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噜子,是我们鲁北渤海南岸一带特有的海产品,它学名叫做黄眼蟹,生长在渤海湾沿海和河汊海淡水交际水域。虽学名也有一个蟹字,但形状与螃蟹的区别比较大,一是体型小;二是嘟噜子是一个厚、宽相近,长度稍长,块状体型,立体感比螃蟹要突出的多,只有成人男性大拇指大小。与螃蟹相比属于是名不见经传的乡野粗人。
每年过了二月二,大地已经解封,风也变得轻柔,万物复苏。河边老芦苇茬的旁边,新一年芦苇已开始孕育着向外伸出尖尖的芦芽,只是此时身体的外面,像怕冷的孩子,还裹着一层厚厚白色的衣服。而在这些跃跃欲试的芦芽丛的一旁,一蹲蹲像土碉堡的土疙瘩,也从顶上开了一个口,且口子里已流出少许湿润的泥浆,在湿润的泥浆上,已有了稀疏爪子的划痕。这些土疙瘩就是嘟噜子的堡垒,冬眠的暖巢。它们已经蠢蠢欲动,春风撩拨的热情沸腾,从冬眠中苏醒过来,已准备跨出大门,在芦芽中驰骋,盼望着回到阔别了一冬的海水,去与自己的恋人见面,结婚,育子,在雨水到来时,拥抱自己的儿女(与螃蟹同时期繁殖,又俗称喷化子,化子就是籽,受精卵),有雷声响起时,就是繁殖的开始。这些土疙瘩上方洞口的爪子痕迹,就是它们试探性出门的杰作。
这也到了我们快乐的收获季节,少年时代物资匮乏,过年之后,储备的粮食、白菜、咸菜已消耗殆尽,出了正月过年的存菜也没有了,到了一年中最艰难的时候,所谓青黄不接的时候。在少年的故乡,春天虽有春风,但无桃花,更无春天的什么浪漫,只有饥肠辘辘的肚子。此时到挖嘟噜子的好时节,我们就三四个小伙伴相约,偷出大人的好铁锨,铁锨是那时重要的生产工具,所谓好铁锨是新买不久、锋利无比、好用的铁锨,是大人在生产队干活的重要工具。由于嘟噜子窝都在芦苇地里,芦根交错盘绕,不是好锨铲不下去。肚子的饥饿和对美食的向往,战胜了可能被吊打的恐惧,几个小伙伴就偷了铁锨,跑到了徒骇河边的芦苇地里去了。芦苇在上年的秋天已割了,但留下的茬子尖尖的,硬又锐,对鞋和脚都构成了威胁。啥也顾不上了,冲着一个个碉堡,一锨一锨挖下去。挖嘟噜子是一个技术活,不是每一锨都能挖得到。嘟噜子此时藏在碉堡下面,洞穴很深,方向诡秘,要选择洞口湿泥浆较多,爪子印较密集的嘟噜子的窝,并且要考虑它隐藏的纵深,选择下锨位置。如果运气好的话,一上午能挖到上百个,运气不好也就一二十个。运气是由天气暖和与否,挖的技巧等多方面因素决定的,此时的嘟噜子刚刚从休眠中苏醒过来,因为芦苇还没有长出新芽和叶,它还未进食,又没有喷“化子”,腥味小鲜味艳,无论公母都很肥且味美。
用清水洗过之后,嘟噜子有三种基本吃法。一是炸,所谓炸,就是用水煮熟,放少许盐,有的说凉水起锅煮,有的说热水起锅煮,我觉得热水好一些,热水下锅,能迅速锁住嘟噜子的鲜味,不至于太多流失在水中,煮的水是不食用的,水用量不大,在快熟时,把水舀出来,蒸干嘟噜子的多余水汽,相当于炒菜的收汁,这样就成了。此时的嘟噜子已变成金铠金甲,掰开盖子,有金黄的膏,如玉的肉,比螃蟹还要美味很多;第二种吃法是洗净后,晾干水用卤水呛,此种做法嘟噜子的鲜味没有损失,是最鲜的一种,但因未煮蒸,很多人认为是生的,不敢食用,但我很喜欢;第三种是洗净晾干然后加盐在器皿中捣烂成酱,做成嘟噜子酱,也是很美味的一种食法。
少年时,春天的挖嘟噜子,给我留下了很多美好的回忆。挖嘟噜子,既是一种觅食的活动,又带有很大的娱乐性,是那个时代的印记。现在生活条件好了,人们大鱼、大肉都不很爱吃了,或是有选择的吃。螃蟹个大味美,又能登大雅之堂。这小小的嘟噜子就被人忘记了,或嗤之以鼻了,不再待见。我却不同与众,每每到春天之时,就再次寻找这人间美食,虽不是亲自去抠嘟噜子、挖嘟噜子,但还是到集市寻觅,总有辛勤的老农,从芦苇地里挖出来,在集市一角兜卖。回家要么炸,要么呛,时常在朋友圈里发一下,吃着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嘟噜子,觉得就是山珍海味。因为咀嚼的不只是这嘟噜子,而是在咀嚼生活和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