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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丰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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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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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那家伙


作者:刘丰歌

 

岁月那家伙很神秘,如空气一般,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无时不在。最可怕的是它不仅操控万物,还时刻粘在人身边,很哥们儿似的,却玩弄人于股掌之中。

岁月与空气如江湖两大隐形高手,人们很容易将它们忽略,许多时间甚至忘记了它们的存在。不同之处在于人们对空气十分依赖,须臾也不能离开,即使它被污染,散发出各种刺鼻的、恶心的气味,人们还得忍受着,最多采取一些特殊措施将它过滤一下,还得继续与它为伴,不敢稍有怠慢。人一旦离开空气,灵魂很快就会与肉体“拜拜”,到什么地方去了也不知道。有人说可能到一个叫“四维空间”的地方去了,也只是猜测而已。而生命,则从此画上了句号。人们对岁月却十分讨厌,总想脱离岁月的控制,但又无处可逃。虽然经过多年努力,“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对岁月则一点办法都没有,干着急没脾气,最终只能乖乖臣服于岁月的脚下,接受岁月对命运的安排。

真佩服我们的祖先,他们发明“岁月”这个词简直太绝了,如高级裁缝量体裁出的衣衫,穿在岁月身上是那样合体,恰到好处。“岁月”二字出口落地,如天空坠石,仿佛能把大地砸出一个深深的坑来。想起岁月,就会想起巍巍高山的雄浑,就会想起茫茫大海的辽阔,就会想起苍茫大地的厚重。想起岁月,就会想起窖藏多年的陈年老酒,能让人品出醇厚绵长的滋味来。想起岁月,亦会想起秋风萧瑟中的落叶,不由使人心生“逝者如斯夫”的感慨。这就是中国文化的独特魅力,这就是中国文字的神奇功能。

岁月与时间如一母所生的兄弟,有时甚至不分彼此,但岁月与时间又有着质的区别。“时间”二字与“岁月”二字相比,就失去了沉甸甸的分量。时间与岁月的差别,就像一个懵懂孩童与耄耋老人的差别,就像小小的一与正无穷大的差别。一秒钟,也可叫时间,但能称为岁月吗?不能;一个小时叫时间,能称为岁月吗?还是不能。一年两年呢?还得靠边站。时间在岁月面前仿佛一片羽毛,轻轻一吹,就能飞向远方。而岁月就像一块磐石、一座高山,厚重深沉,巨大巍峨,寿比地久,命比天长。

 “岁月”二字,还承载着人们内心深处说不清道不明、扯不断理还乱的复杂情感。感叹时间过得太快,不说时间如何,叫“岁月如流”;日子过得安逸舒坦,不用时间形容,叫“岁月静好”;感慨虚度了年华,亦不用时间作比,叫“岁月蹉跎”;人生经历了坎坷与磨难,也没法用时间体现,叫“岁月沧桑”;度过了许多不平凡、不寻常的时光,还是不用时间来说事,叫“峥嵘岁月”。毛泽东同志就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里,伫立橘子洲头,眺望湘江碧水,想起戎马倥偬的岁月,不觉诗兴大发,带着浓浓湘音的“忆往昔,峥嵘岁月稠”便从他口中吟哦了出来。这就是岁月的分量。

岁月无声,无声的岁月却能在悄无声息中呼叫斗转、命令星移。不知何年何月,一片混沌的宇宙,在岁月的作用下,经过亿万斯年的孕育,随着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起,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诞生了,它们的名字叫星星。星星们在天空眨巴着好奇的眼睛,或相互打着招呼,或彼此抛着媚眼,或按照各自的轨迹,悠闲地遨游着太空,或相互吸引,组成一个温馨的家庭,在茫茫宇宙中平静而又充满激情地生活着。又不知何年何月,在岁月的作用下,一颗颗星星,能量逐步耗尽,最终化作美丽的流星,消失在广袤的苍穹。岁月造就了地球,亦造就了覆盖地球的那片碧波荡漾的海。不知何年何月,在岁月的驱使下,一块块陆地,将脑袋伸出了海平面,如嬉笑打闹的顽童,今天你拉我一下,明天我推你一下,渐渐地,形成了现在七大洲四大洋的格局。岁月能令山川变形。它的双手只须轻轻一合,就能让两块陆地挤成一座巍峨的山峰;它的身子只须轻轻一扭,又能让高耸入云的山峰变成辽阔无垠的平原。它还能让水草丰美的陆地变成一片荒漠,亦能让一片癞痢头似的荒山披上绿装;它能让一条河流消失,亦能令一条河流改道,还能在本无河流的地方生出一条河流来。这就是岁月的力量。

