车来找我。我说，叫他哭着来见我。我们谁也没做到。”她很深沉、伤感和平静。沉默好一会，文姐才咬咬嘴唇，直来直去地说：“恕我直言，梅强并不优秀呀，还是个妈宝男。”高风炯炯有神地看着她问：“你说我看人如何？”文姐答：“准，稳，狠，入木三分。”高风认真而又坚定地说：“妈宝男？他绝对不是。”她们开始畅谈这几年的经历和思念。
五年前，高风下了火车。她看了下墙上的表，刚好0点。她又返回候车室，她想就在这里待半夜，能省下住宿的钱。她还没挣钱，尽可能不花钱。
她躺在连椅上，没有一点困意。她反复思考着，明天的路该怎么走，自已的人生该怎么过。这些天，梅强的“五年轿车“，强烈刺激着她。他哪来的雄气劲？他抛弃我，就说明我不行。我为什么不行？我必须行，必须不能输给他。我不能让他看不起，我会用强大来证明自己。我要学会独立，不指望任何人。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我必须改变，改变祖国、家乡、家庭，我没那本事。我能做的就一条，改变自己。改变人品，别坏了，做个善良的人。改变性格，少说勤学多观察，做个稳重的人。改变思想，不爬高连挨摔的机会都没有。必须出人头地，做人上人。人上人，只有当官和挣钱两条路。当官就别做梦了。还剩一条，挣钱。钱是英雄胆，衣是圣人毛。有钱就有尊严和面子。没钱说话都不硬气，牛逼都不敢大声吹。开始吧，天上下雨地上滑，哪里摔倒哪里爬。
天刚蒙蒙亮，她背着行李跑到工地。工人们还没到，她把行李放下，在地梁上坐下来。
“孩子，怎么来这么早？”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大爷凑了过来。“我是刚来的。“她随口应答。“老大爷很热情：“把行李放这里吧。“他说着话，帮她提起大包。高风提着小包，一前一后向前走去。大约有半里路，有个板房。老大爷把门打开，把行李提进去：“我在这里干门卫三年了，这是以前的办公室，暂时不用了。“高风发现，小屋有门有窗干净利索。就试探地问：“大爷，我能在这里住吗？“门卫大爷爽快地回答：“行。”高风找了把条帚，把小屋打扫得干干净净。这就是她的住所，她的家。
门卫大爷告诉她：“老板不很管事，一两天来趟看看。工地扛二梁的叫陈军，他年龄和你相仿，人品很好，业务也很棒。“高风很是感动，眼里噙满了泪水。她想：“老天对自己真不薄，第一天就这么顺利，就碰见这么好心的老大爷。
时间到了，工人们转眼都冒了出来。陈军说：“开始点名。“话音刚落，所有人立马站成10人一组。半分钟没用，213人查点完毕。高风不知道归哪队，站在一边发愣。
陈军走到她跟前：“你是新来的？“
高风：“对。“
陈军：“你都会干啥？“
高风：“工地上的活都行。”
老大爷赶紧插了句：“她能开塔吊。”
陈军接过来：“塔吊暂时不缺人，你先干钢筋吧。”
高风正要去工地，陈军又问了句：“你多大了？”
高风：“属鼠。”
陈军：“同龄，你几月？”
高风：“八月。“
陈军：“我十月，我是哥。”
高风嗯了声，去了工地。
就从那一刻，高风开始了卧薪尝胆、刻苦自励的生活。她仔细观察陈军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晚上，再把陈军指挥的过程，回忆过滤一遍。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她就从这里偷学，从这里努力。
无论什么工作，只要我们瞪大眼睛，用心观察，反复地思考和研究。就能快速地掌握它的经营趋向，挖掘它的潜力。就能创造自己的创业机会，超越自身的成就。
高风吃苦认干，干起活来不要命。工地最早来的是她，最晚走的也是她。她会干，还干得巧妙利索。夜里露水打湿铁丝，挷扎时就不好用，干得就慢。下班后，她用水泥袋子全把铁丝盖上。怀才就像怀孕，早晚都会看出来，能干就像生多胞胎，当时就能看出来。高风很快引起了陈军的注意。就让她再干点杂活，算上加班费。
那天下雨，下午停了工。陈军用方便袋提来四个菜，拿了一瓶酒。又把门卫大爷叫来，他们仨把酒言欢、共叙桑麻。
门卫大爷叫吴世贤，刚过完六十岁生日。他一生命运不济，坎坎坷坷。成亲的年龄，因成分不好给耽误了。三十五岁，才娶了个精神病媳妇。婚后一年添了个儿子，儿子三岁媳妇死了。好在儿子不憨不笨，自己当爹当娘把他养大。供他上学不成，就出去做油罐打工。他十九岁生日那天，来了个补旧罐的。用电气焊点点，就是五百元。老板贪心，孩子钱迷。焊枪一点，炸的他尸体全无。他失去了亲人，失去了太阳，失去了精神支柱。一直像没魂似的，来省城是想换个环境。
他回想着自己，没做过一丁点伤天害理的事。他凄惨地嚎着问老天，“这算哪门子世道？这哪有公平可言？自己一生善良、正直，却是这个下场。”他唯一的缺点，认死理、讲真话，不会拐弯抹角溜须拍马。村里人说他，歪嘴骡子卖了个驴钱，毁在嘴上。送他绰号，“倔驴”。他说：“年青时我扛高梁秸，说好的记二分。用了半夜才扛完，又不记分了。我又用半夜，扛回去撒成原样。还有次，我扛着豆子去卖。嫌公社贱就扛到县，县里跟公社一个价。我倔劲上来了，硬硬地又扛回来卖的。从此落了个侃子，老吴下县城，白累熊。群众见了村里干部，很多人都是拍，低声下气，硬把黑的说成白。我这人，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我就说真话，哪怕碰破头。”
高风和陈军都无言以对，咋劝呢？老头真有点“倔”。
吴大爷并不糊涂，他告诉他俩：“我这样行，人老了，也不图好了。你们年青，绝对不能倔。牛倔了损力，人倔了损财。出门在外，可以不学，但要知道。软硬刁憨磨，黑诈唬拢嘭，拐骗撇蒙坑。能大能小，能当爷爷，能当孙子。挣君子的钱，吃小人的气。”
陈军和高风，有很多类似的地方。他也是农村娃，上完初中就在建筑工地上打工。他爱钢筋水泥混凝土，也有这方面的天赋。看图纸和工地操作，都很精通。不同的是，他早就娶了媳妇，现在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陈军说：“每个人的性格决定理想，我就乐于平淡，没有大的抱负。娶个善良的媳妇，生个聪明的孩子，想些简单的问题，过个平常的生活。”沉默了一会，他又笑吟吟地说：“只到现在，我才知道你是姐。真闷着一扣，老觉得十比八大。”高风笑了：“将错就错吧，喊哥我觉得踏实。”陈军眼眶一红：“对，当哥就必须有哥的榜样。”说到这里，眼波不自禁地专注着她。她接触到他的目光，心下一惊，急急移开。
陈军说：“第一眼看见你，就感觉你很特别，会是一把好手。还觉得你像个男孩子。”高风说：“我从小就是个假小子，爱留短发，爱穿男式衣服，性格也像男孩子。父母说，我上辈子肯定是男的。村里说，没女孩子味。还有的说，就是‘二’。”门卫大爷接过来：“人呀，打铁还需自身硬。你不行的时候就是‘二’。行了就是女汉子，再行了就是侠女，很行了就是奇女子。“
高风反复地回味着他俩的话，思绪飘得很远。人活着的价值，是贡献、尊严和面子。绝不能只知道吃、干、睡，要努力干点大事情。吃得苦中苦，方做人上人。只要死不了，就往死里干。活着就要活出体面和意义，来到世上就不白活一回。只有竭尽所能地挣钱，才能让自己更强大。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有资格回报社会、有能力展现善良。“
陈军看透了她的心思，有些亢奋的说：“高风，赌一把吧，也许能赌赢精彩的人生。就瞄准建筑不松手。这活程序简单、利润高、周期短，最适合白手起家。从明天开始，就从现在开始，你用心学我全力教。把工地上每个环节，都学透学精，就成功了一半。”
高风静静地听着，心里充满着感激和兴奋。
陈军继续说：“比如只盖一栋和同时盖几栋，是不一样的。楼多工人就能循环施工。就会不误工，也能省很多工。再比如，调配材料的时间和数量，也至关重要。再就是，机器坏了得迅速修好，误一分钟，就是几百分钟。还有小细节，比如用的工具，宁买人人爱，不要夜夜愁。还有就是说话，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
