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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彭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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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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慌慌张张

差四日就是卯月,只是陪了母亲和大哥,其余的事都没有做好,比如,关于饶河里的那两古木,旧年蹀躞到今年,老乌子不放口。我发誓并不会卖那树,我只是考古,只是,只是……老乌子你要知足,你就那么瞟了一眼,再要了个车,慌慌张张地出信江,就值这么多,这么多全是我给,是俺工资里扣哩,你以为俺到天边海边挖了金窟呀。你说商量好二天就回复我,结果二天你家麻雀都无言,哎呀,这就慌慌张打电话给老乌子,老乌子你太那个了吧?你以为两棵树是金山啊,随便哪个听说两棵烂成壳的木椴子能值一万都会眼瞪得牛卵大呢,一日赚一万真是踩蹦了地墈呢。算了算了,不跟你说,俺再给你加五千。

老乌子到底是铁了心不卖树,我不由得真慌张起来。

关于这树,一番心血怕是白费了。

有什么办法?就要去广州啊。

抖音上有人发惊蛰的帖子,蛤蟆在醒来,懒蛇也在醒来,东院门外的小蒜下了疯长一番的狠心,估计珠江湾的风铃木都开得一塌糊涂了。

布谷当然还没有来,我却在梦里听得“割麦、栽禾”的声音。

新街,大疯子店门口候九江的车。

哥哥开车赶来送行,立马又走,看似有些慌张,因啥,他不说我不问。

十点四十都过了,车没有从老街开过来,我有些慌,是不是车在我打个喷嚏的时候偷着过去了?或是这班车什么时候泥干自落了?到底有个男子觉得我慌慌张张有些搞笑:还没过呢,十点四十是老街动身的时间,到这块要到五十。问题这五十也到了呀,都超三分了。那人此时也狐疑起来,脸上也掠过一丝慌张,应不上话,往车来的方向看,那车就悠悠着来了。

没有必要慌慌张张嘛。

没有了慌张,心境慢慢地好起来,在车上调侃一对老夫妻。男的出奇地显得少,明明七十五了,看上去只像五十多,女的却比本分长得匆忙些,我说:你们夫妻在路上走,老公要是搀扶着老婆,人家说是母子呢,说得许多人放肆地笑了。男人忍不住笑,露出败阵的牙齿,双手使劲搓手,左手三个指头少了一截,中指根部有一块带血的伤口。他还在做木匠,一年能赚两三万,早先读过新妙湖共大,管事的承诺说读完能算中专文凭,到底却什么也不是,他就靠做手艺活命。如今三个儿子都在九江买了屋,老细读了研究生,从浙江金华转到县里来教书,说是说工资高还有些外花比如有些家长做好大的老板求老师在其子女身上用点心走一次人情随便一甩手还不千儿百八?没有没有俺都昌地界还没这么阔绰的人呢,男人又是搓手,显出一丝丝莫名其妙的慌张,少了三截手指,伤口还绷着血,好似在赶着去某个地方,总的说来日子过得还是很从容,从容里也还是透出些许慌张。女人的座位靠右窗,大概对调侃她显老有些不满,一直无言,对于车上人只赞他老伴冷落她忍无可忍,自主开腔了:俺在东湖家园(楼盘)看前面的屋,看得见窗户内人梳头搽油,麻雀飞过昨夜打架被啄落几根毛俺都看的清。哎呀,您也就长相有些犯急,眼睛那么好不让十八岁妮婆听声音还真嫩着呢。于是大家又笑,有人问她日子过得这么顺溜,夫妻俩不失慌张地赶去做啥?干啥干啥,哪有啥好赶?都快鸡鸣午了,俺还在路上,叫谁还不有几分慌筋啊,烧得元灯纸,各人寻生意,拎龙灯的都去山里找事了哩。

卖票的女老板(股东)听后想起什么,把笑容收到钱包里,划拉其智能手机屏,她坐我身边,我瞄到她是在算今天目前卖票所得,看似很安静,手指非常娴熟,偶然,出现些微的抖动,露出丝丝慌张。

早上约见了三医院的程华丽,觉得从午时到六点有小聚从容的时间,她说她在铜锣湾喝茶,铜锣湾里女儿家不太远,应当可以的。到了女儿家喝了茶,忽然盘算到时间并不够用,慌张起来,立马辞了约见。

从女儿家出来,拉着行李走出老市委大院忽然发现此处少有的士,本来从容的时间不留情面地减少,些微慌张起来,打电话给女儿,问该往何处打的士。女儿言语中显出慌张:这有些晚啊。幸好此时有一辆的士显出空车灯,回应了我的招手,慌慌张张跑过去,慌慌张张把行李包塞进车尾,慌慌张张就座挂安全带。等红灯的时候,问司机:这么长时间的红灯?怕是塞车了吧,不急不急啦,还有三点五公里,才六点呢,你六点四十八的火车,再慢也能赶上呢。

眼看离开车只有二十分钟,还没找到哪是第四检票口,不免慌张。

进站的路上,有个胖女人显得非常慌张,她有一个大行李箱,再有一个长而且重的包,和她的同伴跟在赶k87的队伍里,大家都有些慌,没有人关心她是否跟错了班。

我帮她提那个长包,她慌乱的神色得以缓解。

她说:我不敢走电梯。

哈,这怎么可能?一脚迈进就行,不要怕就行的。

我走上高高的电梯,到顶回头看,天哪,她竟然真的在上电梯口的时候往后摔倒了,很惊悚的样子,头朝下,仰着,动也动不了,身子太沉,她的同伴帮不了她,一脸惊慌。

不好,这样子搞不好会出人命!

电梯敏感了意外,停止运行。我快速跑下,抱住她圆滚滚的身子,攒着狠劲,把她扶起。这会消除我原本从容的时间的,不免有些慌张。

问她是否也是乘k87去广州,竟然是去扬州,竟然是夜间11点,慌乱中没有思考她有多么不对,五小时后的车,这么早进站干什么?问她是第几候车室,她答不出,说她要去取票。取票干什么?不是有身份证吗?

我上了车,把行李放到架上,坐下,心跳速渐缓,再没有必要慌张了吧?想到那两个女人一路到扬州,怕是有许多难,怕是要遭遇许多慌张。

从农村出来的人,一辈子要遭遇许多慌张,好似总是在慌慌张张里过日子。尤其是这过年的时节,慌慌张张买票、搭车、上火车,慌慌张张下车、寻汽车回乡,慌慌张张地备办过年的种种,慌慌张张地拜神。年过了,会莫名其妙慌慌张起来,人家出了门,俺怎么能在屋里坐?那就设法出门去,慌慌张张出了门,却并不知道自己的活计在哪里?这几年经济不很好,招工的一年比一年少,没有真本事就要好运脚,少一样都可能走入露宿街头的境地,怎能不慌?

人不很慌时,已是老年。老了也还是慌,口里说,俺现在就是安心养老,没有慌筋的事,事实上也还总是慌张。

回到广州去,我要先做什么?忙写作还是忙出书?或是先画些大画了却些积压几年的人情?

未洗尘,已慌慌。

心慌慌,是过年的注脚。是回避不了的精神境地,是积极而鲜活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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