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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丰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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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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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言好说字难写


方言好说字难写

 

作者:刘丰歌

 

在老家紫阳县供电分公司工作的战友张平,前几天给我微信发来一篇故乡人写的散文,题目叫《界岭的记忆》。作者名叫曾朝阳,看简介是安康市发改委一名工作人员。作品发表在《紫阳文艺》微刊。还没来得及看,老家中学时的同学龚一鸣又将这篇文章推送到了同学群中。

几乎同一时间,收到两个家乡人的推送,想必是篇好文章。忙丢下手头琐事,点开文章,认真拜读。通篇看完,忍俊不禁。作品虽然不长,但却个性十足,行文幽默风趣,细节描写到位。最吸引我的则是满篇的紫阳方言。对于离开故乡三十多年的我来说,好多方言早已从记忆的词库中雪藏或消失了。因为部队天南海北的人都有,为了交流方便,大家基本都说普通话,各地方言土语都在不知不觉间悄然隐退。看了作者的文章,仿佛一只无形的鼠标,只轻轻一点,便将紫阳方言从回收站中恢复到我记忆的磁盘。觉得那样亲切、舒坦。如听到千里之外的乡音。

紫阳县位于陕西省南端,地处汉水上游,秦岭南麓,大巴山北地,人皆操川音,属汉语西南官话。清朝康熙年间“湖广填四川”时,有来自湖广、江西、福建等地的移民迁入紫阳县定居,语言中又杂糅了各地移民的方言,这方言就显得复杂起来,有十里不同音的说法。

用方言写文章,也真为难这位作者了。方言好说字难写,正如推荐这篇文章的安康日报社副总编辑璩勇说的那样:“错别字那是一笼笼的。”但这并不影响文章情感的表达。琥副总编对文章也有中肯的评价:粗犷、淳朴、景美、情真。于我而言,更主要的是:亲切。因为这不仅是用我的“母语”写成的文章,界岭镇还是我侄女春儿婆家所在地,自然有一份特殊的情感。

中国地大物博,方言各领风骚,56个民族就有80种以上的方言。仅汉语方言就有北方方言、吴方言、湘方言、赣方言、客家方言、粤方言、闽北方言、闽南方言八大方言。就这还没算少数民族的语言。

由于受地域环境的浸淫,父母亲人的教授,语言环境的熏陶,方言代表着一方人独特的语言文化。方言也是寻找乡情的桥梁、连结乡情的纽带。

当然,方言也是一把双刃剑,在人口流动日益频繁、社会发展日新月异的今天,方言无疑会造成人们交往联络的障碍。

1998年我曾到苏州大学参加全国史志专业培训,在苏州市公交车上,见几位女士用方言聊天,只看到她们的朱唇不停地开启闭合,感到她们的舌头似乎在嘴中欢快地舞蹈,吴侬软语,确实养耳。我虽听得津津有味,但她们说的什么话却一句也没听懂,与我曾听人说藏语、维语一样,就一个词:不知所云。

方言还有一个特点,就是要把嘴里说的话变成笔下写的文字,实在太难了,有时费尽心力也找不出一个对应的字来,用“吟安一个字, 捻断数根须”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正是有了各地方言的差异,交流的不便,加之书写的困难,2000年,国家确立了普通话和规范汉字作为国家通用语言汉字的法定地位。这是秦始皇当年统一了文字书写规范后,从国家层面又多次对语言文字进行系统规范的基础上,再次进行的法律意义上的规范。

方言书写困难,我有亲身体会。在写《丢了幸福的猪》这篇散文时,首先把我难住的就是我父亲。我们家把父亲叫“diā”,这个字怎么写?不知道。刚好书桌上放着一本现代汉语词典,把拼音是“diā”的字找出来,只有一个“嗲”字,虽有“口”有“爹”,似乎沾点边,却是三声,读“diǎ”。从解释来看,形容撒娇的声音或姿态。举例为:嗲声嗲气。这与“父亲”这个爷们的形象纯粹南辕北辙,怎么也沾不上边。文章中描写与父亲对话的情节,本来准备用“爸”代替“diā”,可从小就没这样叫过,情感上有种本能的排斥。于是便用“爹呀”两个字代替了。因为我试过,把“爹呀”两个字念快些,就变成了“diā”,这是我的小聪明。后来无意中从网上搜索,发现“嗲”字又多了三层意思,除前面说的撒娇外,第二层意思是 “好”,如:味道蛮嗲(味道很好)。第三层意思是“什么”,如:嗲地方(什么地方)?第四层意思是得意而傲慢的样子,如:侬嗲啥(你得意什么)?四层意思均与父亲无关。正在失望之际,眼睛往屏幕下方一扫,终于发现介绍说在苏北和淮安市方言中,有把父亲叫“嗲嗲”的。心中窃喜,总算找到出处,终于出口长气。我只知道我的祖籍在湖北省阳新县,这是我两位兄长专程前往阳新县考证核实了的。可能我的先祖是从苏北或淮安迁到湖北阳新定居的吧!在语言演变过程中把“嗲嗲”中的一个字弄丢了也有可能,“嗲嗲”就变成“嗲”了。