吴大爷插了句：“不能太直，把家谱都告诉人家。”停顿了一下，陈军又很兴奋地说：“高风，干吧。现在的梦想，就是明天的希望，后天的现实。当你拼尽全力，自然会收获想要的结果。”
高风的心情好到了极点，她主动倒满白酒。他们情真意切、推心置腹后，情谊又深了一层。
（十七）破茧成蝶
雨停了，工人合闸送电手觉得麻了下。大家都束手无策，高风来了。她先铺上两个干木板，两脚踩在木板上，安全地把电送上。没耽误一分钟，工地恢复了正常。
她的机灵和果断被老板看得清清楚楚。他拽了拽陈军的胳膊，问：“这个小伙子是谁？”陈军展颜一笑，幽默地回答：“人家可是大小姐。”老板对她很感兴趣，让陈军喊她晚上吃饭。“老板扔下话走了，陈军只好照办。
老板这个饭局就像家宴，老板、妻子和儿女，陈军和高风。满满当当一桌菜，只有六个人。老板说：“高风真是建筑的可造之材，业务熟，精气神好。像今天，耽误一小时，就是二百多小时。老话说，有同行无同利。利润就取决于细节。人生也是这样，韧劲＋快速反应＝奇迹。“陈军接着老板的话说：“工地上的事稍加指点，她就心领神会。”高风并不好插话，始终带着微笑。老板在闲聊中说：“明天有两个事需要去做，一个是再看个工地，另一个是五十万的欠款，三年了让明天去拿。“陈军问：“你明天去哪？”老板略一沉吟：“还是先看工地。钱在那里搁着，晚一两天少不了。”高风把话抢过来，正视着他：“我认为，你先去收帐。这边还是墙上画饼，那边是真金白银。既然让你去拿钱，当然是越快越好。“老板愕然一惊，乐呵呵地回答：“对，先去拿钱。“
陈军告诉她，老板也姓陈。他儿子叫陈斌，比他们大一岁。陈老板抓住改革开放的机遇，很会挣钱。他贩过煤、跑过车、开过沙塘。他憨大胆、有天胆，横冲直撞、猛攻猛闯。包括打擦边球挣的，不仁德挣的，甚至坑蒙拐骗挣的。钱来得容易挣得没数，却攒不住钱留不住财。花钱如流水，赌博无节制。周围的酒肉朋友，像蜜蜂一样。说他是“四必”，逢人必喝、喝了必醉、醉了必赌、赌了必输。钱挣了一辈子，最后混个肚里饱，锅里了。都叫他“散财童子”。
三天以后，陈老板非得再请高风。他一会哭一会笑，像个孩子。原来，他听了高风的建议，马不停蹄收回了欠款。当天下午，厂长心肌梗塞走了。厂里的负债彻底暴露，所有的债务再无法偿还。
高风白天给老板打工，晚上她把自己比作老板。她过滤着每一个程序环节，她的老板梦也悄悄成长。
那次家宴以后，高风一直心烦，甚至讨厌。每天下班，她会出去散散心，也买些饭菜。出了工地，准会碰见陈斌。买菜争着给她付钱，软缠硬泡请她吃饭。开始多少还有些新鲜，后来却成了负担。他简直就像瘟神附体，用尽甜言蜜语和全部心思。有时轿车停在门口，有时转脸抬头准会是他。
门卫大爷告诉她：“要快刀斩乱麻，把事说开把话说明白。“高风这次主动出击：“我一直把你当哥，当娘家的哥。我们不合适，不是一路人。好比这工地，你在十一楼，我在一楼。“陈斌说：“如果嫁给我，十一楼属于我们呀。“高风说：“十一楼，我不是飞上去。我要一步步地爬上去，我还想和另一个人一块爬。对不起，你不是那个人。”
陈老板接了四个工地，人手忙不过来。他首先想到，甩给陈军一个。陈军说：“我和我媳妇早有约定，一辈子只当将不当帅。不过，有个比我更合适的，就是高风。”陈老板当机立断，当场拍板。并且说：“工地设备，都可以为她提供。”
人都有点叶公好龙。项目真的来了，高风却有点怯懦。她矛盾也犹豫，甚至畏缩和害怕。白手起家，谈何容易。一无所有，怎么入路。陈军说：“我会鼎力支持，专业技术我有信心。”门卫大爷说：“我这个老头子，也会给你最大的帮助。”陈老板说：“干吧，孩子。哪一个企业家，都是从零开始。艰难地挺过从零到一，你就会破茧成蝶。”父母也打了电话：“家里能凑些钱，包括她寄给家里的钱，一分也没花。”亲人和朋友的鼓励，是她最大的动力。她下定决心，拼上命也要干出一个漂亮的工地。“
高风并没变味。她的信念是，别把自己太当人，别把别人不当人。她特别尊重工人，见一面就能准确地记住对方的名字。她的口语就是，王叔、刘叔。这样叫的亲，喊的快。她诠释了”干部”的含义，也干也布置。她知道，一天转两遍、看着工人干和亲自带着干，是三个不同的效率。工人们休息时，她端茶倒水递毛巾。谁家有点急事，早走会、晚来会，也不扣钱。哪家有困难，也可以先支点工资。后勤保障更是到位，茶水从来不缺，经常免费管饭。她的真诚和宽厚打动了每个工人的心。工人说：“别的工地咱是牛马，高风的工地咱是叔。别的工地，三分喷着七分熊着，高风的工地都敬咱。”高风的工地，凝聚了人心，焕发出热情、亲情和激情。在这里，高风在拼命。每一个人都心甘情愿地为她拼命。
高风不光埋头苦干，思维也相当缜密。她能精确地计算用料的多少，不误工不剩料。她能把活安排的压茬进行，流水线作业。她能用最快的速度排除工地常出的故障。她能敏锐地发现安全隐患，及时消除。高风能吃别人吃不了的苦，她简直不是肉体凡胎。手、脚、全身，每天都受多次伤。剐破擦伤，她用卫生纸捂捂血，用布条给勒上。脚破了，脱下袜子就当纱布。高风从不离开工地，工人们中午睡一会。她才会在钢筋盘圆里铺个纸箱子歇一歇。每到这个时候，门卫大爷就会站在不远处，为他们站岗放哨。
工人老黄领来个老刘，工地并不缺人，老刘非得来试试。这人很机灵，本来叫刘全，又给自己添了个字。“我叫刘安全，行我就干，不行我就走。”高风嘻嘻一笑：“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来了就干。”刘全很灵巧，高风用得很随手。经常叫他加会班，当然加班不是白加。月底工资发到手。刘全拿着账本，想给高风对一对。高风笑眯眯地说：“我用脑子，你看着帐，从1号开始。但咱得说好，钱不够我双倍补，钱要多你得退回来。”对到20号，刘全对不下去了。“别对了，再对我得退三四百。”
合同白纸黑字，两个月下工程款，半年多了还没见钱。高风一直在垫，可钱是有数的。她垫的已山穷水尽、寸步难行。这是她遇到的第一难。
陈军和门卫大爷来了，在高风每次困难的时候，他们都会及时到来。高风说：“解决钱的办法，要、借、贷、高利贷。陈军逐个分析：“要，我最清楚。钱绝对少不了，但暂时不行。借是枉费，一是都没钱，二是没有十个头的味很难借。贷款走不通，农民没担保，银行信不过。高利贷是不能碰，一旦碰上就陷入泥潭。”分析完这些，陈军又解释说：“我也很惭愧，家里一直困难，有几千块钱都在媳妇那里。不怕您笑话，我身上几乎不带钱，衣袋比脸都干净。“他说完，长叹了一口气。室内死一般的寂静。
高风一天滴水未进，她思绪繁乱，走进绝境。别的工地，有的已经停工。她停不起，一旦延误工期，就是毁灭。可是，工人两个月没发工资了。虽然暂时还能运行，但已影响了情绪和士气。另外，还有其它用钱的地方。现在如同打仗，已弹尽粮绝。军饷粮草再不运来，将会全军覆没。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况且她是个女孩子。
门卫大爷失踪一整天了，高风感觉是火上浇油。担心、惦念，也埋怨。老头跑哪去了，越乱越给添心事。高风和陈军站在工地门口，望穿秋水。天很黑了，门卫大爷才回来。他背着个大塑料袋子，已是上气不接下气。高风赶紧接过袋子，边走边抱怨：“你这老头，出门也不给说声。“
他仨走进屋，门卫大爷从高风手里拽过袋子。用剪子把口剪开，提起袋子，六捆人民币撒落在地上。他气喘吁吁地说：“孩子，拿去用吧。“高风再也控制不住了，嚎啕大哭。陈军也是心头一酸，泪水涌了出来。
停了好一会，高风才抹去泪，口气也缓和了一些：“大爷，你的钱怎么取得怎么存。我一分不用。“门卫大爷脸上益发困惑，半天才眼泪汪汪地说：“闺女，我的钱你不能用？”高风仍是声音低沉，泣不成声：“这是您赖以生存的活命钱，是俺兄弟卖命的钱啊！“门卫大爷老泪纵横，并没有哭。
高风坚决拒绝，门卫大爷已经生气。陈军折中说：“收下大爷的钱，按银行贷款付息。“高风这才答应，并且说：“借款一年，陈军证明，给大爷打条。如若工程挣了，付本息。如若工程赔了，卖肾还钱。如若我人没了，用意外保险还。如若大爷有意外，我就是闺女为他送终。”
