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的肤色（组诗）

诗/资小水

No1.阳光与麦芒的恩怨情仇

麦芒挺起，与阳光对峙

这多么像我和父亲，在暗夜

沉默，怒目而视。以此诠释

所有的恩怨情仇

针尖是不配的。针尖对麦芒

只是一句谎言

它和麦芒，没有血缘关系

而阳光和麦芒有

而我和父亲有

No2.麦，奔跑在那个叫青黄不接的成语之上

在父亲的词典里，这曾是

多么忧伤的一个词语

妻子面黄饥瘦，儿子一直在哭

白天和夜晚，无休止的漫长

村庄将错就错，引诱父亲

用旱烟点燃忧愁，再嫁接给炊烟

饥饿的豁口，越来越大

干旱了整整一季。云，束手无策

麦，一直奔跑在那个成语之上

阳光和雨水，被它反复扔掉，又拾起

No3.把走丢的麦穗带回家

老屋的灯依然亮着，父亲

一直在等我领麦回家的脚步

和麦一同走丢，这是始料未及的

那一条荧火之河，是夏夜的预谋

贪恋月色，盅惑于一湾虫唱

所有起因和结果，如此雷同

我不敢哭，我只能用夜色

捂住这覆水难收的过失

麦，一再拒绝阳光和雨露

坚持自己的饱满，坚守原有的肤色

我寻觅，麦等候，彼此心照不宣

彼此相逢，又故意失之交臂

No4.麦的肤色

去麦地，是父亲的隐私

穿行于麦垅，羞涩藏得那么深

月色和背影仅仅是假像

阳光，雨水和风

这些巫女惯用的伎俩，调制成

麦的肤色，与父亲如此相似

祖母、母亲、妻子、女儿

乡野的女子，角色反复轮转

令父亲迷恋于此，又迷失于此

No5.多年父子成兄弟

信笺用蓝天的蓝，情话如

暖阳般暖，羞涩换作厚颜

如风一般死皮赖脸

整个下午，父亲都在向麦

讲述他的情事。麦，刚刚抽穗

一副春心荡漾的样子

一如我十八岁的那晚

父亲为我斟满酒

然后一起把夜喝得东倒西歪

No6.用一把镰收割自己

所有白天被父亲收割成夜晚

所有月光被麦剁般码满场院

所有痛在哭泣之后萌芽为晨光

只有镰依旧保持应有的弧度

它需要割倒一群麦除去锈迹

它需要割倒一片阳光洗尽寒气

手握镰，父亲便天下无敌了

当麦地空旷成一望无际

他只得弯下腰开始收割自己

No7.连枷举起又落下

这是父亲的钟摆

这是麦的日落日升

连枷举起，又落下

像父亲的一些心事

被想起，又被遗忘

被记住的，是那种

叫瓜熟蒂落的痛

举起的痛，是父亲的

落下的痛，是麦的

无数隐藏的鸟声，雨露

和阳光，散落下来

无数的汗珠，散落下来

无数金色的允诺，散落下来

连枷举起，又落下

母亲，正在分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