还有一次写我姐姐,我们家把姐姐叫“jiǎ”,又是一个我写不出的字,我翻开词典把读“jia”的字从一声到四声全查完,读音为“jia”的共48个字,只有一个“佳”字似乎与“姐姐”二字有一定联系,如佳丽,有美貌女子的意思;佳人,指美人。在兄弟的心目中,姐姐当然是最美丽的。可我还是不敢确定是不是那个字,不敢贸然乱用,况且“佳”字读一声,而我叫的“jiǎ”读三声,有着明显的区别。最后还是用“姐姐”这个通称代替了我嘴里一直称呼的“jiǎ”。

我一直纳闷为什么我们家对亲人称呼总是那么怪,把父亲不叫“爸”不叫“爹”,非要叫“diā”;把母亲不叫“妈”不叫“娘”,非要叫“姆妈”;把姐姐不叫“姐姐”,非要叫“jiǎ”。姐姐就特不喜欢我和三哥把她叫“jiǎ”,她说叫“jiǎ”土气,没有叫“姐姐”好听。还多次让我们叫她“姐姐”。但我和三哥总改不过来,她刚叮嘱时叫一声“姐姐”,转身又变成了“jiǎ”。后来她看我俩挺顽固的,烂泥扶不上墙,也就不了了之。庆幸的是“姆妈”两个字还能写出来,欣慰的是虽然把“哥”叫成“guō”写出来还是“哥”,否则,给我写文章出的难题就更多了。

方言中还出现过一个拦路虎,是我写《故乡的呼吸》这篇散文时,引用陕南民歌《郎在对门唱山歌》中的歌词,有句“脚耙手软”中的“耙”字,亦让我折腾多次。网上查大部分用的“耙”。这“耙”应该有“软”的意思才对,如家乡话“肉要煮耙(肉要煮熟)”。专门查字典,发现“耙”字有两种读音,一种读“pá”,一种读“bà”,都是表示农具的意思,而且这种农具我们老家就有,晒粮食时翻粮用的趟耙(pá),耕田时耙(bà)田用的有铁齿的木耙(bà)。与“软”没有任何关系。只有一个“趴”字似乎有点接近,腿软了自然就想趴下,可也没有明确说明有“软”的意思。一时不知到底该用哪个字,便在投稿时用了“趴”字。但心中总觉得这字还是不对,第二次修改稿件在《火苗》微信公众号刊发时又用了“耙”字。我还不甘心,后来又从网上查找,发现有用左边一个“火”旁,右边一个“巴”字来表示“软”和“烂”的,这个字似乎更确切,因为有“火”来烧,啥东西不能变软?但这个字如世外高人,隐藏得太深,字典查不着,电脑字库里没有,键盘敲打不出来。想查资料没法查,得不到明确求证,只能作为悬案搁置起来,后面有机会再继续考证。

瞧,为了方言中的几个字,就耗费了我大量精力,何况曾朝阳先生用那么多方言土语来写文章呢?我还专门查了1989年版《紫阳县志》“卷二十三·方言志”第三章“词语”一栏,仔细进行了对照,发现他的许多方言都写对了,确实不容易。在这里,我要为曾朝阳先生点赞。

当然,曾朝阳先生这篇文章可能是偶尔戏笔为之,他应该不会一直用这种方法来写作。因为方言毕竟晦涩难懂,文章中有时用一两句可能会增加阅读趣味,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但用多了虽能为本地读者带来阅读快感,却容易给外地读者造成阅读障碍。所以文学创作时还是用国家通用的语言文字为妥,这样才便于读者的阅读和文章的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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