高风的第一个工地，得到了大家称道和赞赏。活干的漂亮，直接成效是不是你找活而是活找你。高风名声出去了，大老板们都愿意把活给她。宁愿睌开两月工，工程款多一点，也要把活给她。她有责任，她干放心。
世上任何事物的发展变化，都是由小到大，由量变到质变的过程。
高风就像竹子效应，多年的积累到了临界点，生意像江水般滔滔不绝。高风的工地越来越多。从单一的干主体，发展到堵当子、内外墙皮、门窗。活多了，她再转包。她只把安全、质量和关键环节。
陈老板被确诊为肺癌晚期，高风第一时间来到病房。他一家人都在，陈军也在。陈老板很平静，他把高风叫到跟前：“高风，叔叔已判了死刑，还有一年执行。我看的开，人总有一死。我这一生优点突出，缺点也明显。从我手里过了无数的钱，都挥霍了。生意好不会攒，生意孬没钱攒。现在只剩下两套房子，一套大的留给陈斌，一套小的就送给你吧。在工地住，没家的感觉。这是我们全家商量好的，也是有条件的。我把陈斌交给你，并不奢求你当我的儿媳。能当他的老师，我就放心了。我还想说的是，你是建筑和经商的旷世奇才。你可以再跨一步，注册公司，大刀阔斧地干一场。要记住，我常在酒桌上说的那句话。我们那年代，要比经商，诸葛亮会干不过猛张飞。现在不同了，必须要学诸葛亮，慎之又慎。“
淅淅沥沥的秋雨敲打着坡璃窗，高风更是泪如雨下。
（十八）坚强文姐
那年，文姐的圆梦发廊只开了半年。一场车祸夺去了父亲的生命。幸福的一家四口瞬间变成残缺家庭。她爸是男人中的极品，把男人做到了极致。他烟酒不沾、准时回家、家务全包、挣钱不花。不生气、不抱怨、不嫌烦，甚至都不给异姓拉呱。
幸福瞬间尽毁，顶梁柱倒了，文姐没了主心骨。她难以接受，走不出来。白天恍恍惚惚，夜里彻夜难眠。像得了自闭症，不想说话，怕别人问她。总觉得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好像心里有短，偷了人家似的，上街都是走墙角。
文姐强忍着丧父的痛苦，承担起全家的农活和家务。宽慰着脆弱的母亲，抚育着年幼的弟弟。她可以偷偷难过，可以情绪崩溃。但她要坚强，扛得住就扛，扛不住就死扛。
后来认识了她的初恋，一个同龄的男孩。相遇是简单的，她的自行车坏在路上，热心的他正好赶到。车修好了，看着满手是油的他，莫名的有点依赖感。他主动问她：“有对象了吗？”她摇摇头。他又问：“我给你介绍个吧。“她微笑了一下，没有回答。他又说：“毛遂自荐怎么样？”她深深地望着他，仍是微笑着。他的名字叫魏建，在镇上一家工厂上班。
父亲走了，把菜园留给她。菜园比麦子玉米收入高，就是白加黑的忙。半夜就得起床，用脚蹬三轮把菜送到县城。魏建走进了她的生活，也为她撑起了那半边天。他是上班加莱园，所有的农活一包全揽。他对文姐像爸爸呵护孩子，像小兵服务领导，像李莲英服侍慈禧老佛爷。精心细致到极点，细心周到到极致。搬凳子、擦座位、端上水、送上饭、递手巾、拧瓶盖……他把活狠狠地抢，把享受彻底地让。她的话就是命令，执行不晚一秒钟。她生气是正常，必须耐心的哄。他们吵架，全是他的错，她不会有错。她甚至有时打他的脸，他只有认错、道歉，绝不还手。
有时候，女人拗起来是有理说不通的。爱情一步步纵容着文姐，她渐渐变成了任性、放肆和唯我独尊。她开始看不惯和不顺眼，他咋做都不入她的眼。总是鸡蛋里挑骨头，说话就呛，见面就吵。
成长的经历大概就是让人变得越来越安静。会想通、会看透、会长记性。魏建鼓胀得气球终于爆破，他提出了分手。他不想一辈子都这么累，心一分钟的安静都不给。不想忙碌了一天了，还要吵。他爱文姐胜过自己，他真想不到还能怎么再好。分手吧，我心爱的人。不是我变得铁石心肠，我已经付出了全部的呵护和珍爱。啥事都听你的，并不是我没主见。啥事都依着你，不是怕你是爱你。你打我都不还手，不是我窝囊，是我坚守男人不打女人的底线。
文姐迷茫和疑惑，她把魏建当成了亲人和依靠。懂不懂？越是亲密越要吵，越是关心越要闹。这叫爱之深，责之切。我的痛苦和脾气，不对你发对谁发。
魏建提出了分手，文姐是痛苦的。她想挽回，她哭着说改。她问了很多过来人，也问了心理医生。众人都说，“你得改，不改吃亏的是自己。”她能清醒地找准自己的缺点，但不能彻底改掉。爸爸是她的影子，爸爸的优秀影响着她。她认为男人就应该这样。
人能有所改变，很难彻底改变。文姐一边说改，一边任性。我从不向任何人低三下四，也不求任何人。冻死迎风站，饿死不低头。你的生活我只祝福不打扰，你的决定我只尊重不强求。
我们只所以婚姻没感情过的不幸福，根子的原因就是盲目自大，欲望太高，不能将就，不愿牺牲。因此，很多机会因犹豫不决擦肩而过，有些缘分因一时任性滑落指间。很多事情错失良机，许多感情无力挽回，只源于一念之差，成为一生之憾。
文姐赶集卖菜，邻摊大叔指了指对面摊位，小声说：“看他行吗？他叫王建，大你三岁。大三岁，肯定成熟会疼人。兄弟三个他是老三，将来负担轻。平房独院，进门不用操心盖屋。文姐没怎么细打量，也没吱声。收摊时，大叔招呼了王建。他很热情，也会来事。帮她装上剩下的菜，用绳子刹好。他忙前忙后，她仔细地打量着他。人高马大有安全感，举止稳重感觉懂事。她感觉到依靠和温暖，就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接触了几次，文姐觉得他们不是一路人。脾气不合、性格悬殊，思想迥异、爱好不同。说话费劲，更谈不上默契。没有共同语言，就是两个层次，两个认识。
文姐终于明白了，他们根本不合适。她把心中的委屈，告诉了信任的二叔。二叔说：“婚姻不是儿戏，不合适就得分。“她却有自己的想法：“刚刚和魏建分手，接着再给王建分。旁人会怎么看？会说她才“贱”。
文姐心里不舒服，开始故意刁难和找茬。就很要彩礼，就挑肥拣瘦。王建要啥给啥，逆来顺受。
人很多时候，都会意气用事。尽管二叔反复劝她，她却一意孤行：“结婚就结婚，我谁都不怨。不合适，我自已解决。不麻烦任何人，大不了死。”
实际上，人生就三件事。老天的事，自己的事和别人的事。老天的事谁也无法改变，别人的事往往爱莫能助，自己的事却是自己抉择。又有谁，能把握的恰到好处呢？
文姐结婚了，她陷入了痛苦的泥潭。王建只长个不长心眼，人情世故一窍不通。好吃懒做，家务活一点不干。文姐怎么支使，他都没反应、不动弹。他不爱说，三脚赐不出屁来。夫妻交流也少得可怜，一天都说不了几句话。人家的他是白马王子，自己的他连驴都不是，充其量算个骡子。
文姐心里悔恨、难受，像积压着巨大的石块，让她无法释怀。她实在压抑的难受，就试图倾吐。街坊邻居就劝她：“爱情，是读书人的事，是小说里的情节。咱农村哪有爱情？夫妻就是合伙吃饭，搭配住店。能将就着过就谢天谢地了。”
文姐并不赞同她们的观点，她相信爱情。她经历过，也拥有过。
一年后，文姐生了个儿子。生活增添了喜气和甜蜜，爱情转化为亲情。她想王建会好一点。没想到，烂泥扶不上墙，庸男变成了渣男。他心态消极，啥事不干。性格更是喜怒无常、缺乏控制，常常做一些失去理智的事。经常喝得醉醺醺的，东倒西歪地回家。向文姐要钱赌博找小姐，不给就抢，抢不过就打。真是无可救药，他已集中了渣男所有的缺点。
婚姻就是女人的又一次投胎，嫁的好会幸福一生，嫁不好会掉进火坑。
文姐的婚姻无法摆脱现实的枷锁，天天生活在乌云密布的日子里。为了打发心里的空虚，她疯狂地玩起了QQ。她每天加很多陌生好友，聊得来就聊，聊不来就删。她碰到了他，魏建。
她问：“男人优秀的标准是什么？”
他答：“成熟、责任、稳重、霸气、骨气、聪明、幽默。
她问：“女人优秀的标准是什么？
他答：“灵气、才气、柔气、大气、侠气、志气、洋气。
她问：“人一辈子应该怎样度过？
他答：“竭尽全力挣钱，生存能有保障。付出自己的责任，对得住生你和你生的人。找个热爱的工作，生活能有规律。有个好的爱好，打发生活的无聊。养成学习习惯，丰富自己的思想。交个知心朋友，增添人生的情趣。努力让自己强大，能有尊严地活着。欣赏五彩生活，不枉人间一回。”
她问：“人生最珍贵的是什么？
“他答：“美好的爱情。“
她问：“爱情美好的标准是什么？
他答：“童心，浪漫，幽默，亲昵，情话，沟通，欣赏。
