滦河,用它丰沛的乳汁喂养了两岸的百姓,创造出一个个奇迹;滦河渡船,用它艰辛的执着摆渡着两岸的人们,去圆一个个生活的梦想。滦河与滦河渡,是我的记忆里永不磨灭的乡愁。
63年前,我出生在滦河西岸的一个小村子。从小就听说,村东有一条不大的河,叫滦河。很小的时候,我就跟着爷爷去河边割草、拾柴,半路上,有时候还能捡到鸟蛋,回家煮着吃。当时生活贫困,吃上几个小小的鸟蛋,也算是改善生活,为寡味的生活增添了味道。夏天热得受不了,就央求爷爷,我要到河里洗澡。在爷爷的监督下,我像是放飞的小鸟,在河里尽情地玩耍。清澈的河水可见水里的鱼儿,光滑的鹅卵石展示着它五彩的斑斓,翠绿的水藻在水里生长漂浮着,水面上荡漾着我童年的欢乐。这条河不足50米,我就是在那时候学会了狗刨游泳,经过不懈的练习,竟能从此岸游到彼岸。后来,我才知道,这条小河是滦河的一个支流,真正的滦河在这条河的东边,河面宽、河水深,浩浩荡荡,蔚为壮观。
滦河横亘在我们村与县城之间,到县城去赶集或者上班或是办事,都要经过这条河。过河需要船或桥。负责搭桥和摆渡的是张官营、上午、官寨三个村,造船和修桥的费用也都是这三个村筹集,因为滦河对岸有他们村的庄稼,收获的时候要运到家里。每到汛期,张官营渡口的草木桥要拆掉,防止汛期涨水将草木桥冲毁。对岸的小麦收完了,就开始拆桥,一直到汛期过后的秋天,对岸庄稼要收割了,便开始搭桥,直到第二年的汛期到来,循环往复。
桥拆了之后,便要用船开始摆渡过河的人,于是便有了渡口。我们村到县城的渡口叫张官营渡口。渡口归县交通局管理,一般有两三个工作人员,有大小船三四条,平时人少时,用小船,人多了或是水大的时候,就开启备用的船只用大船。长大后,我曾跟村里人去县城赶集。除了投资的三个村的村民之外,外村人乘船是收费的。因为我们与官寨是邻村,有熟悉的人,所以常常不收我们的钱,虽然当时候乘船费用是两角钱,在当时也算是“巨款”了。渡船一般开不到岸边,要离岸三五米远。过河人不得不脱了鞋子,挽起裤子,涉水将自行车搬到船上;下船也是这样,等把自行车搬到岸上,才能穿上鞋子,继续赶路。摆渡的时间大概四五个月,这段时间人们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一般是不会到县城去的。
滦河的西岸有杨店子矿区和首钢矿山公司,河东岸的人们到那边去,也要渡船过河。多少年来,两岸的人,就是依靠桥和渡船在两岸奔波。
1984年7月,我到县城参加了工作,来往乘船,便对渡口有了很深的感情。刚参加工作那会儿,我身体瘦弱,却骑的是笨重的“二八”自行车。县城离家20华里,如果是过桥50分钟就能到达单位。而摆渡就没准了,顺利的时候也得一个多小时了,若是赶上汛期涨水,等待渡船,也得一个半到两个小时。所以,我不得不提前半个小时或者一个小时去渡口等船。“人多了抢船,人少了等船”。来到渡口,如果正好船在岸边等人,就会很快等船上人满了开船的。如果船在对岸,就要等船上的人下船后,再等上船的人满了之后才能把船开过来,这一等可能就是半个多小时。船开了过来,到了岸边,船上的人忙着搬车子下船,而没上船又怕上班迟到的岸上人,却像下饺子一般纷纷下河,往船上搬自行车,上船的上不去,下船的下不来,乱作一团,有时还为了上下船打起架来。抢上去的自然庆幸上班不会迟到了,而没上去的则是更多的懊悔与无奈,等到下一船,上班自然是要迟到了。我常常是抢不上去的,如果是穿着布鞋,我会在船到来之前,将鞋子脱掉,夹在自行车的后衣架上;如果是穿着塑料凉鞋,那就方便多了,直接蹚水上船,所以,我总是穿着凉鞋上班。上船的时候,我扛着车子,十分吃力地放进船舱,然后,再爬到船上,把车子摆放好。那时的人们善良、厚道,有着朴素的互助精神。前边的车子上去一半,后面的人一定会腾出手来,帮你把车子掫上船,而已经上船的人,也会在船上帮你把车子拽上去。
