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菜

种 菜

文/刘芳军

我种菜始于初中二年级，那时已是生产责任制，生产队的土地已承包给农户，老屋院子不大，又无院墙，鸡刨狗扬不能种菜。

村旁徒骇河河坝上，原有高大的树木已经让村民砍伐，变成了地排车或其他农具。只剩下几丛编筐用的柳条子灌木，孤单的蹲在坝坡上，摇动着枝条，像是在招呼失去的伙伴。在这一丛丛柳条之间都有十几米闲置的土地，我就和开垦梯田一样整理了几块。当时年龄小，个子长得又晚，刚及铁锨高，镢土的样子很是笨拙。但大人们路过，见此景，都和我聊两句，夸奖几句。我并不是想当农民，农民太苦，五月燥风中割麦子的腰疼和干热，捯棒子（玉米）手上的血泡，都如鬼怪魔兽一样，常常在我耳边吼叫，吓怕了我。当时也无陶公“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隐逸雅情。只是一种朴素的对土地的喜欢。

每周三、周六回家取干粮，必要到“垦地”看看，对种的豆角、芝麻、萝卜的出苗和长势等情况了解一下，牵肠挂肚的惦念才放下。河坝上的地是白土，易发芽，但肥力不足。我就驮牛粪增肥，把心爱的飞鸽牌自行车弄得一塌糊涂。种植技术是和邻地的王新贵大爷和四爷爷学的，他们现在早已过世。首先把地用铁锨镢起来，然后整平，把土坷垃拍碎，使土变得松软。再调小畦地堑，在地两头根据需要，分成几畦，先做上记号，依据两点一线原理，用锨在两点之间锄一个痕迹，不直的话调一调，再按这个痕迹来调堑，这样调出的堑比较直，畦均匀。种芝麻、萝卜、豆角需要用锄的长脖子弯的部位划上浅沟，种植的种子不同，沟的深浅不同，深浅很重要，关乎到出芽率，需要请教大人。放种子更是一个技术活，豆角种子大，一窝放三四粒，距离两三扎。芝麻萝卜种子小，需要用手指捻着下种，这样避免不均匀现象，如果是直接撒，会造成疏密不均，然后用锄拖平。豆角有时不用踩，踩也不用太大劲，“六月的豆半边露”。芝麻需要脚并脚踩实，两脚成人字形，脚跟部位踩在播种子的沟上，踩出来以后，脚印整齐，成麦穗形状，像刚刚走过的拖拉机车胎留下的痕迹，还挺美观。在我看来就是种子们在开心笑的嘴唇，他们幸福的又回到了土地中，生命开始延续，我的希望也开始萌芽。萝卜单脚前后连贯踩一遍就行，比芝麻要轻。那时的薄膜很稀罕，不可能让我“造”，从未使用那高档的农资。种子是娘和邻居要来的，其实娘不很支持我种这个，怕我真喜欢种地，他的目标是让我不再修地球，只是我喜欢，在别人的夸奖氛围中，她才勉强没阻止。

上班之后，无论做教师还是律师，工作都很忙，但没有阻挡我种菜的热情。在做教师时，宿舍很简陋，是原来的教室改造而来，房前的天井很宽阔，就在房前开了一块地，种上了菜。当时无自来水，浇地得靠挑井水浇，一次需十几担水，工作量不小，常常是大汗淋漓肩膀红痛，但我乐此不疲。做律师之前，每到假期，必然在放假当天就带妻儿回老家，帮家里干活，让爷爷奶奶与孙共聚。有一年学校放秋假二十多天，怕种下的白菜受旱，不远八十多里，骑自行车自老家到学校浇地。滨州几年，是新小区，无地可种，种菜的情愫搁置多年。

近几年与同学明章相邻，他是种菜能手，一个小院子里，能种十几种菜。位置相邻，种菜不能让他拉下太多。我只能努力的在自身基础上，请教、观察和学习。现在黄瓜、茄子、西红柿、生菜、茼蒿、香菜、韭菜等都已熟练掌握种植技术。香菜最难出苗，黄瓜、茄子、西红柿需要掐芽子，其他的技术都易掌握。掐芽子，简单的说就是在已挂的果实与主茎与之间，不再让新出的蔓继续生长，把新出的蔓掐掉，目的是让养分充分供应这个果实，促其成长，等于是蔬菜的计划生育。

早上起床，东方晨曦露白，鸟儿在枝头叽叽喳喳开着晨会，也有的高鸣几声，像是在呼唤人们起床。菜苗的叶子新亮，是一夜之间的成长带来的变化。空气格外的清爽，如掺和的蜜露的清香。人们经过一夜的躺平休息，眼睛亮了，精神倍爽。走到这一畦畦的菜地前，一颗黄瓜在绿叶中探出头，向你打着招呼：“快摘下来吧，倍香，你看，我顶端的花儿还没有脱落，身上尖尖的刺儿还有点白色的绒毛，正是最好吃的时候”。豆角有点不高兴了，长长的身子扭动起来，“我才是上好的菜肴，种子没老，皮肉鲜嫩，水烩一下或热炒，最好拌上点蒜，那才是最强。”我微笑不语，打开马扎，此时朝阳已浮出地面，我在黄瓜架的阴凉里，打开一本书，品读起来。

时光就这样悄悄的溜走了，我在自己种的菜地里，菜架下，心情就如一条鱼儿游在大江大湖里，一只蜜蜂飞翔在硕大的花丛里。不是空荡，而是自由，周围的事物满满，但又不影响你的前行，心灵舒适游曳。

突然一声喊：“吃饭了”。我从海洋深处回来，打开手机，写上几句打油，拍上几幅照片，发个朋友圈，吃饭去。“黄瓜架下有阴凉，怀抱书本寻思想。河东狮吼“吃饭了”，不知阴凉跑何方”。

傍晚时节，下班回家，脑袋瓜子嗡嗡的，一天紧张的工作，到了极限。起步来到菜地前，整理整理，浇浇水或松松土，摘上几把生菜或香菜，拌个老虎菜，二两老酱酒，一碗小米饭，就这样度过愉快的晚餐。一身的疲惫，被释放殆尽，精神与脸色都红润起来。颇有几分“田夫荷锄至，相见语依依。即此羡闲逸，怅然吟式微”的味道。

我很喜欢种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