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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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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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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青春岁月

记工员

我是1976年1月高中毕业回乡务农的。

我们第二生产队那一年毕业的有两人,那一位去当了村里的民办老师。当时高中毕业的学生很少,我也成了队里罕见的“秀才”。队长为了减轻会计的负担,便把记工员的差事交给了我。记工员其实就是计分员,社员出勤的按照早工2分,上下午各4分,全天10分,晚上加班的另计。记工分不难,每天晚上吃完饭后,便来到生产队饲养员住的地方,在一个8开大小的《社员记工账》上,按照全队出勤人员的出工情况,记上当天的工分并写上干活项目即可。然而,难的是社员所干农活的项目有很多生僻文字,像“薅苗”、“耪地”、“扶耠子”、“拉簸锁”、“畦稻殃”、“蹚地”、“扦高粱”,有些字平时很少写到,所以,我就备了个字典,遇到难写的就查字典,或者向老会计请教。我家距离生产队只有一条道之隔,晚饭后,我很早就到队部去等,等社员们来记工分。大家有时结帮而来,有时陆陆续续地到来。人少了好说,人一多,我就有点脑袋乱,一开始也有记串行的时候,因为一个月至少30天,有时还有31天,表格横着的是日期,竖着的是社员名字。有的社员当天不去记工,我就把他或她的工分和项目空出来,第二天或是第三天给补上,空的时间再长一点,我就利用干活的机会告诉他晚上去补。大家对我挺信任的,我所知道的能记住的社员劳动情况,就在晚上给他们记上分数。分数就是年终分配的钱,被人们称为“命根子”,我也因此在工作上认真负责,宁可多跑点路,也要给社员们记准确。社员们报工分没有一个多报的,因为记工的账表天天挂在队部的墙上,大家互相监督,谁谁不出工,大家心里都有数,也弄不了假。

月底要对本月社员出工情况的工分进行汇总,然后报给会计。年轻人的觉多,我没听见队长敲钟或是睡觉太死没赶上出工,月初就在家里汇总社员们上个月的工分,这种出工称为“清工”。年底到了,队里就利用下雪或者刮大风不能出工的日子,社员们六七个人一组,对社员们劳动的状况进行评分。干的最好的劳力最高为10分,差一个等级为半分,我毕业刚参加劳动那年就被评为9.5分,妇女分值最高是8分,刚参加劳动10几岁的半大小伙子或是小姑娘一般是五六分。夏天打麦子或是冬天给水稻脱粒“搞夜战”时,根据时间长短,一般每人要加2—4分。后来实行了小段分包,就按照所包的分数计分。例如,早晨去割麦子,有的人割了承包5分的地块,就记5分。鉴于记工员的我每天晚上守得很晚才回家,属于额外劳动,每天给我多加1分作为报酬。

除了晚上记工分,我还要在白天参加劳动。最难受的活儿是挑“氨水”。当我把氨水柜的塑料封口打开,一股呛人的味道扑面而来,直呛得我泪流满面,憋得我根本不敢出气。我只好捏着鼻子,眯缝着眼,小心翼翼地打上来两桶氨水,然后到很远的地方去喘口气,擦干眼泪,歇上一会儿,再去找扁担挑氨水往地里走,一路上也得憋着气,一会儿合眼一会儿看路的;最累的活计是刨玉米秸,特别是在落洼地,玉米根须扎得深,要刨很深才能刨倒,我干活又实在,不藏奸耍滑,不“铡管儿”,不一会就满头大汗;最冷的活儿数砍桑条,这活必须在最冷的天气里干。天气越冷,砍的桑条越快。过去比现在冬天冷,滴水成冰,哈气飞霜,戴着手套不得用劲,不戴手套又得把手冻得没了知觉;生产队压绿肥的时候,每人都到处去割青草,我负责给社员们记成绩,按照斤数比例计分,这份工作算是清闲的了。

我在生产队干了两年多的记工员,1978年9月那位民办老师应征入伍,我替补加入了民办老师队伍,才结束了我的记工员生涯。


夜 战

老家的村南和村西是一片肥沃的大田地,秋天收了玉米后,全部种上了麦子。春天来到,抽水机日夜浇灌着,一望无际的绿野随着东风吹拂,绿涛滚滚,丰收在望。“杏收一时,麦收一晌”。麦子渐渐熟了,到了虎口夺粮的季节,人们起早贪黑,真是“早起三点半,中午连轴转,晚上搞夜战”。只要麦子一熟,人们便开始收割;由于是早起收割,带着露水,收割以后要在地里晾到小晌午,再拉到生产队的打麦场,遇雨要苫盖好。如果麦子没收割而遇上冰雹或是连阴雨天气,恐怕要把麦粒砸到地上或是麦粒发芽,就会影响收成,甚至功亏一篑了。