她问：“如果不如意怎么办？”
他答：“试图改变，渐渐适应，尽量包容。
她问：改变不了呢？
他答：“理论讲，果断放弃，但很多人做不到。”
她问：“为什么？“
他答：“为了可爱的孩子。无论什么样的爱情，浪漫和热烈，平庸和势利，痛苦和悔恨。他们一旦孕育出孩子，一切发生了变化。再大的痛苦、悲伤、委屈、无奈、悔恨、不甘、遗憾，在可爱的孩子面前都弱小无比。如果没有孩子，离婚的队伍会排得更长。也包括你我。“
她说：“宁要高级的单身，不要低级的爱情。
他说：“我不敢苟同，因为爱情也是责任。
她说：“后悔当初，如今发愁。
他说：“人生就是这样，早睌得说再见，迟早必有离愁。”
她问：“你还会是我的柳暗花明吗？”
他答：“对不起，我也有孩子。”
他又说：“爱情的保鲜是，性格相投、才智相仿、彼此都懂、相互欣赏。婚姻的稳固是，物质能保障、两地不分居、思想跟上步、必须有孩子。“
她想：“谁说没有爱情呢？爱情往往在痛苦和孤独中，发现更合适的人。这人走到你的心里，前进无资格，后退舍不得。得不到也忘不掉，处理不好会疯掉。”
文姐的婚姻走入泥泞，愈走愈深陷。她感到非常的痛苦和恐怖。她这才大彻大悟，人生最大的痛苦就是跟不爱的人过一辈子。她在脑子里反复问自己，就这样过一生吗？只有默默地承受痛苦，才叫修行吗？她在牺牲和凭什么牺牲之间，纠结、俳徊很久，终于选择了离婚。她唯一的条件就是要孩子。家里人和周围人都反对，带孩子是负担、是累赘、是憨。有人说得更直白，“有男人还怕没孩子？”她坚持自己的想法，孩子是无辜的，她不能撒手不管。
文姐收拾好她的行嚢。孩子的几件衣服，还有十九块钱，就是她的全部家当。她抱着孩子走出家门，像逃脱了苦海一样。她已无家可归，她也没有去处。她现在不想联系任何人，不想和任何人说话。她的心情，只有自己懂。她满脑子里都是魏建，她一天都没忘记他。一晃三年了，有人再见，有人再不见。见与不见没啥区别，除了沉默不会向谁说。她只能静静地崩溃，慢慢地治愈，也许时间会让一切过去。
她想，首要的是在镇上找个小旅店。自己无所谓，孩子要睡觉。这样花五块，还剩十四块。够明天吃的，够孩子吃的就行。出力打工的活好找，应该明天就能上岗。想到这里，她本能地加快了脚步。
县城干了三个月，劳务上问她：“是否想去省城？市场大挣钱多。”她果断做出决定，次日就到了“强风”。做梦也想不到，乌鸡变成彩凤凰，她碰到了高风。
陈斌是老省城，办事效率也高。很快给文姐找了住处，孩子上了全托。公司有两辆奥迪，陈军、陈斌各开一辆。高风骑电瓶车，她觉得方便。细心的高风，还专门嘱咐陈斌，早晚可以捎带一下孩子。文姐眼睛里又闪烁着一种新的神采，她觉得仿佛在梦里。
文姐虽然已是孩子妈妈，但风韵犹存，颇有姿色。那天，陈斌的胳膊不小心触及她的胸部，都产生了一种触电般的感觉。陈斌情不自禁地抓住她的手，文姐本能地抽了回来。文姐觉得他像极了魏建。她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她要清醒，她再没资格，她要果断停止。她也开始矛盾和纠结，根本不知如何做。有意疏远、冷落，这些惯用的方法，在陈斌身上并不好使。
陈斌终于表白了：“人生区区三万天，何必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真正爱你的人，你纵有千百个理由放弃，我也会找一个理由坚持。”文姐：“我怎么能不懂呢？我是在怕，怕对不起你，怕世俗的不容。我一直想，等我熬过这段艰难的时光，再笑着跟你说从前。”陈斌：“我们只要俯仰无愧，什么世俗都无所谓。总会有个人，能治愈你受过的伤，给你久违的安全感。能温暖你的世界，弥补你所有的遗憾。让你觉得，这趟人间来的值。并且我要告诉你，对不起我来晚了。“
文姐依偎在陈斌的怀抱里。觉得漂泊多年的那颗孤独寂寞的心，终于找到了一片停靠的港湾。她的心灵深处，也流淌着感激的溪流。感谢老天，更感谢高风，也感谢陈斌。她走过了黑暗的隧道，就有勇气地面对以后的种种。
（十九） 化解上访
徐祥成一路小跑，进门就火急火燎地说：“我们想告学校，去教育局，是上访不？”梅强愕然一惊：“先坐下，慢慢说。”徐祥成这才稳定了情绪，叹了口气：“咱村四个学生，都是中等生。市重点高中考不上，只能报县重点。我们报完县一中了，又给退了回来。说是不收开发区的，挤占人家的名额。“梅强这才大致听明白，略一沉思：“去教育局问问，不算上访。”
梅强不太懂，又问了许杰。许杰说：“这样比喻吧，市里高中算A，县里高中算B，柳村镇的高中算C。划转开发区前，中等以上学生都选B，差点的选C。现在是没有B了。好学生能有幸选A，中等的学生就吃大亏了。”梅强问：“B和C有多大区别？”许杰：“天地之别。上了C就与本科无缘，本科是考公考编的敲门砖。”
当天下午，徐祥成又来了：“我们分别去了学校、县教育局和市教育局。学校说听县教育局的，县教育局说只收本县的。市教育局说，让我们回来等，结果会让学生转告我们。”他心情沮丧、情绪低落，沉默一会又说：“我一天都没吃，孩子的思想负担更重。我也豁出去了，撞破头也得撞。”梅强安慰说：“先静下心来，该吃吃、该喝喝，问题应该好解决。”第二天，徐祥成非得喊着梅强。梅强短暂的思考后，也跟了他们去上访。
市教育局大门口，已聚集了三十多人。除了柳村镇的，还有红墙镇的。来的人三言两语就统一了共识，显得格外亲切。徐祥成他们仨男的在前边，后边跟的全是女的。保安是个公鸭嗓：“五一假期，局里没领导。”男高个跟了句：“我天天看新闻，首长们都没假期。教育局官有多大？“保安一时答不上来，塑像般立着。梅强赶紧凑过去：“我们有急事，你给领导打电话吧。”保安这才打电话。
几分钟后，值班的来了。他自报身份：“今天我值班，我是办公室主任，姓刘。你们派个代表给我说下什么事，我好给领导汇报。”这些人开始咋呼，我们都是代表。刘主任皱着眉头，有点不知所措。梅强把前因后果，给他叙述一遍。并且说：“理由，开发区没有县级重点高中，对中等学生不公平。柳村镇只是行政管理划为开发区，行政区域还是原来的县。这点身份证就是证明。”刘主任说：“这个事我已经很清楚了，我立即电话汇报。我建议你们先回去等消息。”大家又咋呼：“没答复，我们是不会走的。”
人都是有群胆的。三个男的成了主力，他们开始猛攻。男高个：“你迈几步量量大门几米，我们明天就挂布幅。”徐祥成边迈边数：“一，二，共九米。“男矮个：“还挂什么布幅，我直接把机动三轮开过来堵上门。”保安来了句：“你们堵门是犯法的。”后边一个女的就呛：“你以为你是公安？”另一个女的像箭一样穿过来，拽了保安的大盖冒给撇了出去。保安急了：“你们想干嘛？”“想揍人。”所有人都拥过来。保安和刘主任连连后退，都冒出一身冷汗。人们又嚷闹起来，吵吵嚷嚷乱成一团。梅强挤到大家前面大声说：“你们不要这样，再这样真就犯法了。”“我们犯法逮我们，管你屁事。”后边几个女的就给梅强嚷。徐庆明就抱怨她们：“您怎么吵红眼了，自己内讧上了。”大家都没再说话。梅强继续说：“咱不能太心急，得给领导时间。况且，万事皆有度。咱们农村有句俗话，打绳的摆手，到劲啦。”
大家的情绪都稳了下来，徐祥成和男高个仍是演双簧。男高个把脸一沉：“这个事把我击垮了。我也不回家了，回家也是烦。我干脆把窗户砸它，让公安把我逮起来算了。”徐祥成正视着刘主任，告诫他：“他就是这性子，他真砸。你们都不用录相留证，他砸了就承认，真想进去蹲几天。”男高个拍着胸脯：“我砸了就承认，进家就心烦，就想蹲进去图个肃静。“徐祥成又趁着劲说：“你别以为把他逮了，我们就害怕了。他逮进去明天人更多，他媳妇他娘都会来。“刘主任像似卡了壳，想不出用什么话来应对。保安还是发愣地呆在那里，不敢再说话。梅强提醒他：“再催催领导吧，他们都吃了秤砣铁了心。”刘主任赶紧应答：“我再催。“不大会，刘主任回了话：“局长正往回赶，大家耐心等等。”并送来了开水和纸杯。
徐祥成这才给梅强，介绍了他的儿子徐朋。起初，他对孩子疏于管理，更没重视孩子成绩。他和多数农村人想法一样，只要上我就供。咱也没文化，帮不上忙，更辅导不了。家长去开会也起不了啥作用，学习只能靠自己。至于结果，只能是顺其自然。
