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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彭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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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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斤斤两两烟火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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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的菜市场上,买东西论斤两,台上有克度秤,但买卖者还是将秤得东西的克数转换为斤两。

以一斤猪肉、青菜、大米、油的值人民币若干作为百姓生活是否稳定的风向标。

一斤到底有多重?瞧这话问的,一斤不就是十两么?或是一百钱?

今日一斤等于五百克,这一克又是多重呢?用手掂量?丁点儿掂不出呀,再说你手我手他手掂的感觉也不一样啊。

其实,千克是法国大革命后,由法国科学院制定。1791年规定,1立方分米的纯水在4℃时的质量 ,并用铂铱合金制成原器,保存在巴黎,后称国际千克原器。

天哪,要说清楚一千克到底多重,竟然要这么如丁如目,中国古代根本没这一说,咋就那么巧,一斤就是500克,毫克不差?其实也没这么巧,我国是1929年民国官方才强制规定一斤等于500克。就是说,此时之“斤”已非古时之“斤”了。

学界考得,西汉1斤=258.24克;东汉、魏晋1斤=222.73克……唐朝1斤=596.82克。

粗糙着说,古代一斤,其实只有今日半斤左右,这么记,听的人不头晕。

那么两呢?那就更是古不同今啦。一斤等于16两,这是明朝继承前朝收租收税产生的混乱变故弄出来的,一两等于十钱,不是十六钱。

我的故乡,有一道考查人珠算水平的常用题“斤求两”,就是求斤和两之间的等算关系,其本质是十六进制和十进制的转换。比如,1两=1/16斤,用小数怎么表示?旧时做账房的,两求斤是基本功,有些人算盘技法不精,就走捷径:强记。从1两到15两,分别等于多少斤,不需要打算盘,直接凭记忆报出来就是。这可不容易啊,每个数都要精确到小数点后三、四位,那还不搞得人家脑子里一锅粥?但人家靠那个活命,硬是能记得牢牢的,分毫不差。这样的人我是真见识过的。

中国人的斤两钱,刻到人的骨血里去了。

半斤对八两,是说两个人的某种身价旗鼓相当。很多人疑惑,5两和8两根本不想当啊?其实这里的半斤是16两的一半,就是八两,半斤=八两。

因为交换的产生,人必须对重量有很好的敏感程度。卖猪买牛按斤计价,但常常是没有足够大的秤来秤猪秤牛(不是每个人都有曹冲的脑子,而且那也很麻烦的),那就过估。买卖双方都有自己的估数,估不准的一方自然是容易吃亏的。

比如屠夫买猪,估计有百八十斤的净肉,结果少了三几斤,那就懊恼不已,胸脯骨拍断。要是比预计的多出一、两斤,那就笑逐颜开,当晚就会弄出一壶酒、一盘猪肉犒劳自己的“丰功伟绩”。这就是成语“斤斤计较”的来历。

男人穿中山装的岁月里,北京卖肉的爷们有“某一刀”的雅号,是说不论买者要几斤几两,他一刀下去,提起来一秤,不差毫分,人家这是凭视觉敏感分量。

活命过日子,斤是斤两归两,怎能不计较?就说人生病,吃百药,那一样药不是用骨秤论钱数秤出来的?成年累月的劳苦,所得之银也还是论两论钱的哩,说是说万两黄金容易得,那不过是大富大贵之人的神话而已。

分寸、斤两,这是规矩的代名词,一个没有修养,脑子糊涂的人当然说话、做事就没有原则,民间成这种人说话做事“没有斤两”。

劳动产品的交换,也是论斤、两的。

我的祖父,活到现在也只是123岁,他年轻时在南昌做手艺,有一年运气好,赚了一千二百八十六斤谷,千辛万苦运回家乡。船在鄱阳湖里跑,遇到土匪是常事。祖父有个堂兄,赚了满船的谷,谷里还埋着些难得的银元,眼看就到家门口了,还是被土匪劫了去,那当然是呕血的事儿。银票出现之前,富贵人家的所有财富也一样都是论分量的,分量太大,造成运输不便。水浒传里那个杨志就是帮人家押送生辰纲的,因为生辰纲分量太大,要十五个劳力挥汗,势张大,让人盯上出了事。

财富用纸上的符号记,当然是社会进步的表现,即如这样,纸还是有分量的。明朝有个叫王定的在北京做布料生意赚了三十万两银子,筹划着富贵还乡,就把银子兑换成银票,就是银票也还是有不少的分量,带在身上,很容易遭遇不测。于是这人就设个怪计,买一把伞,将伞柄的竹节镂空,银票藏在竹节里。途中在一家客栈里吃饭,太疲倦睡着了,醒来伞让人家拿走了。好在这人城府极深,处变不惊。从此扮作补伞人,一年一年等,最终用旧伞换新的办法,收到了他的“命根子”。