时间不等人。由于抢收小麦,打麦就放到了晚上。晚上打麦脱粒是一件很脏很累的劳动。尘土飞扬钻进鼻孔,干一阵儿活儿,整个人看上去跟土人一样;小麦的麦芒扎人,跟麦子打交道会经常刺疼皮肤或者脸颊的;打麦的季节正是盛夏,不干活就汗流浃背,干起活来,尘土和汗水混合在一起,人也就成了“泥人”,即使晚上干活,也是要流汗的。没经过那时劳动的人,是很难体会那种艰苦和劳累的。晚饭后,社员们来到打麦场,在明亮的灯光下开始了劳动。整个麦场,到处飘散着小麦的香味,这种香味是一种原始的麦麸香,一种令人向往的即将吃上面饭的幸福的味道。铡麦头、入麦穗、脱麦粒、扬场去糠麸一条龙的劳动,事先分好工,各个环节都不能懈怠,一旦某个环节出了问题,造成误工或者停工,势必影响整个打麦脱粒的进度。打麦场上,机声隆隆,麦尘飞扬,铡刀铡麦子的“咔嚓”声,木掀扬起麦粒落下的“麦雨”“唰唰——”声,木杈挑动麦秸的“哗啦”声,奏成了一首乡村打麦交响曲。人们戴着草帽和把嘴和脖子围起来,防止麦芒钻进脖子,到了身体上,把身体刺红发痒发疼。渴了,就到场院边上去喝塑料桶的凉水,回来接着干。深夜,天气转凉,穿的衣服被露水打湿,打麦扬起的尘土沾到衣服上,使衣服又凉又硬。

熟睡的村庄、远处天边的下弦月记载着这“麦秋”难忘的乡愁。凌晨三四点钟,打麦告一段落的时候,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脸上、胳膊上、手上都被尘土、汗水涂抹得花花道道,你笑我,我笑你,欢声笑语在夜空、在田野溅落。洗去尘埃和疲惫,回到生产队队部,累了、饿了的人们吃上新麦做成的炸饼,感到吃到了世界上最香的食物。炸饼是每人一份,人们就尽量多吃菜,尽可能的多剩下一些,把吃不了的带到家里,给家里人一顿丰盛的早餐。回到家,天刚见亮。干了一晚上的活儿,洗洗澡,就躺在炕上立刻就进入了梦乡。

家乡的水稻种植也不少。生产队的场院将花生、谷子、玉米、黄豆、高粱和红薯等农作物打完分到社员的每家每户,最后是给水稻脱粒。秋末冬初雨水少,天气也不那么热了。即使给水稻脱粒不像夏天打麦那样紧张和忙碌,但是,为了早日使粮食入仓,社员们白天割水稻,晚上脱粒,交替进行。天气渐冷,人们在场院挑灯夜战,把白天收割的水稻打完,就早早地回家休息。有时要打过半夜,队长就安排人员做饭,人们吃完饭再回家。给水稻脱粒跟打麦一样,又脏又累,那时的人们不会投机取巧逃避劳动,而是一个跟一个比着干,谁也不想落后。让人难忘的夜战是修村西的水库。为了浇灌山下的水稻,要在村西的山口筑一道拦水坝,把上游流下来的水截住,形成一个水库。这是大队的统一安排,全村三个生产队统一行动,利用三个晚上时间搞会战,把大坝筑起来。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的大场面的劳动,整个工地一二百人,可以说是人山人海。人们忘记了白天劳动的疲劳,晚上继续劳动。一盏盏的大灯泡点亮了工地的夜晚,人们在灯光下取土、担土,挑到远处的水库。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一筐筐的土让大坝慢慢增高。

除了苦和累,故乡的父老乡亲们也享受到了精神上的快乐,欢声笑声在工地上此起彼落,人们憧憬着未来,身上便充满了力量。劳动创造了幸福,使我们的生活一天天好起来,这样的夜战令人难忘!