有次家长会，老婆实在没空，他去了。家长们都是些老头、老太太。爸妈都出去挣钱，这样的松事，就由爷爷奶奶代劳了。散会后，老师把他留下来：“你的学生在县重点的边沿上，为了他的一辈子抓抓吧。”一句话点醒梦中人。他回到家对儿子说：“今天的家长会，退步学生的家长们，有的说揍他，有的说累他。我只说，天堂地狱，一步之遥。从今天起，我陪着你每天坚持三小时。实在不想学，就休息一会再学。这叫锲而不舍与暂时放弃相结合。”他找齐初中的课本，自己和孩子同步苦学。那以后，他也经常给老师交流。他的重视，也让老师更支持。前十名的家长会，他们班都是去十一个。同桌是第一名的学生。老师上课就提问他，这次不会下次还提。赶鸭子上架，终于让他上了路。
徐祥成说：“好学生是学习天赋、努力苦学、名师指点、家长守护，用到一切努力，用尽一切办法，然后再顺其自然。”
梅强从心里赞成他的观点，他是个有思想的家长。生了能养大成人是仔肩，让孩子成才是更大的责任。”
约莫两小时，刘主任下楼来喊：“局长来了，你们选两个代表上二楼办公室吧。“男高个又来了劲：“我们不上去，让他下来。”刘主任只好把局长喊下来。局长并没架子，满脸笑容地说：“真对不起，我早上就出发了。接到电话就掉头往回赶。“梅强又介绍了一遍情况，局长连连点头。
徐祥成和男高个又演了起来。徐祥成：“孩子是太阳，为了孩子我们啥都不顾。”男高个：“处理不好，我们就罢考。中考的时候，我们就带着学生去市政府门口。不拉布幅、不耽误工作、不阻碍交通，也不喊冤。”局长还是赔着笑容：“你们放心，只要你们的要求合理，我们会以最快的速度解决问题。“
我们的政府是高效的，也永远为着人民。一个小时后，局长给了满意的答复。
人散了，他仨男的没有走。他们还有两件事，一件是给教育局送个锦旗。另一件，非得喊梅强喝两盅。他仨都说：“没有梅强这事成不了，梅强是他们的依靠，是他们的胆。”
梅强也没回村，直接去了镇纪委。他觉得虽然不是去信访局，但领着这么多人“闹事“肯定不妥。必须向组织说明情况，请求纪律处分。新上任的纪委书记刘玉严肃地责备道：“万一控制不住局面，后果会很严重。好在是为了群众，出发点是好的。”刘玉批评完他，又很和气地说：“张书记正好找你，也许会是好事。”
真是天大的好事，东沃房产看中的凤家村。准备独家出资，再建一个新村。新建的小区，村委会、广场、公园、学校、卫生室全配齐全。群众不花一分钱，就能住上楼。当然，没有赔面的厨子，所有投资用原村宅基地置换。
梅强高兴的简直无法言语，他赶紧打电话，分享给宋玉厚和刘凤兰。他俩也很兴奋和激动，在电话里说：“你在前边跑，我们在后边跟，咱们为乡亲打一个翻天覆地的漂亮仗。
东沃房产真是神速，当天下午就派出了项目经理，开始实质性洽谈。工作千头万绪，村委也做了分工。宋玉厚负责旧村改造，刘凤兰负责村的日常工作。梅强的事也挺多，山药签订回收协议，种子公司定麦种价格，葡萄采摘园的宣传，村里还准备上两辆拖拉机。
梅强突然想回家陪陪爸妈，给他们聊聊天说说话。这些年他早成了脱产，工作成了全部的精神依托，他和爸妈交流的也少。父母是天底下最好的，他们经营超市加种地。他们能吃苦不怕累，也支持他、帮助他。以前因为催他找媳妇，搞的针尖对麦芒。如今好了，吵得太多了，也就不吵了。催了无数遍，也就不催了。子女自有子女福，莫与儿孙作远忧。也许父母真的想开了。
梅强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到家，他感到腰酸腿痛浑身像散了架。他照了下镜子，发现自己眼神空洞，表情呆滞，好像一个病人。这时，父亲推门走进来，带着心疼的口气说：“孩子，不要让担子压得太重。公道自在人心。只要没有私心，一碗水端平，你就能赢得民心。民心，永远是坚强有力的后盾。”梅强眼睛眨了眨，泪水忍不住流下来。他的心情如潮水奔涌，无法平息。
（二十）萄葡上架
采摘园来了很多学生，穿着校服还拿着花。徐朋跑到梅强面前，两脚并拢，打了个立正，又鞠了一躬。双手把花献给他：“我代表87位准高中生，不喊叔叔喊书记。谢谢您！在我们人生最重要的路囗，您帮助了我们。您是我们泥泞中的一根拐杖，流沙里的一条绳索。我们向您致敬！”
梅强先是一愣，接着展颜一笑，高兴地说：“不用致敬，要保证。保证在高中里，取得好成绩。”
学生们异口同声：“努力学习，回报家乡。”
学生们提了两个要求，在葡萄架下，他们合个影。再就是，他们设计了葡萄宣传彩页，为凤家村在县城义务宣传三天。
进入七月份，风家村的葡萄开始采摘了。葡萄架上，缀满了累累果实。那密实实、郁葱葱的叶子下，一嘟噜一啫噜地挂满了架，有的紫红色、有的青绿色。
这个项目凤家村出地，永兴钢构出资，股份各占一半。公司老总叫徐祥府，比梅强大两岁，是他的发小。柳村镇是油罐之乡，改革开放初期，开始兴起、壮大，逐渐发展成庞大的产业。也把一个个农民打造成总经理、董事长。徐祥府上完初中就去了东北三省。起步的时候，为了筹集本钱，卖掉了媳妇的嫁妆。挣了第一桶金后，他多次搁伙梅强合作开厂。梅强每次都犹豫再三婉言谢绝。所以，徐总的投资包含着回报家乡、思念旧友的双层含义。
三年前那天，徐祥府找梅强谈合作。屋外大雪纷飞，室内温暖温馨。他俩泡了一壶香茶，倒上两杯美酒。徐祥府说：“老话说百人百姓百脾气，有的人干这行一点就透干那行却一窍不通，这是天分。有的人做朋友优秀做事业却不及格，这是智质。有的人适合创业却不会守业，这是性格。”
梅强说：“每个人都有与生俱来的灵性，也有天生的钝根。每个人都有心灵深处的风景，也有深深的遗憾。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也有善意的谎言。”
徐祥府说：“如果我们一块创业，公司会做得更大。”
梅强说：“我知道你的好意，试问谁离开钱能行，谁不是爱钱如命。我也知道，想富得挣没数的钱。我老是下不了决心，总是舍不得。我一直在想，不可或缺是钞票，比钱更值钱的是信仰和价值。”
他们沉默了一会，徐祥府才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说：“这些年，我挣了很多钱。这辈子花不完，下辈子也花不完。有了钱以后，就自我膨胀。总觉得自己智商也升值了，要不然哪里能挣到这么多钱。所以就骑上木驴花了眼，觉得自己都不是自己。见到你我才认识到，我只是井里蛤蟆酱里蛆。我才领悟到，没有改革开放的政策，纵然有天大的本事，想成大款也不可能。以前觉得你辛苦和不值，甚至还有点小看你。现在我才知道，我大错特错了。你的思想、境界、谈吐，哪像初中、哪像农民？你的大气，我永远自愧不如。在大人物面前不小，在小人物面前不大。在富的面前不显穷，在穷的面前不显富。”
梅强：“你是在经商的高速路上，踩足油门、飞速前进。而我能忙里偷闲，天天看书看报、处处与人交流。你练的是专业，我炼的是文学。”
徐祥府：“我要回村投资，蔬菜大棚、苹果园、草莓……”
梅强：“就种葡萄吧。“
徐祥府：“我为了父老，也为了发小。“
梅强：“我为了乡亲，也为了旧友。”
葡萄种植还算顺利，也有不少杂音。“葡萄是小水果，销量是否行？酒香也怕巷子深，采摘是否行？”好在合同订得清楚，不用村里投资。占用的地，每亩八百元也很合适。群众旱涝保收，还能骑着马找马，吃饱了看景。
梅强一面聘请专家，培养技术骨干。另一方面，挖掘凤家村的文化。相传，乾隆下江南行营就安在柳村镇。当地进贡了很多物品，都没引起皇帝的兴趣。最后他品尝了凤家村的葡萄，才龙颜大悦。他想用一切办法，做好葡萄文章。
新村建设，绝大多数群众是满意的。住楼能改变居住环境，提高生活品味。住楼能一劳永逸，不用重复投资。并且让农家院成为商品，宅基变成钱。当然世上就没有完整无缺，住楼也有缺点。种地农具和生活工具的存放，老年人爬楼，残疾人生活不便。还有子孙后代的问题，今天分楼了，明天再生了孩子怎么办？也有的老年人，他们只知道自己方便，其它啥也不管。
宋玉厚又征求了群众意见。增加了粮食农具存放点。残疾人、老年人可以不抓阄照顾住一楼。至于子孙后代，多建一栋楼，村民将来按成本价购买。