为了多让几个人过河,渡口规定:车子要按顺序一字排好,车主人站在车头或是车尾。船起航了,一人摆渡,另一人开始收费。由于我岳父家是张官营村的,有时我就会报上岳父的名号,那个村庄很大,本村的人也认不全,所以,我常常享受“逃费”的待遇。时间长了,跟官寨的马师傅、张官营的杨师傅也都熟悉了,他们就不再跟我收钱了。这两位挺好,时常帮人们上船,尤其是老人、妇女和孩子。乘船说话是有忌讳的,到了船上一定要说吉利话,不能说“翻”之类的话,就像船家吃鱼翻鱼时不能说把鱼翻过来,而说划过来一样。
汛期来临,水面变宽,给摆渡带来极大困难。而上游迁西县大黑汀水库为了泄洪,恰在汛期放水,滚滚的携裹着泥沙的滦河水将大片耕地淹没,河里的小树只露着树梢,水,白茫茫一片。河面比平时加宽了四倍,大约两三百米。渡船吃水深,水面离船沿一尺上下,在水中慢慢行驶。船上的人谁也不敢说话,好像说话会给船上的人带来危险似的。那时,说实话,我心里很害怕,虽然我会游泳,但是,在这么大的水里,我也无能为力,生怕船进水或者翻船,不禁在心中默默祈祷和祝福行船和船上的人们平安无事,直到船靠岸,我悬着的心才落了体。有时候,水大浪急漩涡多,河面更宽的时候,渡口就停止了摆渡,上班的人们,要绕道五六十华里从赵店子镇那边走,经过爪村水泥桥到县城,这一绕就要迟到两个小时,晚上,不得不临时住在单位了。有一次,我绕道到了任官营村北时,由于是雨后道路积水,在一处积水处一直骑了过去,不料积水里边是一个深坑,自行车前轮栽了进去,由于惯性,后车轮飞起来,我也跟着飞起来,栽倒在地,弄了个满脸泥水。
人们都盼望着搭桥通行的日子。秋天来了,早晚天气变凉。蹚水上船有时过膝,有时候滦河水没到大腿根儿。记得一年的秋后,我下班本来就晚了,到了渡口已是傍晚,等船的很多,为了能够在天黑赶到家里,人们拼命的去挤船。船被往深水处推去,我扛着车子上船,等把车子弄上船,河水已经到了我的腰部。秋后又是傍晚,河水凉的刺骨,到这个程度,水深也不得不上船了,结果,硬是在水里走了很远才上了船。因此,我落下了膝关节炎的毛病。人们盼望的草木桥搭上了,终于不用抢船渡河了,顺利地行驶在窄窄的桥上,那种欣慰和高兴劲儿,是没乘船渡过河的人难以理解的。然而,这种高兴劲儿持续不了半年,就又回归摆渡的日子。
“一桥飞架东西,天堑变通途”。交通的发展,时代的进步,人们实现了摆脱艰难摆渡的梦想。1988年的秋天,我从石家庄培训回来,听说张官营大桥即将通车,再也不用乘船了,我高兴地一路骑车来到原来的渡口。果然,一座崭新的大桥横空出现在我的面前,虽然还未正式通车,需要推着车子过桥,但是拆桥、架桥、摆渡已经成为历史。如今,迁安境内的滦河大桥、特大桥已经架了8座,改善了交通环境,实现了境内半小时经济圈。
掀开尘封的历史,40年前的往事好像就发生在昨天。滦河渡,一段遥远的经历,一个时代的记忆,虽不美好却让人铭记。回望过去,滦河渡穿过时空的隧道,向我们走来,我仿佛听到了时代前进的铿锵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