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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彭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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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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辣椒茄子是表亲

我儿时顽冥不化,差不多算是蠢得死的角色,最明显的一个例证是,竟然常常辣椒、茄子不分。

奶奶让我摘辣椒,我却有几次摘回了茄子,奶奶就挥着赶鸟的竹竿骂:一年死那个多,咋不死你?辣椒茄子不分,将来啷个过日子?

奶奶几乎不容我辩解,本来该有辩解的。

我想说:都是吃的,吃到肚子里都是变屎,错也错不到天上去!

我想说:辣椒蒂,茄子也有蒂,虽说大小差了点,样子差不离嘛。不信叫顽子画那两样蒂,保不准你做奶奶的也分不清哪是哪呢。

我想说:椒籽,茄籽,都一个样子呢,放口里嚼,都有辣味,谁说不是呢。

奶奶被傻蛋气得面乌头晕,找她儿就是我爷告状,说乾松伯父在张家垅里看到二傻竟然报赞,这是看走了眼。爷自然是先认同,之后慢条斯理地抽黄烟,吐了三次烟屎后说:辣椒茄子,只怕是表亲呢,二子之呆傻,正是因着这亲的事儿吧。

我猜爷那是护犊的乱语。辣椒茄子,何亲之有?我之糊涂,一是因着天分低,再是因着脑子有跑矛的习惯,奶奶叮嘱我的事,我口里应允,其实无心听,到得地里,基本不记得老奶到底要我干什么。

奶奶说我蠢,我还是有些不服的,即如分不清辣椒茄子,也不一定蠢到哪里去是吧?读了师范学校之后,我有意识地花精力去想辣椒、茄子的事,自圆其说想出了些门道,想找个口子对奶奶证明自己资质原本也可以胜过天蓬元帅一些,比如,关于辣椒、茄子……

和奶奶对话的口子没找到,奶奶就病了。我到邻村大队部找来了赤脚医生新华叔,新华叔拿出听诊器、血压计,捣鼓一通,说:高血压中风。之后就给奶奶打了吊针,那吊针瓶瓶比常规的小,问起,是甘露醇,降血压的。

之后奶奶就康复了,奶奶对我很有些感激,对村里的老太唠叨:真不知哪块肉养人哪块肉不养人,说俺那二子傻吧,倒是他叫个医师来,吊两针就把俺老身掰回了头。

两年后,奶奶复发高血压中风,这一次甘露醇没有把她掰回头。

我很有些自责:读许多书,把人读蠢了,竟然不知高血压患者要日常服药。

心里想过的关于辣椒茄子的种种,再也不好意思在梦里对老奶言说。

今日,某友发圈,几张辣椒草一样的植物,有绿的、黄的、朱的果,问,此物何物?

哎呀,这是珊瑚樱。

如果有人说这是龙葵,您千万别信,龙葵果成熟了,是黑紫黑紫的,哪似珊瑚樱果这般黄的、朱的拼命张扬?珊瑚樱果看着鲜亮,却是有毒的,不信您捏破果,舌尖一点,保准又苦又辣。 如是龙葵,那果是可以吃的,味道不咋地,性好呢,放酒里泡,治世上许多病,发烧啦,牙疼啦,肿脚了,发齁啦,甚至女人白带增多,乃至癌症,都治。

两样东西一好一坏都长一个样子,鹌鹑蛋大的叶子,洋火头样大的白花,一眼看,就是辣椒。如果老奶还在,我对老奶说珊瑚樱和龙葵的不同,幻想碰巧老奶手臂上得疖肿,想好要用龙葵治的,结果竟然采了珊瑚樱,我那点学问再一次救了老奶,老奶保不准真会为我翻案,说当年乾松伯父在张家垅里赞二子聪敏将来吃轻快饭那是慧眼识珠。我呢,保准还会告诉老奶,虽然龙葵叶、果有毒,但其根也入药,活血止痛、治疗腰肌劳损、闪挫扭伤呢,比如,对于疖子,也是有效的呢。

