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纪事

1、那几棵树没了

院子里那棵垂柳没有了

故乡不再有那古老的温柔

碧桃也没了

不再有落红满地的故事

栗子树也没了

母亲不再在树下的秋风里

候着栗球掉落

2、柿子黄了

柿子树没剩几片叶

满树都是果

浅黄的

金黄的

紫薇妹妹摘一个吃了

说是好甜好甜

说是过后好涩还苦

回望那树

想的还是甜

3、荷塘秋

荷花满池

莲子满池

水珠泼在莲叶上

一如当年

晶莹地滚来滚去

磨砂绿

点染着寒红

明明秋就弥漫在那里

4、挖地的女人

那个瘦女人在挖地

是我旧日子里的邻居

腿瘦如柴棍

说话依旧大声

笑脸还是笑脸

说他老公在家

用坏了六个氧气机

那个捉斑鸠的汉子

早已出不了自己的家门

5、梦在畈上

畈上嫁来的女人

如今风烛残年

最后两个儿子不再单身

是和什么样的女人搭伴过日子

她说依旧有梦

夜夜有

梦见在畈上江家做女儿

看到运谱的船在门前水上来

6、房子

新屋是扁嘴的

好大

好有气势

房子里没有人

母亲说

扁嘴和扁嘴的弟弟

在外面开宾馆被抓了

不知道要坐几年班房

那地儿鸡枞不再有

旧年

今年

明年呢

不知道

7、牌局

扁嘴的爹在垴上

我去看了

确实是呢

几个女人

几个男人

皱纹里荡着笑

眼睛死盯着自己手里

偌大一个村

只剩一桌牌

8、歌声

柿子树前那屋翻新了

早上有女人唱歌

她说“你是我的罗——加”

音颤颤的

吊不上去的用了点点假声

就是一点点嘛

这可把我虾一跳

疑是哪个女孩下乡了

问母亲

说是仙女子

哦

我堂弟媳妇

今年五十几

前三十年听她说过做珠核

听她说过许多世情

没听她唱歌

9、喝酒时分

喜哥叫的人差不多都到了

大家就少少的喝

我说

憋了一年

念经的念经

诉苦的诉苦

就让我吹一次牛好不好

结果是大家假模假样转着唱

不会唱的也读了“凭栏处，潇潇雨歇”

写小说的那俩没来

喜哥说的沙龙泡汤

10、夜空里飘着小雨

吃了粥大家去喝茶

走来走去走错了店家

那就到外面瞎走

夜空里飘着小雨

寒风里人越来越少

聚散如此匆匆

眨眼已是旧时

忽然没了言语

缩着鼻子品那伤感和浪漫

吹箫的那个汉子叫了车

送我去周溪

送杨哥去大沙

　11、渔网

夜色里进了杨老君村

杨哥的屋外也有柿子树

也是把甜和苦涩一并大咧咧的挂着

屋子里有书家的字

堂前地上铺着渔网

中堂前有红色的符

手机在杨哥身上

手机里有他写的《带佬姨娘》

12、水膏药

那年

老奶手生疖毒

我去四野寻医家说的水膏药

在蛇鳝安歇的洞前

流水淙淙

我找到了膏药一样的叶片

后来老奶的疖毒好了

后来我死想那叶片

敷在老奶臂上疖子上样子

那草儿我现已找到

就在大哥的鱼池边

真名儿是金线吊葫芦

丝丝的线如昨

谁知道吊过怎样的芳华

它不是水膏药

真假水膏药

依旧悬在梦里边

13、公社

对母亲要了十斤菜籽油

送给县里住的兄弟

他们那房子真好

像悬在空中的公社

一个村的房子

安静地卧在一个日字轨上

南瓜悄悄爬蔓

天空好似有小鸟飞过

我好似隐约听到

队长的喊工广播

岁月的撞击声

从油榨坊里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