新村建设的商榷很顺利，整个过程正像经理的名字，郝干。选个黄道吉日，就签订合同、破土动工。
公司的豪车把凤家村两委接到公司。吉时八点十八，总经理有会。郝经理把三位领到茶馆，边品茶边致歉。过了中午，总经理才步履匆匆地跑到茶馆。介绍，握手，抱歉。为了表示歉意，选个市里最好的酒店。
富丽堂皇的大厅，优雅舒适的单间包厢。身着短裙的女服务员，殷勤地倒酒添茶。还有那可口的山珍海味，都显示着请客人的身份和地位。坐在主陪的赵总，上知天文地理，下晓鸡毛蒜皮。大说大拉、云山雾罩。“人生如走路。开始徒步，稳定小跑，要津冲刺，颠簸留神，果断转弯。适时捷径，敢于逆袭，早晚止步。要想成事，要用钱开道、用酒搭桥、用话拉人、用心交流、用谋行事。要成大事，必须依靠高人开悟、贵人相助、知己支柱、对手鼓舞、小人督促。要想挣钱，下策用力气、中策用知识、上策是用钱。”敬酒也是一套说词，喝出友谊、喝出感情、喝出凤家村的新天地。直到晚上，司机才把他仨送回家。在车上，宋玉厚还自言自语着上中下三策。司机接了句：“赵总还有上上策呢。”
接下来，凤家村至“东沃”的路，梅强他仨踩的都不长草了。每次都是一套流程。先到接待室，赵总就像农村婚宴的大总理：“郝经理，你陪凤家村领导去桂花厅。王经理，你领着钱家村领导去茶花厅。”每次都喝得称兄道弟，打得一团火热。每趟都吃得愉快，聊得尽兴。每回都是无功而返，飘飘欲仙。
乐不思蜀的日子，过了两个月。梅强终于觉醒了，原来赵总的上上策，就是忽悠呀。
梅强决定，不能坐以待毙，要反守为攻。他把宋玉厚和刘凤兰连夜叫到办公室。他说：“‘东沃’玩的是温水煮青蛙，慢慢加火。这种生活，会磨灭我们的凌云壮志。再这样下去，楼不仅盖不上，我们也毁了。”刘凤兰接着说：“太舒适的环境，往往蕴含着危险。”宋玉厚说：“我也觉得不对劲，天天让我们白吃白喝都陪不起，我们有家、有孩子、有一千多口子群众。”刘凤兰：“就让群众上，组织村民代表每天都去‘东沃’，反正法不责众。”宋玉厚：“群众一旦鼓动起来，会控制不了局面。”最后他们形成共识，权宜之计就是，先以村民代表的名义，向“东沃”送达告知书。
“东沃”的速度和果断出乎意料。当天，就签订了新村建设合同。接着是几个建筑商支起塔吊，开始动工。
只是好景不长，地基挖完，地梁圈好。因资金难以到位，工地彻底停工。
采摘园是非常成功的。架上的每串葡萄，都是青翠欲滴、晶莹剔透、鲜嫩水灵、玲珑多姿。采摘的人也是川流不息、络绎不绝。成果红红火火令人欣慰，结果不尽人意赔本买卖。
东沃卧了，葡萄赔了。梅强茫然无措，无从下手。他有点小牛拉大车，不堪重负。他觉得自己真的要崩溃了，实在承受不下去了。他睡不安枕、食不甘味，一脸愁容、唉声叹气。
徐大地说：“现在最主要的是军心，是精神不能垮。你要收下愁容，咽下叹气。挺起腰板，瞪大双眼。最关键的是，痛定思痛后，用冷静和理智思索问题。寻根究底、剥茧抽丝，找准症结。找到醋从那里酸，酱从那里咸。”
采摘园的问题，不用把脉就能找到病根。主要是用工多，成本高。几十口人，八小时在岗一分不差。哪个不是汗流浃背、挥汗如雨。就是出力不出功，几十人的劳动效果，还不如两口子干。这就是，责任制和大锅饭。次要的是，机械和基础设施投资过多，也不科学。卖的葡萄钱，还没暖热就得再花出去。
集体和家庭过日子是一样的。创业的初期必须减少投资、节约开支、鼓足腰包、用钱生钱。一方面增加收入，再就是坚守家底，让采摘园转亏为盈，投资人和群众每年有分红。
解决问题的办法，分类提升和切片承包。整个园子划为ABC三区，A区是精品区，质量好、价格高，以采摘为主。B区是普通区，价格低点，老百姓能接受。C区是批发区，以走量为主。承包采用地租加分红的方式，地租每年每亩两千元。收入五千以上部分，集体租户各一半。租户负责种植，集体承担服务。凤家村每人一千斤优惠价，既能发动亲朋圈，也能扩展采摘范围。
“东沃”已一目了然，玩的就是空手套白狼。他只跑规划、办手续，工地分文不投。先让建筑商垫付，再看发展的速度。发展快了卖房也快，就盘活了。如果发展慢，房子卖不出去，风险是建筑商的。唯一的办法，再逼一把。能干就抓紧开工，不能干就按违约终止合同。合同终止后，我们另想办法。
接下来就是，全国各地的开发商，接连不断地来洽谈投资。都认准了凤家村的风水宝地，都带着上亿的资金。都用的一样的伎俩。都是忽悠和骗子。这些人就想，荞麦皮都能榨出二两油来，别说凤家村了。这些人没想到，梅强是抗忽悠的高手。谁来投资都热情欢迎，服务、跑腿、喝水这些绝对行，提钱还真不行。
时间过得真快，文姐的孩子该上学了。陈斌费了很大的劲，安排到最好的学校。事已铁板钉钉，手续必须当天办完。陈斌和文姐，计算了一下时间。立马动身，除去来回车程。必须半小时，盖完村委会、计生办、派出所等六个章。即使熟门熟路、一路绿灯，也是紧巴巴的。
文姐心急如焚地开车门，差点碰到后边的电动车。她本能地抬起头：“对不起。“瞬间两个人面面相觑，都不禁愣了一愣。他们几乎不约而同、如出一口。“文姐。梅强。”
仅用二十分钟，六个公章全部盖完。文姐边急冲冲地上车边说：“时间真来不及了，你把电话和QQ号给我。”车走了，梅强想着眼前出现的一切，倘若置身于久远的旧梦之中。
晚上，墙头风加了他的QQ。
“你好！虫二。”
虫二：““你好！墙头风。”
墙头风：“我看了您的空间，很荣幸认识领导。“
虫二：“见笑了，充其量算村官吧。
“墙头风：“村官也是官，为民服务做好官。“
虫二：“对，向这个方向努力吧。”
墙头风转了话题，问得很直白：“你过得怎么样？“
虫二：“不好也不孬，不富也不穷。忙忙碌碌，倒很充实。普普通通，充满乐趣。平平凡凡，生机勃勃。”
墙头风，点赞。
虫二：“从空间看出，你应该是女强人，大老板，时代的强者和精英。“
墙头风：“言过了，我只是生活所逼，又热爱生活。人生在世，要有志气和信心，要向更好的生活拼。“
虫二：“精辟，有同感，羡慕你。“
墙头风：“我有今天，应该感谢三个人。工地老师，在我举棋不定的时候，精神上鼓励了我，我才下定决心。一个陌生的好心人，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拉了一把，我才绝地逢生。一个又爱又恨的人，给我了一个约定。时刻提醒我，必须保持百米冲刺，才不会输给他。”
网洛是虚拟的，人却是真实的。QQ、缘、爱，又把他们牵到一起。他们约定，聊人生、聊事业、聊正能量。不聊私生活，不视频，不刨根问底。在网上他们就叫大老板和小村官。
（二一）重温旧梦
无论谁问新村建设，梅强都回答没问题。他每天都是乐观和笑脸，每天更是忧心忡忡、寝食难安。他心里最清楚，这是个死胡同，死马是医不活的。
每一个万籁俱寂的夜晚，人们都在睡梦中漫游。梅强总是看着新村地基上疯长的野草，心痛如绞、百感交集。他又想到爬黄山的时候，脑子里两个想法在斗争。一个说，我不撑了，我要歇歇。另一个说，歇不起，歇一步就掉队了。是啊！必须用坚持和毅力，挺过风雨、走过黑暗、拿起勇气、全力冲刺。没有人一帆风顺。难题总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让顽强和努力去解决。他抱着一丝希望，期盼着奇迹的发生。
他本能地打开电脑。大老板留了言：“低谷过后，便是高峰。水到尽头，瀑布形成。走投无路，良计产生。山穷水尽，柳暗花明。“
梅强心里一阵微微的震颤，泪水情不自禁地润湿了双眼。“谢谢你！大老板。我知道，顺境逆境皆是人生。每个困境，都藏着生的转机。有勇气站起，就有机会重生。”
高风有个想法，但不能感情用事，必须慎重考虑。她反复思考后，决定通过暗访确定她的想法是否值得。
三天后，暗访结束。文姐说：“我走遍了凤家村的大街小巷，也去了它的几个邻村。农村都是大变化，凤家村却有新内涵。全村人和睦相处，心情特舒畅，日子特舒适。老百姓有了新乐趣、新滋味、新体面、新尊严。婆娘们、孩子们，三个一群两个一伙，一扯就扯到他们的小支书。他没架子，雷锋式的好干部，家家户户的热心人。无论是出力的活，跑腿的事，只要你说出来就没有不行的。无论他忙闲，心情好孬，只要你找他，他都是耐心，都是笑。他能把话劝到你心里，能帮着你想办法、拿主意。人们拿他当亲人，当依靠。村里八点开群众会，提前十分钟一户不差。上传下达的所有工作，几个小时圆满完成。群众都为他们的小支书而骄傲，为居住在这个村而自豪。“
