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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彭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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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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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鱼

   团鱼也不是鱼。团鱼原本没有什么好名声,“团鱼莫笑鳖”,是说能力或地位同样低下的人不要互相攻击。乡下人吃不起鱼的,就吃团鱼,那年月团鱼卖7分钱一斤,比餐鱼还要贱。

    冬天,鄱阳湖的支流多数现出河床,团近的年轻汉子就发烧到湖里拣团鱼,从家门口出发,一直走到朱袍山或黄金咀,一行数十里。一天的功夫,常能拣个几十斤团鱼。这是要些精灵劲的。原来团鱼爬到某个地方去下芤,无论怎样伪装都会留下痕迹。行家一眼就能认出。不能认芤的,自然拣不到团鱼。

     背回来一蛇皮袋团鱼,却只能一个一个地吃。那年月吃团鱼的人不多,烧团鱼的方法也十分单一,不外乎先把团鱼放开水中煮烂,剥成小块,再混合辣椒酱炒了。之所以用辣椒酱做主要配料,是为了除去团鱼的腥味。就是用了辣椒酱,那股腥味还是不能根除。不是贫苦人谁还吃团鱼?吃不了,求着卖给在外面跑过世界的人,不过几分钱一斤。哥哥

    囵着煮的团鱼,剥下的壳十分完整,这个倒是可以卖给供销社,说是做蚊香用。

    后来传说团鱼可以治疗癌病,团鱼的身价一下陡涨。一斤团鱼可以卖到十元,小的也可以卖到三元,我个老天,这不是捡钱么?

    我的哥哥在邻村搅的塘里看到一只团鱼浮头,这给了他极大的希望。但见他持一柄铁叉,一行行插入尚有一米多深水的泥土深处,没有留下任何死角,简直是地毯式的搜索。我看到哥哥的行为,心中不免酸楚,鱼塘那么大,到哪里去找一只早已不见踪影的甲鱼?哥哥在文革间失学,后来种田、学徒,虽然这时国家已经改革开放,哥哥却一直找不到地方发挥他的聪明才智。这只从他眼里瞬间显现过的甲鱼,竟然点燃了他心中的希望。到底功夫不负有心人,那只斤把重的团鱼被哥哥抓住了。我至今都觉得那是一个极好教育案例:心有希望,不懈追求,到底总有收获。

    后来我的父亲、哥哥、三弟都加入到用猪肝钓团鱼的行列,唯有我在学校里教书,没有介入。猪肝卖到十块钱一斤,完全是因为钓团鱼的缘故大大增加了它的需求。三弟那年正好是刚刚参加完高考,心中为自己已经长大成人却依然在吃死食深感不安和自责。虽然他不会钓团鱼,却自动承担了卖团鱼的任务。卖团鱼是很不好受的差事,毒辣的太阳晒着,没有喝水的地方,团鱼不卖完不回家,常常要饿着过午。

    眼看八月份已经过完,三弟依然在卖团鱼。那时早过了高考放榜的时候。三弟没钱买车票也没时间,不能去查问自己的成绩。他大约是“头往内边睏”,认为自己没有考上的希望。

    那天,三弟说本地的团鱼价钱不好,就提几个团鱼走到三汊港去卖。

天上依然是毒毒的日头。我不知道不善言语、体格不好的三弟怎样忍住饥渴和劳累去三汊港卖团鱼。我只知道下午太阳善势他才回来。他见了我,没说团鱼卖了什么价钱,就说了一句:我考上了。

我们大家都愕然。是吗,这个木纳的三弟考上大学了?我不记得我当时是笑了还是哭了,反正就是那么一句没有多大气力的话,宣告我的故里突然又冒出了一名堂堂正正的大学生。

    历尽沧桑的的大哥到底凭自己的技术和人品在汕头立住脚跟,成了一名小老板。我们一家终于兴旺起来。那年回家过年,大哥买了好些人工饲养的甲鱼,用个大大的塑料桶装着,独自提着,和千千万万的农民工一样在火车上站了足足一夜,忍饥挨饿赶回家。人瘦了,团鱼却好好的。那年过年,我们家年夜饭异常的丰盛,令我们感到无比自豪的是:我们吃上了团鱼!

    去年,父亲去大哥工地玩。小弟受最高人民法院的派遣到广东考察工作,我也从广州去到东莞。大哥带我们从东莞街上经过,叮嘱一家餐馆:“给我煮个甲鱼粥。”

    我平生第一次吃上了野生甲鱼粥。那粥奇香无比,没有丝毫腥气。这样的美味是和家人一起分享的,一种感觉油然而生,这种感觉叫幸福。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个曾经顶着毒日头卖团鱼的三弟没和我们一起吃团鱼粥。

    乡里人认为:梦见团鱼,主某人生女。据说这个十分的灵验。我总有团鱼昭然梦中,自然不是哪个生女的兆头。大约只是在我的潜意识里,团鱼成了人生追求目标的象征物。

人无论活到什么岁数,那些曾经浚透了自己血泪和汗水的追求,刻骨铭心,永远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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