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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彭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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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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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脆入梦落花生

花生开花了,黄艳艳的,非常简约,青春奔放得一如大学堂里读书的女娃。一夜间花落,子房柄羞涩地垂下头,悄悄钻到土里去结果。

这是春上的事。种花生的看到的、想到的,都是湿润的希望和干爽的温暖。

红帐子

麻屋子

里面睡着个白胖子

红帐子,是不是说,正月里小桃红,吹箫的、打锣打鼓的、吹铜号的把新媳妇接了来,之后青涩涩的两个人入了那红帐幔的床上去了,这没有什么要害羞的,因为这都是关在洞房里的青春,门落了栓,推不开。外面有麻石条砌成的屋子呢。

后来呢,两个人都奔走在田间、陌上,红幔帐里睡了个白胖小子。

您说这谜儿说得有多好,想来想去,都是好得钻心的事儿。

这就是说花生。白白的仁,被醉红的衣包着,外面是规则排列着凹槽的褐色外壳,摸摸那壳,让人品味柔顺。就是那色,也是足够温暖的。

种花生、挖花生、收花生、晒花生、选花生。样样都是要挥汗如雨又不会累得人失去笑脸的的功夫。如种地人是好把式,那更是不用说,从根到杪,从春到秋,全是非常顺当的让人开心的事儿。

最美的事儿,当然是吃花生了。

农家人,一般将花生炒着吃。拈一颗入口,牙齿随便做个马虎动作,那果实就脆脆的碎了,牙齿、舌头一下子都兴奋得不行不行的,一连紧骤地做着咬合的动作,为的是贪婪地品味那说不准画不出的美妙芬芳。

炒花生,我看地球人没有谁不爱吃的。尤其我们大中华的子民,吃过太多的苦,在饥饿的日子里却总有些时候可以吃上炒花生,嚼花生、吞花生,品味人间多少好年华。

我儿时,花生果是要等到新年的时候才有得吃的。年三十,虽然可以好好地吃年夜饭,但花生果是不会拿出来的,那要献给拜年的亲友。

那俺就拜年去呀,让亲人把花生果献给俺。

坐在父亲的脖子上,走好几里路,远远看得一家家低矮的泥坯房在祥和的灰色天空下参差着,门旁贴了红红的对联。屋子里不时有老少人儿进出。我知道到了舅公所在的村庄。不一会,进村,在有散落的爆竹碎屑和杀猪时溢出的脏水蛇行的地上拐着一个又一个弯,舅婆就从那个厦屋里出来,从父亲手里接下我,抱我到那灶间一个高高的竹椅上,肝哪肝哪叫个不停。旋即拿出一个小巧得有些夸张的葫芦瓢,瓢里盛着牛皮豆。肝哪,没花生,咱吃豆,这豆香呢。

好似每年都是。舅婆家没有花生,她以黑豆当花生。她很慷慨地把黑豆往我手里、衣兜里塞。只是我那时穿的衣服根本没有完整的衣兜。那就两只手都被黑豆占用,满满都是梦一般的美好。

但黑豆不是花生。更大的希望是下一站——外婆家。只是贫苦的外婆家也常常没有炒熟的花生。这也不是事儿,还有别人家呢,正是年味弥漫的时节,花生香弥漫在屋道里、猪圈边,说不准俺就有了什么机缘就能吃上炒花生呢。

有一次,我随父亲去了队长家,队长正笑着和一些汉子笑谈来年的春耕,我看到有个不是队长家的人从队长家桌上的花生盘里拿了一荚花生,非常自然剥去麻屋子,把花生仁爽爽地嚼了。哎呀,这可是队长家的东西,别人也可以吃么?惊喜之情涌上我的心头。我怯生生地往那桌上伸出手,在那个很小的瓷器盘里拿了两小荚花生。真的,队长没有说什么,他依然微笑着和父亲哼哼哈哈,眼睛没看俺。就是说,俺可以吃花生了。此后很多年里,我都感恩于那个队长,直至自己华发满头也不改那点情愫。

中国人历来把花生作为好东西,很长的时间里,视花生为奢侈品。在温饱线上挣扎的年代,农民是不敢动用很多的土地来种花生的。我的故乡奔的是水稻和棉花,到处垦荒依然是用来种这两种纲、线上的作物。农民过年用的花生都是在自留地里种的,自留地用作菜地,面积非常小,只有一些会盘算日子的老把式会动用些许土地种花生。年味里飘着花生香味的日子里,并不是每一户人家的孩子都可以吃上花生。

那年,中国的总书记过瓷都景德镇,有个扁嘴老太太万分虔诚地捧着一个盛满炒花生的陶钵,候在大街边上,满脸沟壑欢欣地纵横着。老太太没了牙,已经吃不了炒花生了,她要把丰收的喜悦分享给领路人。哇,总书记还真远远地看到那钵花生,走近去,微笑着拿起一荚,没功夫吃。这两个人都在心里嚼着土地上收获的好年华。

四十多年来,中国大地上发生了很多变化,温饱问题应当是解决了。花生也早就成了很普通的农作物。油炸或水煮花生仁也成了一道并不名贵的菜肴。养生专家说出了花生对于人体的种种好处,甚至,干脆就把花生叫成“长寿果”。但作为商品的花生并不贵,500克花生仁的标价不到10元,京东上买上好品质的货,800克也不过30元左右。这说明,农民还不能靠种花生获得很多的利益。消费者却可以用很少的代价享受很多的花生。嗯,善良的农民依然在土地上无怨无悔地奉献。

我至今非常痴迷着吃花生,并非为了养生,估计是老脑筋作怪。每天早餐,我惯吃两碗稀饭、青菜一碟、花生米——不少了,算起颗数来感觉那是太奢侈了,估计足有100克。

如果能去故乡过年,那当然是非常好的事了,说起来都让人眼睛放光。故乡过年,能放开肚皮吃,上酒席的时候吃海带、豆参;品茶、听高腔的时候呢,吃炒花生呀。哦,还有早餐,粟米稀饭,油炒自家菜地里种的熬过了寒冬的青菜。不急,还有哩,母亲指定会端出泛着油光的裹着醉红色外衣的花生米。

觉得好日子就是这样过,过沟、上墈;冒雨、流汗;车载、斗量;之后十双筷子一炉火,一根短笛吹得月芽上都是花生香,温馨得像一个梦。

中国梦当然有更多的内涵,但一旦人人都吃上了炒花生,梦就有了非常好的开端和正文。

就地过年,我没有去故乡,花生米我是天天吃,小菜数碟,小酒一杯。这非常好,令人狠狠地思念大地的恩情。

再让我想象一下故乡的年夜景吧:春风入夜来,万家焰火灿烂,《小桃红》在夜空袅袅飘荡,新媳妇哄着孩子入梦,脆脆地唱着:

红帐子

麻屋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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