陈斌说：“我把山地车‘丢’在村里，过两天再去找。不仅没丢，还用塑料布盖好，给放到房檐底下。党员义务劳动，志愿者天天活动。娶媳妇，组织了义务迎亲车队。这些很虚的工作，凤家村都能做实。“
陈军说：“我拉了137个西瓜，先抱瓜后交钱。连账本都没用，都主动把钱送来。最后就差一个，我正纳闷，一个老大爷带着跑来送钱。原来，有个精神病人，不懂交钱的事。老大爷是她的邻居。”
高风听的既惊讶又惊喜，还有点豁然开朗。人都想过更好的生活，想挣更多的钱。没钱的时候，钱是兴奋剂。钱一旦多了，就成了数字，甚至负担。还有比挣钱更有意义的事吗？有，就是活着的价值。
高风做出决定，接下这个半拉子工程，再打造一个更美的凤家村。她打开QQ，给她的小支书说：“勇敢地去做你想干的事吧。事业的追求，并不需要什么惊天动地的壮举。也不用什么头衔和称号来满足。你只要爱上一种东西，就用全部的精力和心血，研究它、爱护它、掌握它、实现它。”
梅强在键盘上，敲打着他的思绪。“谢谢大老板！我知道自己，图名或许终其一生都前途渺茫。图利，可能一辈子都是辛苦和清贫。我并不矛盾，人生如过客，就这几十年。只有努力找到自己存在的价值，并为之充满热情、发挥作用，才能把生活经营的有声有色，才能活的更有意义。“
又是一个丰收年。棉花田里，一朵朵洁白的棉花在阳光的照耀下，白的格外显眼。大豆地里，成片的大豆摇动着豆荚，发出哗啦啦的笑声。
凤家村新村建设正式开工了。高风来了，她迟到八年。额头已把光阴记，万语千言不忍谈。一样的天空下，他和她还能坦诚相见吗？
他心猛地一颤，那陌生、熟悉、可爱的脸庞，带着亲切的微笑。他怕又是幻觉，使劲地揉揉眼，看见高风真真切切地站在面前。
她呆在那儿，脸上出现欢喜和怀疑的神情。她动着嘴唇，却没发声。
他看着她，百感交集。心中自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高风！高风！”他终于叫出声来。“在那一刹那，他又呆住了。八年，她破茧成蝶，从毛毛虫变成了蝴蝶。不同凡响，卓尔独行。
“梅强！梅强！”她也大声喊出来，她又呆立地看着他。八年，他脱胎换骨，从蛣蟟龟变成知了。夫唯大雅，卓尔不群。
他们的手握在一起。思念终于实现，梦想终于圆了。
几年的光阴，她脸上留下的是成熟和恬静。眼角略略有些许细纹，目光里多了一份坚毅。他又看到，她伸出的胳膊，上面布满了累累疤痕。他顿时愧疚难当，感到心疼，痛如锥心。
“真想揍你，知道为什么吗？”她的第一句。
他回答：“我跑了，把辛苦留给了你。
QQ的网名回到从前，梅强高风。
高风：“这些年我一直没把你忘记，我时刻带着你送的收音机。我一直就用这个网名，‘强投风’。我每夜睡前，都会幻想。明天一抬头、一转身能碰到你。我设想着，一个个找到你的办法。我在QQ上反复地找你，找了成千上万遍。我天天坚持，仰望天空祷告。梅强，你还记得我吗？”
梅强：“我不会忘记，看到留短发的会想起你，看到红自行车会想到你。特别是一闲起来，会更想你。我起的网名，强风都有‘虫’，也是‘风月无边’。我常看当时的鸿雁传书，会去我们周谈的地方。也会跑到你家老房子附近，远远地望着葡萄架发呆。”
高风：“梅强，我真不知道你到底哪里好。我自己都疑惑和不解，为什么你一直装在我心里？我时刻都在找你。梅强，你呢？“
梅强：“谢谢你，高风。我曾经找过你，后来又不敢。我矛盾和愧疚，怕你早就把我忘记，甚至怕你骂我忘恩负义。我做梦都想不到，我会一直在你心里。“
高风：“我都有勇气和自信。你怕什么，为什么像个懦夫？只知道后悔和悲哀，只会退缩和颤抖。亏你还是男人，你的聪明呢？你的默契呢？你的心有灵犀呢？“
梅强：“高风，对不起。”他不禁泪水盈眶，喉头硬咽。
高风：“为什么抛弃我？”
梅强：“阴差阳错。“
高风：“为什么醉死不认那壶酒钱？“
梅强：“命运弄人。”
高风：“你这个浑蛋，是不是男人？你耳根子软没主见，啥事都听爹娘的妈宝男。我一个女的，舔着脸找你，你连错都不承认。“
她有些伤心，她急了，她哽咽不止，泣不成声。
梅强的眼泪，肆无忌惮地汹涌而下。他用手狠狠捂住脸，“高风，我真的错了。一语戳中，我当时就是个没断奶的宝男。”
徐大地给梅强下了死命令，最快的速度去省城。一是礼尚往来的感谢，二是负荆请罪。
梅强敲开总经理的门，他惊呆了，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他才兴奋地喊：“文姐，文姐。”文姐笑了，对他的到来并没一点惊讶。“走吧，跟我先去喝茶，高风忙完就去找咱。”梅强弄得一头雾水。真神了，文姐咋在这里呢？她们怎么知道我来呢？他看着强风金碧辉煌的装饰和摆设，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看花了眼。他哪里想到，人家已是全方位监控。他进大门时，擦擦皮鞋、扣衣服纽扣，都看得清清楚楚。
还是田园茶楼乡愁雅间。文姐亳不留情、一针见血：“荒唐、荒诞、荒谬，人家小闺女，外人咋知道不怀孕？分手可以，把话说开，好聚好散，有这样绝情的吗？多少人做梦都想追到，你却硬往外推。”“别说了，别说了，我就是个没断奶的浑蛋。“梅强打断了她的话，那种悲痛无法言喻。文姐的话像巨大的石轮，缓慢地碾压着他的全身。
高风来了，梅强顿时瞠目结舌地呆在那里。他像半截木头，愣愣地戳在那儿，不动也不说。
高风笑了：“欢迎我们的小支书，威望高、工作棒、牛逼的很。”
梅强的眼泪夺眶而出，他尽全力让自己的话不带任何颤音。“对不起，高风。”
文姐赶紧打圆场：“都坐下吧，缘分难得。”
尽管他们见了面，QQ也聊了很多。此刻还是紧张，他随手抓过一张报纸，遮着脸，身子直往下缩。
他们仨坐在一起，梅强这才回过神来。高风，文姐，我。他不禁打了个寒战，天呐，太神奇了，这是真的。
高风说：“你永远不知道，我当时疯狂的样子。你的无情退场，我都没有再活的勇气。我望着星空，幽怨的目光总是湿漉漉的。我反复想不明白的是，我哪点不好，哪里有错。从小到大都是我放弃别人，唯独是你放弃了我。我还是贱骨头，每天还得想着你。”
梅强禁不住一阵心酸难忍，眼里的泪水竟像两条小河一样汹涌不止：“高风，我后悔呀。我每天都想你，挂念你，也祝福你。忘一个人比登天都难，忘那段情比刀割都痛。对你的伤害，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高风：“这些年，我受了数不清的淋落，身上擦伤创伤更是没数。我以素颜面对世界，不描眉、不化妆、不搞妖里妖气。不烧包、不显摆、不张扬、不洋相。不懒惰、不浮躁、不送礼、不请客、不搞歪门邪道。凭信誉接活，凭本事吃饭。咬着牙向前奔，不敢停，不敢歇。“
梅强：“羡慕你，也心疼你。我曾多次设想，如果我们在一起。我会扛起男人的责任。减轻你的负担，减少你的累。让你小鸟依人袖，肌肤似冰雪。我也会牵着你的手，去走更加精彩的人生路。也许这是负能量，也许我又错了。”
高风：“别误会，梅强。我说的是观点，是励志。我明明白白你的心，我知道你是对我好。还记得你送我的那双运动鞋吗？在工地上我一直穿着，它不磨脚、舒服、合适。”
文姐接过话茬：“这也许是天意，是人生的劫难。你俩用一生的思念和执着，托起人生最美的境界，这就是真爱。你俩经过奇遇，各自练成武林绝学。你俩水平接近、旗鼓相当，都成了民间高手，来服务乡亲。“
梅强自始至终止不住泪如雨下，心情却像浪花一样欢腾。
（二二）沧海桑田
两年的时间，崭新的凤家村出现在眼前。家家搬进了楼房，农村变成了社区。小区内条条水泥路交错相接，四通八达。社区的民俗博物馆，共分春播、夏种、秋收、冬藏四个板块。高端的文化广场，搭配百米葡萄长廊。繁茂的葡萄架下是介绍柳村文化古镇，古老凤家村的展牌。文化古镇距今已有六千年。追根溯源我们从哪里来。一把大锤是怎么砸出的全国油罐之乡……这些都彰显出古老、浑厚的农村文化。
