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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彭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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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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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景


忽然怀念起这个人来。

他姓陶,原是在曹美塘做教导主任的。那年中考,有个监考老师倒装了6张试卷,教导主任应当在考务室做管理,复核时没查出来,当然有责任。他来了踏畈,还是当教导主任,离居家的陶家边远了,算是受了处罚。

这人很精瘦,肤色非常好,细看皮肤上有明晰的小血管。牙齿很白,很多牙齿是尖形的,头发有点黄,不白。声音不大,却很有力,不含糊。种种迹象,都彰显着他的健康。

也教过初二年级的数学课,一招一式都显示出一个教学能力强、责任心强的教师的气质。

他喜欢打牌。那时候,课后打打牌是非常普遍的事,这不会使教师的形象受贬。这个人果然是擅长于数理,牌打得非常好。一支烟在嘴角叼着,下意识地咬烟嘴,会把烟嘴咬得严重变型却不影响他惬意地吸烟。他很平静地抓牌,抓了好牌、臭牌都不行于色;每出一张牌都极有风度,就是一张很菜的牌也让对手感到种种的神秘而胆怯。成与不成都不骂街。他好似从没出错过牌,看牌的也好,局上人也好,从没有过对他某次出牌的指责。长远看,他肯定是赢多输少。当然,赌注很小,一局输赢也就是小几块钱的事。他也并不沉迷其中,绝不会因打牌影响工作,也不会熬更守夜。

这就是一个活得很潇洒的人。

他做事很认真有条理,说事不子曰诗云也不拖泥带水,逻辑是分明的。打牌又有风度。这就够了,就是一个很不错的人。我是这样想的。

但也仅此而已,实在也说不出他有啥别的好。

直到后来我和他有了一次近距离的接触,我才得以更真切地感受他善良的心跳。

有一次星期三,是学校老师、学生回家拿米菜的日子。校园里只剩下值班的两个人,一个教师,一个行政人员。

一般情况下,值班的也没啥事,两个人也成不了牌局,各人在校园里转悠转悠,之后洗脸洗脚上床去就是。我正看着房间墙上自己早几年写的歪诗出神呢。

 

那只斑鸠叫了一夜

到天明听说香油三月里涨价

……

 

忽然有人敲门,正是陶君。

我很惊讶,这必然是有着什么事儿,我和他没有任何工作之外的交往。

姜老师的老爷来了。他说。

……我一时无语。这事儿怪着呢。

逃君慢腾腾很有条理地把事儿说得清楚。

姜老师很年轻,今夜回了家,大约是跟老婆一起住在自己营造的小家庭里。他爹娘在老家的旧房子里住着。可能是儿子很久没有回家看望父母,做爹的太想儿子了,就蹒跚着走五公里山道来看儿子。儿子却不在。

这老爹年轻时也是叱诧风云的医生,到老来中了风,能说不能行,脑子也坏得差不多了,于是过得有些惨。拄着一根打狗棍,佝偻着,东倒西颠走这么远,着实非常的不易呢。

陶君说:没办法联系上姜老师,我们两个想想办法吧。老人家要在学校住呢。

我们睡的都是单人床铺,根本容不下两个人的。学校也没有客房。

陶君并没有对姜老师有任何抱怨,没有不耐烦的脸色,只是平静地跟我商量着事儿。

我们两个就在学生宿舍里找了个较为方便的地方,弄好干燥、暖和的床铺,再把老先生带来。陪着老先生寒暄,叮嘱起夜要注意的种种细节。临走,我把自己抽的那盒烟都给了老人家。

这事儿就悄悄过去了,如天空飘过的一片闲云。

后来我觉察到,陶君并没有跟任何人声张这事儿,姜老师本人也没有任何反应,多半陶君也不曾告诉他。

我忽然感受到了某种东西,对陶君有了独特的敬意。

后来陶君回到曹美塘去了,升了副校长。两校相距不过八公里,人际往来非常少。这个人,就在我的生活里消失了。

偶然一次在县城通各乡镇的车站里,我看到他,他面貌无大变,只是声音变得非常陌生。比以前更轻声细气,却没有以前的阳刚之气和自信,给人病入膏肓的感觉。问起,果然得过什么样的怪病,但已经治愈。可是他这样说话,让人感叹,让人悲伤。这人,明明已不是那人。

又过了几年,偶然听得人说他已经过世。我很难相信这事儿,心理上不能接受这事儿。那么一个很不错的人,怎么会悄无声息地早早走了呢?

或许许多人就只能是这样,做个平凡的人,普通的人,年少时未免些许轻狂,但到底该是安静的,安静地看人间风吹草动,看过霜天红烂漫,看过西山夕阳红,之后安静地走。

其实,他也曾成为那些日子里美丽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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