岁月还喜锦上添花。人们刚出生时,如一株刚出土的幼苗,岁月赐予孩子一张粉嘟嘟的脸蛋、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一副萌态十足的模样,无不惹人爱怜。长成少年时,岁月又赐给他们无限的活力、飞扬的情思、梦想的翅膀。当人们长成青年时,岁月赐给男孩们强壮的身体、女孩们曼妙的身姿,当然,还有青年人那澎湃的激情、充沛的精力。这时的岁月像一位慈祥的母亲,呵护着、疼爱着自己的孩子,恨不能把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都赏赐给这些年轻的生命。

岁月又爱落井下石。人到中年,生活的苦与累似千斤重担压在身上,上要赡养老人,下要抚养孩子。这时的岁月却摇身一变,从母亲的角色转换成一位画家,开始一笔一画地给人们画起像来。先是轻轻地、柔柔地,画些细线条,像刚学画的孩童,生怕将一笔画错了,十分小心地打着草稿。它将人们的眼尾处轻轻地向斜下方画一笔,再向斜上方画一笔,像画太阳周围的光。接着,又将眼尾处的上眼帘,用手指头轻轻向斜下方擦一擦,抹一抹,画素描似地,装作十分老练的样子。它左瞧瞧,右瞅瞅,又在眉头处轻轻添几笔,要么绘一个“八”字,要么描一个“川字”,要么直接画一竖,像一柄细细的剑,悬在眉头处,达摩克利斯之剑似的,向人警示着什么。然后呢?然后在下眼睑处斜斜地画上些交叉的细线条,如鱼网一般,再在人们的脖子上画上淡淡的、浅浅的、似有似无的一个弧,再一个弧。画这些线条时,它不急,可能一年两年,也可能三年五载,反正它掌管着时间,自然也不怕浪费时间。它边画边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嗯,不错,步入中年的人就该是这个样子的,否则,怎能与小青年们区别谁大谁小呢,长幼秩序可不能含糊。这时,人们并没在意这些细微的变化,自我感觉仍十分良好,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处处以青年人自居。岁月不动声色,继续完成他的杰作,一笔一画精雕细琢,该添加的地方添加,该加强的地方加强。终于有一天,人们猛然一惊,什么情况?怎么脸上有皱纹了、头上有白发了、牙齿也有几颗想逃离牙床了?终于想起老祖先早就说过一句话:岁月不饶人。但听这话时还是小屁孩一个,认为岁月与自己八竿子打不着似的,根本没有在乎。但岁月在乎着呢!这不,开始在你脸上画画了吧?人们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学老祖先感叹一句:岁月催人老啊!有人更干脆,忿忿来一句:岁月是把杀猪刀。将内心的伤感无奈之情表露无遗。

人们终于领略到岁月滴水穿石的功夫了。但心里还是一百个不服。距今两千多年前的战国时期,我们的祖先就开始寻求长生不老之法,一些方士们“上穷碧落下黄泉”,苦研炼丹之术,总想练成长生不老之药,像传说中的嫦娥妹妹那样,把药一喝便飞升成仙,到天宫过着长生不老悠哉游哉的生活。最着急的可能是秦朝那个名叫嬴政的始皇帝,自己不会炼丹,也没时间捣鼓那些琐事,一天忙着治理国家,还要应付战争,烦着呢!不过他手下有的是人,便派人四处寻访长生不老之药。但现实那家伙很高冷,根本不买理想的账,结果总让人希望变成失望,梦想永远是梦想。更吊诡的是炼丹的人炼着炼着炼出了能杀人的火药,而且直到现在还在摧残着人的性命。可笑的是帮秦始皇寻找长生不老药的方士徐福,纯粹就是一个不靠谱的主儿,他肩负着皇帝的信任和重托,带着童男童女漂洋过海去找药,药不但没找到,连人也不回来复命了,居然到东边一个小岛上学秦始皇自己封为皇帝组建了一个国家,把童男童女和当地土著变成了他的臣民。秦始皇付出许多金银财宝和几千童男童女的代价,换来的却是“一场游戏一场梦”,长生不老药的影子都没见着,最终只活了49岁便一命呜呼,你说悲催不悲催。人们想长生不老,却又实现不了,便编出一个个得道成仙的神话故事来寻求自我安慰,过过意瘾,“八仙”的传说就是其中之一。

