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时光（组诗）

诗/资小水

No1.浅时光

一定在乡下，门前的木槿花刚开

也必须，是闲暇时

早晨，或傍晚

一抬眼，就能望见一片云

以及，云的表情

以及，云远去的背影

小溪一直流着，对

就是这样浅浅的流着，没有

丝毫的遮掩，或羞涩

父亲，或母亲

从晨光或暮光中起身，一抬腿

走进来，或走出去

No2.签名

起于水草，止于宿命

落笔的那一刻，春意正浓

斗转星移，乱云飞渡，我们只能

在顿笔的拐角，短暂停留

有人中途辍笔。或搁浅于

一朵花的艳丽，或定格于

一枚叶的深绿

深秋站在不远的山口

枫叶，一点一滴的红

我亲笔签名的那一枚

从与晨光的交谈中回过头

一脸错愕……

No3.讲述

一条河的讲述，事无巨细

譬如：鹭影惊鸿一瞥

一条水草爬上春天的岸

譬如：一个溺亡的魂灵

进化为一条死不冥目的鱼

譬如：一场生死的搏杀

被细沙轻描淡写地隐去

……

它的语调是月光的语调

春夜的语调

时间的语调

——不管故事多美，多痛

都不动声色

No4.飞翔

无所谓笨重，或轻盈

无所谓升飞，或坠落

用血书写雪，用热书写冷

用艳丽书写洁白

当痛已痛定，世界只剩下自己

放逐，便是放飞

天与地之间，生与死之间

无所谓咫尺，或天涯

忧与乐，都可以很美

无所谓骊歌，或挽歌

No5.在唐明渡①

水流至此，不再怒吼

或喑哑的低吟

周遭的美景，足以

令它安静下来

夕阳不停昭示

那句玫瑰色的秘语

让它瞬间顿悟的

不是红尘的爱情

而是爱情，被一段冰冷的白绫

勒死之后的宁静......

注①：《中国古代地名大词典》记载，唐明渡在四川资中县东十里，相传唐明皇幸蜀憩此，故名。

No6.淹没

我躲入菜花，让一片海淹没

故意忘却世界和自己

站在山顶的父亲，双目轻瞌

我小小的行踪，暴露无遗

父亲走入麦田，被另一片海淹没

一点点被时光忘却

我站在山顶，提心吊胆

生怕他消失在哪一朵浪花里

No7.记忆

作为深爱你的那条鱼，我只能

许你七秒

这是我能与你耳鬓厮磨的

最长的时光

其余，我得用以忘却

用以背叛或出轨

用以痛苦

用以生和死

（只是这一切我都无从知晓）

这足够干净和纯正的七秒

全部给你

爱你七秒，就是

爱你一生

No8.解妆

夜色漫过，妖冶的女子

独坐幽窗，一小勺一小勺

喂给自己

淡淡的月光

就着虫唱，心跳和呼吸

让宁静，一寸寸浸染

让浓的妆颜，一点点

淡成月色

No9.劳作

锄头举起，又落下

在一棵草看来：这很简单

一枚老茧，被攥在手心

手心知道：这不简单

一枚痛，躲进老茧

老茧知道：这不简单

痛一点一滴，像水

蓄满父亲这口缸

父亲知道：这不简单

父亲老了，缸碎了

水浸入土地

土地知道：这不简单

No10.疼痛

盘点一生，我只做着一件事

——播种并收割疼痛

并以此养活自己

那一枚枚，如古董般的疼痛

陈旧，破损，绣迹斑斑

一敲，就发出古瓷的回声

我们彼此厌恶，又彼此相依

彼此触摸彼此的呼吸，即使

一秒的失联，也令我们坐卧不安

我活着，痛就活着

或者

痛活着，我就活着

No11.喧哗

人世的喧哗，鬼魅般

游荡在所有的早晨或傍晚

油污般，在我们头顶的水面

漂浮不定

我不得不将自已沉默为一块石头

让世界安静下来，让尘埃纷纷落定

这是我抵御喧哗的唯一良方

而我内心的喧哗，一直不曾治愈

一如石头的纹理中，那无法止息的

波涛汹涌

No12.镜子

镜子是属于美人的

于我，仅是一个明亮的陷阱

一根白发，就足以让我深陷其中

如一抹忧伤，深陷一场秋雨

凭我如何挣扎

也摆脱不了岁月的泥淖

四十年光阴的深度

清沏见底，又深不可测

拯救我的，是镜中淌出的

几滴鸟声，它并非有何诀窍

无非用了与四十年前

同样的音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