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周溪街
西汉有县鄡阳,南北朝水渐,立都昌。鄡阳留下许多话柄,今日咀嚼不停。鄡阳治何地?周溪街东南十里。因着这个牵扯,说道周溪。
周溪街上有茔地?千真万确,不是鄡阳人的,多是周家人的,也有刘家人的,周家人的大,且两地界线清楚,隔老长的路。刘家人的不在街面上,在街东凹下去的低洼地里。
周家人也太无聊,咋把坟埋在街上?
哎呀,这就是您不知了,人家周家人来的时候,那有周溪街?那时一片荒芜,半岛几无人烟。皆因南北朝突发地震,发大水,地面沉,鄡阳地面的人都逃去了。为何逃?鳌鱼翻身的事,谁知道到何时是岸?不逃才傻。
洪武帝下令移民,才从瓦碎坝那边来了几十号人。周姓汉子先来。这人早听说移民的事,不等朝里令下,弄个舢板,把家口带来,燃起半岛上第一柱烟火。
周家住在溪边。水道宽不过丈五为溪(康熙字典对“溪”字的解释),阔者为河。周家舢板划到此地水道转弯,牛轭一般,饶河古道而已,不过是东西数百米的湾道。
此地无名,住周家,家靠东溪,渐有名周家溪。还有西溪,西溪之西有柴棚岗,明朝都昌在其地立镇,是柴棚镇。
如今到周溪街去,看得到溪吗?真能看到,老街如一条长蛇,东有凹道,凹道的核心处道东还是人家,学信先生在那里住,是三十多年前做的房子。先生是梅沙人,有眼光,早早在粮站西墈下做屋,如今早已成了周溪街的一部分,还有万镒咀来的兴子,也在那里做屋,用了他老婆家的地。那凹下去的道道,早二十年还是水道,有数十米之宽,道之核心是不断水的,就是早先的溪。
那溪南入大港,港是早先饶河古道的一段,东自周官咀(东南是汪家),西南是柴棚邵家。两端为坝,造就好大一片泗山洲农田,是二十世纪末端时的事。
周家汉子来的时候,那当然没有这港那港,丰水时茫茫一片,枯水时饶河逶迤,溪里水四季不断,溪里舟随意东西。
一代代,周家繁衍成村,先辈过,葬村南,道之东西。有何不可?四处皆荒地,无主(主在南北朝之前,灵气管不到洪武)。
四望山地界有寺,县志曰周溪寺,“唐僧赞建”,是否证明周溪之名至少在唐?初时我也这般认为。明孙绪有诗三首,言及“周溪寺”,清康熙《都昌县志》称“周溪寺”为“唐僧赞建”谬亦非谬。寺从唐来,几度兴衰,至明时有寺,名非“周溪”,许为“报恩”、“华严”之类,类名者众,文人言及,不言“报恩”、“华严”,只道寺近一村,彼村户不过七八,名曰“周溪”,独一地标之名。“周溪寺”言唐遗寺,唐名究为何?如今无考。
后来我考得周姓人来半岛,也是明时的事,我否认了此认为周家人是南北朝之前遗民之后的说法。
周溪村里后来来了沈姓人。沈家人繁衍至今,今有二十几户人家。沈家兄弟仨齐来,之一在不到周溪村的路边寻地居住,繁衍成村,今为“大路沈家”,当下人口是周溪村沈家人的数倍。今日周溪街和大路沈家、土屋沈家已连为一体,难割难分。
继沈姓人之后,有商贾刘永兰来周家溪,拓地而居,造大屋,好大阵势。之后时运却不济,人丁不甚旺,数代之后刘家人回万镒咀居住,至今有口百几十。清末有永兰旁系四世孙明律,逐着叔祖之荫去,也发好大的财,造好大的屋,屋之奢华可PK曹浩森之弟明统“府邸”。明律早逝,其子闻达驼了高的成分,被逐出“伊甸园”。其棋盘屋做了公用,多年后因无人主张权利,被认作无主屋拆除,基在“周溪旅社”之后,再东就是永兰公和他几个亲人的墓地。老街居民曹云峰先生亲口告诉我:有一墓碑比人高,红石为墓墙,旁有古柿子树,高入云端。先生幼时每每过此,皆感恐惧,急匆而过,故印象深刻。
