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与修辞（组诗）

文/资小水

◎春天的邀约

当那只名唤立春的青鸟，跃上腊梅的枝头

我们开始铺开一页干净的天空蓝

蘸几滴黄鹂的鸣叫，选几段诗经的修辞

书写那封关于春天中国的邀请函

手持父亲的农谚，用一束迎春花的圣洁

书写下第一句问候，派遣一组名词发出第一轮邀约

雨水邀约一场杨柳风，惊蛰邀约一场杏花雨

东风不来，柳絮不飞，归人邀约过客……

头顶佛光，把众神的旨意潜藏进一组春曲

无数鲜艳的动词、形容词次第苏醒，鱼群般游弋进来

蜜蜂的轻盈邀约江南，蝴蝶的蹁跹邀约江北

蓝天的蓝邀约青山，白云的白邀约绿水

胸别一枚春词，从诗经到楚辞，从汉乐府到全唐诗

一路喊过去，把所有典籍中关于春天的句子喊醒

农夫、浣女、隐士、高僧、落第的书生、失意的迁客

……把所有唱过、赞过、怨过、恨过春天的人喊醒

把每一粒春芽喊醒，把所有的枝头挂满鸟声

用一场江南雨浸染一幅水墨画，相携走进那份迷醉

杨柳依依，燕子斜斜，十指就相扣了。油纸伞只作虚设

从一朵腊梅开始，一个一个，讲述所有关于春天的故事

春笛也已萌芽，嫩绿们、鹅黄们、粉红们，一路吹奏

吹出塞北草原的辽阔，吹醒南国水乡的温柔

吹响长江的激越黄河的雄浑雅鲁藏布的狂野……直到

无数高原奔跑成战鼓、春雷和大海的波涛

走吧，是时候上路了，樱花、桃花、李花、梨花们……

依次跟上。一队沿着河流走，一队沿着山脉走

油菜花，请直接穿过原野往前赶吧，顺带催一催

领头的复兴号，让它把春天的节奏带得再快一些……

◎一棵树：它的名字叫中国

您是一棵辽阔的树，辽阔到我无从下笔

我只能以神女飞天的目光注视您

喜马拉雅的一枝，珠穆朗玛的一枝

长白山兴安岭的一枝，阿里山日月潭的一枝

我只能以嫦娥奔月的目光注视您

青藏高原蒙古高原的一枝，云贵高原黄土高原的一枝

五指山天涯海角的一枝

长江的一枝，黄河的一枝

您是一棵久远的树，久远到我无从说起

我只能站在盘古的高度女娲的高度诉说您

夏商与西周的一季，春秋与战国的一季

大秦与大汉的一季，天下三分与西东两晋的一季

我只能站在黄帝炎帝的高度诉说您

大隋大唐的一季，宋元明清的一季

百年魔鬼舞蹁跹的一季，雄鸡一唱天下白的一季

痛苦的一季，欢乐的一季

此刻，春正盛，花正红，阳光正明媚

此刻，您正春风沐浴，万条垂下，且歌且舞

而我，是您不知疲倦的芽苞，奔跑在您沧桑的每一枝

去唤醒那一个古老的名字——中国！

◎春天与修辞

祖国的春天，时光流转。我就是那只采撷春光的蜜蜂

以不同的身姿，停驻于不同的花朵

阅遍世间苦难，却深陷于一个小小的修辞

祖国的春天，在三月以外，已然饱满如孕

而我依然彷徨，翅膀的振颤扶不住倾斜的阳光

百花以一百种色彩呐喊，它们中的任何一种

都不是我所寻觅的那一种。我的祖国的春天

承受不起太过艳丽的修辞。她所倾心的那一种定是我

苦苦寻觅的那一种。时光回溯，一条鱼在源头等我

那一条朴素的鱼，陶土的鱼，在时光中逡巡的鱼

循着一种茹毛饮血的色调游弋，把莽荒的原野

泛滥成一场原始的文明。我炎帝和蚩尤的兄弟

正展开一场殊死的搏斗。神农正在寻找一棵救世的草

一位叫夸父的男人，和另一位叫女娲的女人

正在山洞里，用一块石头，敲醒另一块石头

而春天正悄悄行进，去往那个叫华夏的部落

那葳蕤的草和艳丽的花，正在那部叫诗经的典籍里芬芳

修饰一位在春天里劳作和思念的女子

而更多的花草，在离骚里孕育成仙，引诱诗人在南山里

频频回望。它们疯长，铺排过每一片肥沃的原野

让春天的潮，漫过唐诗和宋词，去往我永以为傲的国度

那些啜饮过雨露和热血的草，啜饮过铁蹄和剑器的草

在等待一种朴素而原始的色调，去修辞那个叫祖国的春天

我顺着父亲弯下去的腰，寻觅到一粒小小的种子

那里闪过一道阳光的色调、青铜的色调、陶土的色调

劳作的色调、黄皮肤的色调……一尾鱼在时光的源头游来

而我祖国的春天，正在一道道麦的绿浪中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