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被谁使了魔法,身体变成了一块磁铁。这人莫非看过小说《变形记》,模仿卡夫卡,把我当成了试验品?卡夫卡将格里高尔变成甲虫,好赖也是一有血有肉的昆虫,如今我却变成了一块冰冷的磁铁,你说悲催不悲催?!
物质结构发生了改变,物理形态也发生了变化。我,已不是从前的我。我所经过的地方,那些含铁的东西突然和我十二分地亲近起来,如铁丝、铁钉、螺丝钉、螺丝帽……问题是,铁丝曾划伤我的手,螺丝钉曾戳烂我的脚,铁钉不满我的敲打曾拧弯身子以示抗议……现在好像它们都得了健忘症,忽视了曾经伤过我或我伤过它,一个个不知从哪个角落突然冒出来吸附在我身上。
这些家伙应该有自己的岗位和职责,铁丝说不定就绑在谁家豆架上,铁钉或许就钉在某件家具上,螺丝钉可能就拧在某个机器上。它们是受不了职场煎熬,擅离职守?还是调皮捣蛋,被人辞退?亦或履职到期,退休赋闲?不知道。总之,现在都狗皮膏药般,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
我的身体逐渐变得十分臃肿,难看极了。想甩掉它们,却十分困难,它们将我抓得十分牢固。
自从吸附在我身上后,它们像武侠小说中功力高深的大侠,将我的部分能量也吸收到了它们身上。它们的身体居然也有了磁性。于是,更多含铁的东西又吸附到了它们身上。其实还是附加到了我的身上。
这些含铁的东西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烦恼透了,却又无可奈何。它们一个个和我紧紧依附在一起,显得十分亲密,我到哪里只能把它们背到哪里。它们很乐意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不管我多么累,多么苦,它们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可恨的是,它们有时还十分嚣张,一不留神就会伤害别人。看到别人疼痛或流血的样子,不仅没有忏悔之意,反而显得十分兴奋,似乎做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可恶的是,它们做了坏事还常常给我甩锅,败坏我的名声,害得我被人背后戳脊梁骨。
有一天,由于负载越来越重,我身体失去平衡,一不小心从山顶滚到山脚。因坡陡山险,在我滚下山崖时,背在我身上那些讨厌的家伙大都在剧烈的碰撞中陆续与我各奔东西了。原以为它们关键时候能变成我的铠甲,减少我受的伤害,结果还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唉,这帮混蛋。
当我滚到山脚,仔细一看,只有几根小钉子和细铁丝还附在我身上。尽管它们也不同程度受了伤,仍不离不弃地跟着我。虽然它们也曾伤害过我,也曾伤害过别人,我也曾十分讨厌过它们,此时,我心中却十分感动,毕竟在患难中没有离我而去,可见它们还是重感情的。
我重新爬起来后,随运动轨迹的变化,又有一些新的铁丝、铁钉、螺丝钉……陆续吸附到了我的身上。我身上的负担又越来越沉了。
当然,只有含铁的物质才喜欢吸附在我身上,这就叫物以类聚吧。其它物质是不会理我的,比如金、银、铜、锡、钛合金这些金属,即使我想去吸引它们,它们也懒得理我。特别是金、银、钛合金们,对我十分冷漠无情,一副牛皮哄哄的模样。这也难怪,谁让它们身价比我高得多呢!我还以为铜和锡与我身份最接近,可以成为朋友呢,谁知它们也不理我,或许它们以为自己也有一张黄、白色的面孔,就和金银一样精贵了吧。
那些花草们也不可能与我有过多的交集,它们虽卑微,在自己的空间照样活得滋滋润润的,把大地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对我却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
只有土地对我十分友善。我知道,我的骨肉就是从土地上生长出来的,土地就是我的母亲。可我也曾伤害过自己的母亲,我的身体常常一不小心就把土地砸出一个坑来。土地却从没对我抱怨过什么,只是过后默默地修复自己的伤口。遗憾的是,我却见怪不怪,常常忽略了它的存在。
和我同样的磁铁们有时也一个不待见一个,都认为自己了不起似的,距离稍近一些就互相使用强大的内力将对方逼开。但这也只是暂时的,天下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当我们思想转个弯后就大不一样了,一个主动转过身给个台阶下,立马就干柴烈火般紧紧拥抱在了一起。由于都有着强大的磁性,一旦产生纠缠,想要把我们分开就没那么容易了。我们这帮磁铁拥抱在一起就形成一个更强大的磁场,就吸引了更多的同类,很快就变成一个庞大的群体。有人见我们已严重影响公众安全,想将我们分开,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吸附在外围的铁丝、铁钉、螺丝钉之类的小东西清理出去。等把我们这帮磁铁分开时,已使他们累得精疲力竭,元气大伤。
突然有一天,我身上的磁性莫名其妙地消失了。这时,那些依附在我身上的吸血鬼似的铁丝、铁钉、螺丝钉们纷纷离我而去,仿佛与我没发生过任何交集,分别得十分干脆而决绝。我其实早就对它们烦透了,一点也不觉得失落,一点也不感到难过。我感觉自己又变得一身轻灵了,顿觉神清气爽,呼吸顺畅,开心地发出几声长啸,使劲伸了几个懒腰。这一活动筋骨,便穿越似的清醒了过来,身体正躺在自家床上。
啊,原来是南柯一梦。谢天谢地,我比格里高尔幸运多了,因为,我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