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做夏侯的大哥,刘备做关张的大哥,都做得很有文化。民国时江西省都昌县刘姓和曹姓都出了一个大哥时的人物。一个是牌门刘家的刘士毅,一个是牌楼曹家的曹浩森,这两人亲如兄弟,曹家人年长,做了刘家人的大哥。
刘士毅,官至国防部军政次长。刘士毅很讲义气的,凡都昌人有求于他,他是必应的。如周溪的宗秀先生,就是年轻时找老夫人修了书,读了黄埔军校。牌门刘家出了二十四根“横皮带”(军官),都是刘士毅带出去的。刘士毅这个大哥义气,算是发挥得淋漓尽致了。
曹家的事得从光喜先生说起。光喜是光鉴的大哥,做哥的,为了送弟弟读书,终生不娶,一泡尿算是没有白撒,光鉴中了举人,做了府官。光喜虽然单身,却在故里做了第一好佬,凡本村或同宗曹姓村民有了纠纷,多找光喜先生调解,这先生断事法子有些模糊,就是先先找他谁有理。先找他的人把事儿一说,他很快回应:你有理儿。后找他的人事还没开口,他就打断:你就没有理儿。道理?那还不清楚?你要是有理儿,咋到现在才来呢?你就是没理儿就心虚呗。这么个糊涂的论理法子却能服众,光喜到死牌楼曹村都在宗法伦理的管理下规规整整。
光鉴生有四个儿子,大儿子是浩森,族名叫明魏,早年留学日本,官至省主席,故里人传他并不仅仅是省主席,还有七省参议之类的或虚或实的什么衔儿。小弟明统在都昌的地界上混事儿,大约肚子里墨水不少,能力也不俗,就想县长,找当大官的大哥办事。大哥总是把他骂得狗血临头:也不忖忖自己德有多高能有多大,趁早回家种地去才是正经。明统气得吐血,漏夜搭船回都昌,赌个大嗄:靠自己,不做县长誓不为人!此后数年明统卧薪尝胆,呕心沥血,一心在仕途上死钻,到底老天不负有心人,曹明统的名字出现在新提拔县长的名单上。话说这天省主席审阅新提拔县长名单,竟然发现有个曹明统,就问相关官员:这个曹明统是什么人?官员答:曹明统,都昌县柴棚镇周溪市牌楼村人……省主席当即打断:胡闹!这样的人怎能当县长?杀猪都不是好屠夫!当即大笔一挥,把曹明统三个字划掉了。
可怜明统在都昌死等,眼看一同谋事的先后都有了着落,唯独自己没有音信。到底按捺不住,跑到省里找有司打听,人家的答复是:主席亲自划掉的,勿怪吾等。
从此兄弟真正结怨,闹到最终,弟弟当然也奈何哥哥不得,只能大路冲天,各走各边;你走你的阳关道,俺过俺的独木桥了。这事儿真不是瞎说的,许多乡民见证了事实:民国三十六年,光鉴过世,叶落归根,丧事摆在牌楼下。乡民看到好些新鲜,一是蒋中正送的花圈,这可是以前从未见过的玩儿。再就是亲眼目睹了省主席是何等的梢长大汉,腿肚子不让似顽子腰。还有一个奇观,其实是曹家现世(丢脸)的事,浩森哭爹的时候,明统躲一边;明统哭爹的时候,浩森也假装有事儿转一边去。但明统到底沉不住气,在老爷上山之后的当日说得痛哭流泪,死劲控诉大哥的种种不义之举,甚至把浩森写给老爹的家书也拿出来了,上面有这样的字样:一块明洋一石(音斗)的土地莫买,十块明洋一斤的肉尽吃。以此揭露省主席其实混账到何等天地。
民国三十九年以后,自然很多事大变。你说,太平轮偏就不太平,好好的,撞了人家的船,把人家撞沉了,船长还大麻大萨,不要人家救,结果1000多人差不多死个干净。浩森也走了,他大约没坐太平轮,他却很太平。到五二年,大陆的《人民日报》上登了一则极短的新闻:曹匪浩森昨天在台湾死了。这就是说,这个曹家的大哥,很平静地走了,大陆的人并不怎么恨他。
新中国,周溪街上出了个名人曹艮,是个画家,把周溪的贝雕艺术传遍全球。曹艮的老婆是个医生,说是能起死回生,梅子的舅舅眼看就要摊到篎篮里去了,就是这个医生一味怪药给救活了,在长江航道里活蹦乱跳地巡航了一生。这曹艮,就是浩森的侄子,是不是明统的儿子我不知道,也或许是明蜀或明吴的儿子。
六六年,画家曹艮在都昌的地界里到处画宣传画,看到牌门刘家一个吓人的场面:二十几个人,全是牌门刘家人,个个被五花大绑,背后插了牌子,白纸黑字写着吓人的写着几个字样,一人背后顶着一杆枪。一声令下,枪声大作,血浆四迸,开枪者勇敢地朝受枪者狠踢一脚,地上就躺着二十多具血淋林的尸体。
明统听到这个消息,跑到鄱阳湖边对着南的方向大哭:我精神(明事理)的大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