明律绅士有个堂侄叫乾亨,年幼丧父,傍过绅士叔叔生活,早年也在明律的屋子里住,后来自造小泥屋,衍发了很不错的一家,至今在周溪街上住。
永兰公之后,曹姓人入,来自梅沙、牌楼两村。牌楼,就是曹浩森的故乡。明统之屋,早几年尚存,至今有遗迹。
周溪村之南,水上一堤,不知何时来了唐王后人居住,繁衍成不小一村,曰李家庄,实实在在独姓无杂。北端和繁衍成大村的周溪接壤,也就自然成了周溪村的一部分,九八洪水,李村搬迁,至今痕迹犹在。
明时都图制管辖,都昌有四十八都,周溪地面曰六都。时六都有村三十几,周溪村其一。
远古周溪村西亦溪,有鄱阳湖后淹溪成汊,北去到底,明后成李村(也是唐王之后繁衍),就是永兰公的出处村——万镒咀。那汊后来有名为“后湖”,至今有后湖村委会。汊之西岸,未有人开发之前杂草丛生,人曰“柴棚”(一部分为今后湖村委会属地)。明时在此建镇,驻“巡检司”,长官为登仕郎,九品,曰柴棚镇。是半军事组织。彼时都昌共设两镇,左蠡,柴棚。东南去周溪寺再东不远,有棠荫巡检司,属鄱阳(今属周溪)。
六都之地,除柴棚镇和四望、绻牛、猪婆等山之外只有村名。清末有“周溪市”,“市”是交换场所,“城”直接管“市”(故有城市之说),大村(一百一十户以上)为“里”,至今有“林九里”、“大屋里”、“曹其(麒)里”、“陶架里”等。“里”也只是村而已。
“周溪”为村,是不争的事实。《明清奇案録》里,一桩奇案牵涉到“周溪村”,明说在南康府都昌县东去六十里。“州溪”之说,不知何公之妄,人家沈家健在的前辈,知道周溪村往事。不信您去周溪街,找沈传华老先生,他为沈家人,并不主张沈家为最早原住民,就说周家才是,其儿时识事,就知周溪之“周”只因早先只有周家。周家人丁不旺,但人家许多祖坟在那里呢,到清末节,周溪中街道旁屋后忽然灿起许多纸花、鲜花,那是周家后人祭祖的标记。周家有位先生叫双国,至今住周溪街上。
清末到民国,周溪有好大的繁华,就有了周溪街。
新中国,设乡,乡公所就在周溪村,半岛之地就是周溪乡(柴棚半岛为柴棚乡)。后来有早期的周溪公社和合并了柴棚公社、沙岭公社、渔业公社的周溪公社,再后来有周溪镇。
乡、公社、镇,那就管理了好多村。从县里来,过了西源境界,到了张家垅村,人家就说:到了周溪。谁说不是呢,周溪镇,双垅村委会,张家垅自然村呢。早先如说张家垅是周溪,人家会骂妄言者活宝。周溪村到张家垅村,有十多里地啊。
今日张家垅好大好大的村,人口远超周溪老街。
张家垅也是古村;有张家垅的时候,有没有周溪村?我不知道。
周溪半岛之地早已无溪,乃至当地很多人并不知溪为何物。南北朝之前的事写在故纸堆里,那天那地那时明月,鄡阳地面的饶河尚且是小河道,周溪村地面东西确实都有溪,溪在低凹处,后来低凹处连溪一起变成了鄱阳湖河汊,当地人把河汊也叫做“湖”,输湖、后湖、黄湖、滚子湖、西湖都是。鄱阳湖枯水期去看,那些“宽不过丈五的水道”还在“湖”的核心处,水流永不断,只是水流的方向可能和一把人的成见不同,日夜呜咽不停,好似在述说远古的传奇,传奇里有没有周家人拓荒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