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路被村庄收回（组诗）

文/资小水

◎在村口，和一场风撞个满怀

多么相似，像我们的前世今生
像一粒麦的饱满，和另一粒麦的饱满

多少次，不经意的邂逅。多少次碰撞
你粉身，我碎骨，依然快乐

在村庄的每个角落，都沉睡着一个
你梦一般的化身，永远不曾长大

我一奔跑，你就神一般降临
我一驻足，我就岁月般老去一寸

离村的时候，你只追出了十米
你知道，你留下，我才有根

回村的时候，我和你撞了个满怀
眉眼那么相似，我却痛得直不起身……

◎许多路被村庄收回

村庄沦陷，炊烟欲语还休
竹林，试图捂住麻雀的谣言

暮色轮回，一条路趁着月光出走
一场婚礼和一场葬礼落草为寇

一些脚步逃离，一些脚步回归
他们行色匆匆，怀揣饥饿或乡愁

我们被村庄以邮件的形式发出
又在梦里，被月光纷纷退回

许多路被村庄放逐，又收回
只有草坚守诺言，永不离弃

◎当我安静下来，时间就成为我的过客

在一条河的岸边，我定格为一块崖石
内心宁静，与童年保持三十年的距离

一片云定格于娴适，一朵花定格于绽放
一群鸟定格于飞翔，时光尘埃般沉淀

在这喧嚣的尘世，我终于学会保持沉默
这难能可贵的品格，一次次拯救我于危难

当内心躁动不安，我就一遍遍回望南山
当我安静下来，时间就成为我的过客……

◎一场梦向我发出故乡的通缉令

在转身的那一刻，背叛就已注定
逃离苦难，成为最佳的注脚
而背叛的背后，潜伏一场更大的苦难

让我身败名裂的，是与我告别的那场风
我许与它的诺言，被撒满山岗
每一棵草的颤栗，都是一段痛彻心扉的控诉

一场梦，向我发出故乡的通缉令
梦里，我束手就擒
梦外，我亡命天涯

◎被故乡反锁在时光之外

你一直不曾停止，对自己的篡改
除了落日的圆，天空的蓝

你一朵一朵，关掉所有开放的花
让我回家的路，成为迷途

你指使风，吹落所有的果子
砸痛爷爷的坟头，怂恿我忘恩负义

你一点一点，涂改我童年的河道
让我伫立南山，渐渐失忆

你伐倒所有的树，赶走所有的鸟
让我所有的忧伤，无所依凭

你盗走月光，落下一把黑暗的锁
让我在故乡的门外，徘徊又徘徊

◎秋日：故乡的表情

大多数时候，父亲
平静如朝门外的那片湖
这份安放多年的心事，依旧
神秘如初，偶尔起个涟渏

旱烟腾起曙色，如羊的咩咩
漫过父亲霜打的发际。雾霭飘荡
围着老屋，竹林，弯倒河，达摩岭
以及早起的鸡啼和鸟鸣，绕啊绕

也有笑的时候，就着灯光
一杯老酒，和孙儿的调皮
在这个微冷的秋日，一朵
故乡的野山菊，就这样绽放

◎秋夜，游出一群记忆的鱼

灯光的白，复制着被盖的花色，以及
我慵懒的睡姿。和昨夜一模一样
夜的潮一退再退，淌回到时间的河床

秋夜的微冷，也一样。所有的记忆
饥饿到极点。鱼群自身体里游出
这夜色炮制的水质，多么适合觅食

哦，这灯光，一如我的灵魂
贪恋过往。像父亲的眼里，升起的云霞
像爷爷的墓地，开出的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