看场

“场”是生产队将收获的庄稼经过脱粒晾晒,变成粮食的地方,一般有两三个篮球场大小。队里一年要建两次“场”,打麦的时候建一次,等把麦子打完,就将场地翻耕,种上晚玉米。麦场时间短、规模小;第二次是在秋作物收获前建一次场,事前预留出场地,或是将早熟的地块腾出来。秋场较大,四周夹上寨子,要等冬天或是春天才把秋场拆掉,进行来年的耕种。场院都要距离村庄很近,方便社员们分粮食,但又不能建在村里,以防发生火灾时“殃及池鱼”。

“看场”说白了就是晚上在场院值班,防止有人来偷粮食。看场的地方是用五根木杆儿搭建、周围用秫秸围起来的简易的窝棚,里边只能放下两个行李卷。基本上不透风,保证下小雨不漏水。看秋场是比较稳当而又安全的,而看麦场就没那么幸运了。有时晚上阴云密布、大雨倾盆,这可苦了看场人,若不是事先预备好塑料布,就会浇成落汤鸡。夏天还要防蚊虫叮咬。在那个阶级斗争的弦崩的特别紧的年代里,人们的警惕性特别高,晚上要在场院巡逻,防止阶级敌人来搞破坏或者来偷生产队的粮食。看场是男劳力们轮流进行的,每个班两个人,自带行李,生产队在第二天给每人记2分。晚饭后,看场人与白天留守的社员接班,翌日再与白天的看场人交班。一般白天在场院的也是固定的一两个人,白天大部分的劳动也在场院里进行。看场交接班没有具体时间的限制,约在早晚6—7点的时间里。那时也没电话,没法联系,就在场院里等着来人交接班,不见不散。好在场院离村不远,如果有急事,可以马上派人去叫人去。

我看“麦场”的印象不深,看“秋场”却有过几次深刻的印记。吃过晚饭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扛着行李卷儿,拿着手电,来到场院接班,不一会儿,另一个值班的也会马上来到。我们在窝棚的秫秸上打开被褥,在上面坐一会,将被子压热后,便围着场院巡视一圈,看看场院上的粮食有没有盖不严的地方。场院上经常堆放着玉米棒子、黄豆粒,还有成垛的花生秧,这些都是上缴国家的公粮和社员们的口粮啊!看场肩负着重要的责任,如果被偷将会给国家和集体造成难以挽回的损失。我们不但在交接班的时候核对粮食存放情况,还要在深夜、凌晨出来检查、巡视,生怕有小偷进场窃取社员们的劳动果实。晚上,场院里很静,月明星稀,我们看场的一般不脱衣服,以便能够立刻起身处理突发情况。如果遇到风天便更加小心,防止有人借着风大行窃。“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锁上大门后,我们就躺下来眯一会儿,场院里若有响动,哪怕是秋风将玉米秸刮倒,只要是异常情况,我们就立刻跑出窝棚查看情况,以确保万无一失。

看场没有意思的时候,我们也做些“小动作”。那时候年纪小,饭量大,晚上喝的稀粥,看场的时候,早早地就饿了,有时肚子饿的“咕咕叫”。我们就在玉米棒子里找出几根比较嫩的玉米,找来干柴,在较为隐蔽的地方烤几根玉米吃。玉米的清香钻进鼻子里,真是馋涎欲滴。还有一次,我们在场院捉了几只麻雀,就在柴火上烤着吃,那味道那场面,真叫我终生难忘啊!时间长了,我们的胆子越来越大,有一次我们商量到邻村用黄豆换些豆片吃,俩人一拍即合。他在场院镇守,我回家找出自行车,用书包在塑料布蒙着的豆子里装了几斤黄豆,便到四五里地以外的一个豆片作坊换了一些豆片回来。本村也有做豆片的,我们觉得外村没人认识我们,虽然远一点,但是还是到外村保险。我俩把豆片吃饱了,因为豆片里边有食盐,吃完了很喝,就喝水。半夜的时候,豆片发酵,我俩起来都被撑得直拉稀,第二天早晨撑得都没吃饭。有一天早晨,另个人有事先走了,我醒后躺在窝棚里望着屋顶发呆。这时候,一条黄色的动物钻进窝棚,在我的面前不到两米的地方东张西望,也许它没发现我,也许它本来就不怕我。我没见过这样的动物,看到它长尾巴,看它也不是兔子,我便想起它可能是黄鼠狼。我没敢惊动它,因为我以前听说过,黄鼠狼有个放屁自卫的本事,他的屁很臭,臭的可以把人熏死,我大气不敢出,看着它呆了一会就走了,我赶紧起来,生怕它杀个“回马枪”。

悠悠岁月,仿佛就在昨天,终生难忘。因为我知道,时代前进和社会发展的步子太快,我们在幸福的生活中回首往事,也是一种别样的幸福。让那些青春岁月成为历史,成为永远的乡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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