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记忆,是童年时代滦河里的洗澡,是田野里蓝天下的红高粱,是大槐树下的石碾子,也是月光下的浇麦和丰收后的打场......提起碾子,遥远的往事便接踵而来。石碾是故乡的一道风景,它承载着太多的艰辛与沉重,留下了多少代人的记忆,那是一段难忘的历史,一个时代的符号,一生抹不去的乡愁。
轧碾在我的印象中是非常的深刻。村里人把轧碾的地方叫碾道或是碾棚,我家东边百八十米就有一间只能容下碾盘的碾棚,那是个不足二十平方米的平房,四周围墙都从上到下露了半截,只有四柱在支撑着碾道的存在。然而,在我村为数不多的碾道中,却是唯一有顶的房子,其他都是露天的碾道。它虽然四处露风,但是能挡住从天上下来的雨雪,一到雨雪天气,这里成了全村最抢手的地方。等着急用的人家,宁肯远行也要来到这里轧碾。
石碾与我们的生活有着极为密切的联系,在那个艰苦的岁月里,吃饭成了第一件大事,家家户户的主妇都为下顿吃啥而冥思苦想。碾子是人们不可离开的生活必备工具,将玉米、高粱、白薯片、小麦、稻谷加工成可以食用的粮食,都必须经过它的加工。假如没有碾子,玉米就就不能做成粥,小麦就不能轧成面,人们就喝不上粥,吃不上面条或饺子。由此可见碾子的重要性。
我不知道故乡的道碾子是何年何月开始使用的,那沉重的石头从哪里的大山而来,它又从哪里运来,碾盘和碾砣由谁雕刻而成,又有多大年龄?打我记事起,我家的东边就有了那个巍然屹立的石碾,它伴随着人们的生活而存在,像一头老黄牛一样,默默地负重劳动,不求索取,服务于父老乡们,给人们的日子带来温暖,带来希望。碾道是由生产队管理的,热心的村里木匠负责维护,碾杠坏了、轴承缺油了或者是碾盘、碾砣的石面磨平了,有着木匠手艺的人就会主动地去把碾杠修好,不知从哪里弄来点机油给轴心上好油,或是中午休息时间,或是利用晚上时间,用小铁钎和锤子将石面一点点、一道道杵深,这样不但可以加快粮食的加工速度,还能节省大家的时间,减轻了劳动量。而村里的维护者为了父老乡亲们能够吃上碾好的粮食乐于奉献,毫无怨言。
那时,我家里人口多,自然需要轧碾的粮食也就多。我在家是长子,轧碾的任务就落在了我的肩上。我轧碾的经历好像始于十一二岁,或者再早一年。下午放学了,看见妈妈不在家,我就知道准是去轧碾了。在碾道里,我看见有时妈妈正在轧碾,她推一阵碾子,然后歇下来去扫碾盘上的轧出来的粮食,既慢又累;有时妈妈在等待轧碾,因为要碰轧碾的人家很多,是要排队的。排队不一定要人在碾道等着,拿上一个瓢或是一把笤帚、一个盆排在那里即可。如果是妈妈在等着排队,我便到家里去写作业,轮到我家了,妈妈便冲着我家喊我的乳名。有时要“轧”的很多,我家里有个能盛十斤粮食的陶罐,每次都要将它装满。除了人吃的,还有给家里养的猪轧点“粗粮”,将花生皮等炒了用碾子轧碎当喂猪的饲料。这一干有可能就是一个两小时。有时时间长了,排到下边的就提出“抗议”,我们就要答应抗议者,等下次再去。轧碾是需要力气的,身体单薄的我抱着碾竿,推动着碾子一圈一圈的转,那时的我,面对着走不到头的碾道,心想,这样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呢?一场轧碾下来,浑身冒汗,等汗落下去,身上的衣服都溻透了,冰凉冰凉的。好在少年不识累滋味,歇一会,便又去蹦蹦跳跳了。
晚上是轧碾的清净时刻,因为那时还没有电,要靠着媒油灯照明,灯光昏暗不说,还浪费煤油;生活条件好点的要用手电筒照明,不是一直的照着,而是隔段时间看看粮食粗细情况,那也是很废电池的;有时要借用月亮的光线照明,尤其是农历十五前后的月亮。月光如清辉一般,透过碾棚照进来,碾道也是亮堂堂的。月光下,我们总是愿意到露天的碾道去轧碾,夏季显得凉爽,光线又好;冬季要是冻手就带上手套,用力推一阵碾子,便浑身暖和了。那时,生产队喂猪也需要到碾道去轧碾,不是用人,而是套上毛驴,给驴戴上蒙眼、箍嘴,防止它偷吃粮食。有的人要跟生产队的驴“沾光”,在生产队的粮食碾完之后,给自家的粮食碾上一阵,生产队的饲养员睁只眼闭只眼,只要队长看不见,就让毛驴多拉一会儿,为乡亲们做点奉献。
随着社会的进步和时代的发展变化,人们用上了电,然后,用上了粉碎机、磨面机、脱粒机,原来轧碾的人家,便逐步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解放出来,去从事其他产业,人们的生活指数不断得到提升。碾子的用途和使用的人家越来越少,而用过碾子的人对它有着深深的情结,随着新农村建设和传统农家生活的回归,各地的碾子依然存在,这是对原始生活的怀念,也是对农家饮食文化的记载。走进碾道,就像走进了悠久的历史,回到了过去的难忘岁月;抱起碾杆,就像翻开了以往那艰难的生活,不堪回首的往事;推起碾子,就会想起忧伤的昨天,忆起童年的乡愁。
面对碾道里古老的石碾,我肃然起敬。石碾,你从远古走来,带着爱,让多少辈人看到了生存的曙光,带着梦想,喂养了多少代人!而在平凡的轧碾劳作中,我们便会感受到:幸福生活是创造出来的,我们要以感恩之心,珍惜如今这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