直到现在,人们还在用科技手段与岁月抗衡。《科学》《自然》《science》三家权威杂志发表的学术论文证明,有科学家已发现人体细胞中那个叫“NAD+”的东西左右着人身体的各项机能。“NAD+”其实就扮演着修理工的角色,只要想办法增加修理 工的数量,就能提升人体内“DNA”的修复能力,延长人类的寿命。不过,目前也只是在蠕虫和老鼠身上先进行了试验,据说效果还不错。最终用在人身上能不能成功还不知道,但至少给人类带来了一个好的消息。当然,目前已实现的也就是干些修修补补的活儿,虽治标不治本,至少在感官上能寻求一丝安慰,人们便也乐此不疲。除了加强锻炼,延缓衰老速度,还采取外涂化妆品、内服保健品等方法让自己保持年轻的面孔。爱美的女士们更猛,袪眼袋、切提眉、植假体、抽脂肪、注玻尿酸、打瘦脸针、服营养液,不一而足,只要能留住青春留住美,没有她们不敢干的事,处处与岁月搏弈,年年与岁月抗争。岁月却在窃笑,它知道谁是赢家。最后发现,无论人类怎么折腾,最多能在外表上保持几年风光,最终还是败给了岁月。说什么青春不老,只不过是“老黄瓜刷绿漆——装嫩”罢了,说得文艺范儿一点,也只是一个美丽的梦而已。那些整容的女士们还是被岁月一寸一寸地撕下了伪装,脸上的后遗症慢慢显山露水,肌肉变得越来越僵硬,意识支配肌肉也不再灵活自如,有时笑起来像哭,有时哭起来又像笑,真正一个哭笑不得。这时有人开始后悔,但后悔已来不及了,谁让你违背自然规律与岁月抗衡的?

岁月绘画的技法越来越成熟,用笔的力量也越来越狠,速度似乎也越来越快,可能是熟能生巧吧!它开始在人们的脸上大刀阔斧地涂抹勾画,今天额头上的线条再加重一下,明天眼角处的线条再多画几条,后天脖子的横纹再画深一些。终于,人们的容貌变得越来越丑了。这正是岁月想要的效果。大凡绘画的大师,很少有按常规出牌的,似乎把人画得越丑越好,仿佛不这样,就不能称之为大师似的,还美其名曰“以丑为美”。而岁月就是这样的绘画风格。

这时的人们实在有些沮丧,便开始怀念年轻时的种种帅和美来。于是在影集中翻找自己年轻时的照片,时不时地晒在微信朋友圈中嘚瑟一下。意思是让人瞧瞧,自己年轻时也是帅哥一枚或靓妹一个,是不输于现在影视上那些小鲜肉的。晒归晒,安慰归安慰,那形象,还是让岁月这个绘画大师毁得一塌糊涂:脸皮皱了,整张脸沟壑纵横,和老年斑一起组合成一幅水墨淡彩的写意画,似乎把人生的轨迹,都浓缩到了这幅画上。眼睛昏浊了,变成一支不合格的相机镜头,看东西要么曝光不足,要么曝光过度,要么一片模糊,戴上老花镜还常常看不清别人或冷漠或热情的脸。与人相遇,经常热脸对冷脸,冷脸对热脸,总调不到一个频道,为此一不小心就得罪了人,被人背后念叨说这老家伙越来越古怪,变得不近人情了。头皮也变成一片荒芜的土地,曾经油光发亮的头发要么从头皮上彻底消失,要么像贫瘠的山地长出的稀稀拉拉的庄稼,要么像大雪覆盖的一片凌乱不堪的蒿草。牙齿也掉得剩下两三颗坚守阵地,作垂死挣扎状,和一帮假牙在一起支撑着门面。但假牙们知道自己是临时工的角色,基本出工不出力。看似满口白牙,却像磨齿严重磨损的石磨,无多少战斗力可言,饭菜非软烂无法下咽。看到年轻人牙齿如粉碎机般狂吃猛嚼的潇洒劲儿,眼馋得只有流哈喇子的份儿。一旦取下假牙,说话吐词立马变得北方人像南方人、南方人像外国人了。耳朵戴上助听器还经常得靠对口型来判断人们说的什么话、表的何种意,常常搞得笑料百出,能把“您好”听成“领导”,把“吃饭”听成“稀罕”,合辙押韵不亚于那些诗词高手。自然也给人带来许多的乐趣,赢得一个“聋子会安名”的评价。身体也变得芦苇似地似乎风一吹就能倒下了。

岁月却一点也不怜惜,继续不遗余力地进行着它的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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