幻觉中,老奶说,二子你真不傻,那两样东西,看着就像灯笼草,灯笼、那啥果都没长的时节,三样东西都跟辣椒的株植一样一样的。

老奶,您高见,看着真乱眼呢。

这就说到辣椒上来。

原来,学问上,珊瑚樱、龙葵、灯笼草,还有辣椒,都是茄科植物。啥科不科老奶不明就里,简单说,就是亲戚。

哎呀,想来真是呢。那叶,那果蒂,那种子,还有种子的辣味,真是说白了这茄科的亲戚关系呢。

只是辣椒和茄子,看似差别大了些,有些风牛马,但你眯着眼,细细想,真能想到,学问里把辣椒归为茄科是有道理的。

这么说,我要跟天国的老奶说的有五样:茄子、辣椒、龙葵、珊瑚樱、灯笼草。

五样东西,“血脉”相同,但到底各活各的命,千年万年,也就“德操”不一,“秉性”各异了。

俗说草木一秋,其实木可千年,一秋的是草,草本植物多是一年生。一岁一枯荣,活过千年万年,靠的是繁殖后代。

繁殖后代是草本植物的头等大事。

四月八后候端阳,辣椒开始结果,青青的果不辣,种辣椒的人摘青果做菜,非常的可口,也养人的身子。人就有意识地保护那果长大,十日半月,再吃那果,已有了辣味,过一夜摘吃更辣,许多人就不吃了。但总有些人长好汉嘴,不怕辣,怕不辣,觉得辣味很令人开心、开胃。比如我,儿时吃辣“成瘾”,一碗辣菜总让我一人化掉大半,奶奶守在桌子旁瞪眼也枉然。这样就只有少量辣椒长到成熟,所谓成熟,是说辣椒果具备繁殖后代的能力,外在的表现是果肉变红。这时的果肉是不辣反甜的,人把成熟的果肉吃了,留下种子,到来年重栽。

看看,这其实展现的是植物繁殖的智慧,先是以嫩果的奉献争取人对其株植的保护,再是以辣味保护其种子不被侵犯,最后又以富有人类所需营养好吃又好看的果肉鼓励人采摘而异地播种。

智慧之所以美好,除了奇妙,还在于“善意”。辣椒的营养,对人类的贡献巨大,显得很无私。就是辣味的“反叛”,也是无毒且另有奉献的。

再说茄子,同样先贡献嫩果肉以争取株植保护,之后以艳丽的颜色和丰富的营养鼓励人保护果实长大,最后果肉悄悄柴化,种子生辣,阻止人破坏种子而保留种子到来年种植。

龙葵的青果是苦辣的,这也是反对人采摘,等成熟了,并不怎么对人的胃口,但那果却能治人世上许多疾病,因着这一大善,人除草的时候就留着心眼,让那“神仙果”得以成熟。这也是播种的大智慧啊。

灯笼草播种走的是相似的路子,全株入药,清热、行气、止痛、消肿;治感冒、痄腮、喉痛、咳嗽、腹胀、疝气、天疱疮。这娃更多一份“慧心”,绿绿的灯笼早早挂,另类的世景,让人知道其和它另外几位表亲不一般,无非也是以善良的智慧争取人类对其保护。

相比起来,珊瑚樱有些灰头土脸的小家子气。叶如椒,果如葵,但都有毒,这毒也毒不到哪里去,只是用“毒招”阻止动物对其伤害。少了“贡献”的招数,所以不被人待见,被人当有害物除掉好似是其宿命。谁知也不,珊瑚樱也留有大招,其根入人药,对人类肌肉疲劳,关节疼痛有特殊疗效。就这一点,也为珊瑚樱争得万年不减的生存权。

植物播种的智慧是来自达尔文说的进化还是上帝创造我不敢断言,其智慧确实是非常奇巧、美丽,妙不可言的。从茄科植物跳出,说棉花。白绒绒的棉花不是花,是果,种子藏在白绒里,白绒是种子的“降落伞”,风把白绒吹走,带种子到远方去寻找生存的土壤。后来呢,白绒(棉)被人利用来保暖,人为了得到棉会好好种植棉花取棉最后保存种子。这是更高层面的智慧。

如此种种,我的老奶怕是不知。我真不是说老奶的坏话,她去那么远的地方,我说得唾沫星子四射她老人家也听不到。

我其实想说:古往今来,辣椒茄子放一块说,原是有理由的,在某种道理上说,辣椒原来就是一种“茄子”(茄科),一如灯笼草、龙葵、珊瑚樱(都是茄科)其实是“辣椒”的变种。

亲而变,变还亲,“亲”和“变”演绎世间许多有规律的繁复和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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