凤家村上楼成功，柳村镇的领导都心悦诚服。群众没花一分钱能住上楼，是件出乎意料、不敢想象的大喜事。镇党委书记刘玉一直在想，在新农村建设的关键时期，很有必要在凤家村开个现场会。看示范、推经验、树典型，也给其它村一个思考机会。一样的天，一样的地，为什么凤家村能翻天覆地。同样的职务，同样的职责，同样的待遇。为什么凤家村的干部能干事，精神状态能这么好。
需要说明的是，柳村镇刚刚进行完人事调整。张志华已提拔为区纪委书记。刘玉由镇长提拔为书记。区委办公室副主任吴波，提名为镇长候选人。许杰由组织委员提拔为副书记。镇领导的这次调整人心所向、深孚众望。仍让人议论的是，张志华直接进区常委班子，刘玉从办事员一步步地干到一把手。许杰进班子，任副书记的年龄。他仨都创造了柳村镇的历史，前无古人。
现场会上，人人都是精神振奋、思想活跃。最终还是落脚到，一声长叹、望尘莫及。好是好，落实还真做不到。凤家村是个奇迹，梅强是个传奇。有些事，并不是咬咬牙、发发狠就能办到的。谁也不是孙悟空，能在短期内再复制个凤家村。
镇的会议结束后，凤家村也接着开了个座谈会。刘玉和徐大地都继续参加。梅强一进会议室，就发现墙上的布幅，“幸福今天，感谢梅强”。他很不高兴，带着责怪的口气叫刘凤兰撒掉。陈庆明赶紧解释：“这是大家的心声，我和梅书雨掏钱做的。”梅强又有些感动：“谢谢乡亲们！还是撤了吧。”
大家群情振奋，畅所欲言。宋玉厚先介绍了工作情况。已经建完的二百套沿街门面，将会增加租赁收入，壮大集体经济。在坚持“十星临门“的同时，又提出了凤家村“五子“工作。
孩子，统一医疗卫生服务和打疫苗，学生专用车接送。房子，家家两套以上楼房，父母子女对门居住。票子，土地转包、葡萄园和集体收入分红每人六千元。车子，集体提供红白事服务车，家家都有小轿车。面子，干群关系好，群众有面子。
徐祥府说：“我准备再次回村投资，注册凤家村油罐轻钢网架集团。用好油罐之乡的品牌，瞄准大目标、构筑大规模、组建大集团。宋玉虎接过来说：“大家的地都返租给我，我也成立了农业合作社，实现了现代化种植。我也要为群众做点事，建个老年幸福食堂。孩子们都在外打工创业，老人们都孤独。幸福食堂一天两顿饭，全是我个人出。”崔彩芹、刘大吹几个人接着表态，他们会当志愿者，出义务工。
两个会开完，已过了下班时间。大家都走了，徐大地没有走。他刚提拔为朝阳管区书记。他干了多年主任，“托走”了四个镇领导，终于提升了一小步。虽然有点慢，但非“正规军”能担任管区书记，在柳村镇已经是破天荒了。
徐大地又把许杰喊过来，他想三个人叙叙旧。也在梅强新楼上，开瓶酒庆祝一下。
许杰兴奋地告诉梅强：“我带来两个好消息，一个是申报全国文明村。另一个是面向乡土优秀人才招录基层公务员。”
梅强激动地听着，硬咽地说不出话来，心里涌动着一股强烈的暖流。停顿了很长时间，他才嘣出两个字：“谢谢！”
许杰微微一笑：“不用客气，都在酒里。”说完，他们仨共同举杯。
好消息接二连三，梅强收到了文姐的信息。高风的玄铁令已出，去照婚纱照。文姐信息里说，“高风不化妆、不请照相师、不选景，直接去现场。“
“三不一直”不说，时间地点也没说。文姐又发来两句顺口溜。”柳村会后照婚纱，露天小屋补上茶。不用驾照四轮到，双媒双婚叙以往。“
他仨，开始解迷。柳村是古会，每年末会六月初五雷打不动，那就是六月初六。露天小屋就是葡萄架下，当年是以葡萄代替了茶。不用驾照，就是自行车，四轮就是两辆。双媒，顾名思义两个媒人，文姐和当年的老媒红。双婚？暂时还猜不出。
十年过去了，往事好像就在眼前。那年相亲，仿佛就在昨天。栀子花开，似水流年。重走当年相亲路，准时到了高风家。
高风的爸妈，早早地迎了出来。老媒人先开了口，乐呵呵地说：“老嫂子，我又把梅强领来了。那年是半成品，今天可是精品啦。高兴吗？”
老太太满脸笑容：“高兴，高兴。高风早就在葡萄架下，沏上茶等你们呢。”
高风爸爸接过话来：“我们也快住楼了，原地拆迁盖小康楼。俺老两口去儿子那里。要不是老太太要求留两天，葡萄架现在就拆了。“
这才轮到梅强，他恭恭敬敬地喊：“大爷、大娘。”
两个老人正要答话，高风来了。边走边抢话说：“听到了吗？“
老太太仍是笑眯眯地：“听到了，听到了。梅强喊的亲，嗓门高，半里路都能听见。”
老头笑了，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高风这才含情脉脉地看着梅强，梅强眼里闪烁着喜悦的泪花。他们这才用尽力气地喊：“梅强！高风！”
梅强，高风。这一喊，葡萄含笑，知音再聚。这一喊，誓不分开，生死不改。
陈军指挥着两对新人，高风和文姐披上纯洁的婚纱。微风吹得她们心旌摇曳、裙袂飘飘。这一刹那，再也不是在梦里，一切变为现实。
公务员考试安排的很紧凑，笔试通过就是面试。梅强经过抽签、候考、进入考场、自我介绍，然后开始答题。第一题，现在农村党员都忙，你认为开党员会是负担吗？梅强答题：“是负担。但是我们做的是把负担转化为乐趣。第二题，你对一个聪明人，不会二次掉进同一条河里怎么理解？梅强答题：“我认为这个人还是不聪明，真正聪明第一次也不会掉进去。第三题，请用最简洁的话，概括一下如何全方位挖掘农村潜力？梅强答题：“人尽其才、物尽其能、地尽其力。”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梅强以优异的成绩，成功上岸。这一刻，他惊叹激动，为这个奇迹咋舌不已。他心里如滔滔江河、奔涌不息，卷起了最震撼人心的美丽浪花。他又感到有点不安，有点怀疑、有点像做梦。好梦由来最易醒。他下意识地，使劲掐了掐胳膊。他感到了痛，这不是梦。
到了腊月，凤家村就开始热闹起来。在外务工经商的人们，已陆续地开始回来。他们从全国各地，带回了大包小包，也带来了鼓鼓的腰包。每天都会听到，隔三岔五的鞭炮声。那准是崭新的小轿车开进家里。
村文化广场更是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广场北侧，宋玉厚和村的老党员正在植树。栽的树木一排是广玉兰，一排是发财树。代表的寓意是，财源广进、四季发财。广场的中央，刘凤兰指挥着腰鼓队和秧歌队的排练。都身着红褂白裤，迈着轻盈的步子，在有节奏的鼓点下演练着。广场的南侧，梅强陪着市电视台作最后彩排。“十星临门“收到了人人争先进、户户讲文明的特好效果。电视台正在彩排，准备明天的发奖直播。
这时，镇里的小汽车停在梅强面前。许杰和徐大地同时从车的左右走过来。梅强嘿嘿一笑，带着玩笑的口吻问：“两个领导，大事小事、急事松事、公事私事、好事孬事？”许杰一本正经地说：“是喜事。第一件，凤家村正式被评为全国文明村。第二件，你明天就到镇组织办上班。马上坐我的车去镇上，区领导和你谈话。”
没等梅强反过神来，乡亲们都围拢过来。他们高兴极了，但心里还有点说不出的滋味。都是满面喜悦，也用手拭拭眼角。有点像老年人闺女出嫁的场面。许杰看出了大家的意思，于是说：“大家放心，梅强仍兼任凤家村党支部书记。”
梅强也控制不住了，他擦了几次泪，声音也硬咽了：“大家放心，我是国家公务员，也是凤家村的公务员。还有一点是，玉厚叔和凤兰嫂，人品和工作经验都没说的。大家有事就给他俩商量，就给他俩说。”
广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热烈的掌声像波涛般经久不息。
许杰又催他说：“上车吧！”梅强还没回答。高风急匆匆地跑过来：“梅强，你从镇上捎个洗衣机排水管，我刚卸开书雨大爷的洗衣机。“梅强的妈妈赶紧追了出来，边跑边气喘吁吁地说：“高风，你慢点跑。”崔彩芹赶忙迎出去，抓着高风的胳膊，赔着小心埋怨她：“怀孕四个月了，还像个野小子。“
梅强看着高风那甜蜜的微笑，喜悦涌进他的心中。所有的劳顿、辛苦、繁冗和疲惫，都化成美丽。他脸上带着最美的笑容，幸福流连在弯起的嘴角。
他给许杰扮了个鬼脸：“你先走，我骑电瓶车。”徐大地看了看许杰：“我也不坐你的车，做我徒弟的两轮去。”
梅强的两轮电车，带着徐大地向前方驶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