这都是分量惹的祸。

斤两是计量分量的,斤两的出现,促成规矩的产生,是社会存在的基本规则的起点。“斤斤计较”本身是没有错的,不“斤斤计较”,那社会就会乱了套。就是现在,国际间贸易顺差、逆差,最终结算的还是黄金,那可不仅仅是“斤斤计较”,是要精确到毫克的。

“不斤斤计较”是“斤斤计较”的衍生物,是一种人文。是精神和物质的更高层关系。

兄弟(中国人把朋友和将成为朋友的人也成兄弟)之间,不要那么斤斤计较嘛,太计较就伤了和气,伤了感情。这是生存谋略,其实那些有斤两的东西还在那里,只不过为了情感,人刻意把斤两衡量的东西让出去了,受让的人还是“斤斤计较”的,知道受让财富的斤两,即如人家表面上忽略斤两,受让人也会斤两弄清楚斤两的。否则就是“不识数”。受人点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其实,点滴也是能计量的,至少精确到“钱”。

有市场就有价格,价格离不开斤两。

秤尾高抬,会超出星上显示的重量,否则会少。超出的叫“红”,短少的叫“软”,虽然都不可能很多,显现的是人心的善恶、宽窄、廉贪,当然,还有智愚。“红”、“软”的众生相,表现的还是斤斤计较,只是各自计较的方式有异。

人民公社时的供销社,卖酒卖煤油,量器是白铁端,不称(称时不方便添、减),但那端子是合着斤两来的,一斤、半斤、二两、一两的端子都有,都非常准。这个比秤还公正,红是红不了的,短也短不到哪里去。不短的唯一手段是端平量器。油榨坊里也是这样的套路,但香油是有些粘稠的,量油后要等待端器壁上的油滴下,滴的时间短量出的油自然会多些。这丁点的差别制造了“红”和“软”,人心在这点点滴滴中周旋。

如今的农贸市场依然是“斤斤计较”,计较到不短斤少两,不以次充好。次和好的比较,最终也会回归到斤两的比较。一斤优质山药可以和两斤普通芍药等值,一斤土鸡和可以五斤速生鸡等值。

俗语说“买心不跟卖心同”,那当然,双方都会尽力维护自己一方的利益。正常的维护产生买卖公平的原则,这是国际民法、商法基本原则之一。但买卖双方买者永远是比卖者被动的,“斤斤计较”的过程中卖者更容易使出作假的手段,当然就不公平,但市场规则又迫使着世情螺旋式的朝着公平的方向走。

凡是坑蒙拐骗盛行的地方,市场必然会萎缩;市场长久繁荣,必然是相比更遵守交易规则的地方。

“斤斤计较”不是什么坏事。早先有人调侃教师小器,太“斤斤计较”,比如打平伙时多出一包火柴要算根分。我历来觉得那没有什么不好,火柴算根分的人,自然是怕自己吃亏,但其也没有占别人便宜的念头,更不用说是坑蒙拐骗了,跟那样的人在相处,是安全省心的。

“斤”、“两”、“钱”相比于“千克”、“克”和“毫克”,精准度是要粗略些的,科技领域,当然不会使用前者的概念,生活中,却离不开“斤”、“两”、“钱”。盘秤摆在那里,还是自动把克数转换为斤两,就说酒,卖家习惯于把一瓶酒装450毫升(略少于450克),买家则习惯称那是一斤酒,很多买家甚至都不知道那只有不到9两酒。买了一斤酒,应当就是看上去的这么多,谁还把酒倒出来称呀?这斤酒九两的规矩不知是何时定下的,从文化上思索,就是世上没有整十的圆满事,亏一点就还是上进的理,十亏一就是九,谐音久,好运长久,健康长久的兆头在里面。敬神的燃香,说起来是百根一匝,其实也要亏一点,俗语云:香无足,九十六。这都是商家取巧的做法,但人家取巧之时送出一个祝愿,让人亏得心甘。别小看这小小的十亏一,俗语云“痴子不卖本”,即如照本卖还赚一分利,只要销量大,照样赚大钱。

“斤”、“两”、“钱”的概念根植在中国人的骨血里,是中国人的文化,中国人的真善美、中国人的创造心、中国人的勤劳勇敢,裹在“斤”、“两”、“钱”上,成了不错的包浆。

现如今,我家乡何老武超市里的白萝卜雷打不动九毛八分钱一斤。别管人家亏不亏,人家就这么任性卖。呀,老武家东西真便宜,大家快去买!

那年,我母亲种出了一只超大红薯,八斤打不到,就是秤砣绳压在八斤的刻星上,压不住,秤尾还是往上射。母亲把红薯送给了屋后的曙英嫂子。

早起跑步看到阿平,她在伊比伊超市门口秤完体重跺着脚喊:“完了,完了,七天长假,长了一斤二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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