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淡的生活,其实我很满足。尽管生活不算富裕,可与妻的相爱,却是让我最值得骄傲的。妻总是默默无闻,没有抱怨与争执,仿佛是只会笑的天使,一点脾气也没有。每当我这么说的时候,她总会说:“我脾气不大,但不是没有,你可别把我惹恼了。”可伴着她的总是满脸笑容,尽是满足,满足于这种平平淡淡,淡淡平平。
我决定带妻出去旅游。或许时间对我们来说是紧张的,钱,更紧张,可我决定出去旅游,只是为了让妻尽情的放松一下,她为了这个家,太累太累了。我们决定去上海,妻高兴地像孩子,一直隐藏着的那颗童心显现了出来,只是我明白的太晚太迟。
妻说,孝感寺里许愿很灵验,尽管我不相信,但还是陪她去了,尽管我们走了很多山路,可我依然没有抱怨。我不知道她在那樽大佛像前许了什么愿,我猜是和我有关吧,因为她偷看了我一眼,不过我没有问,继续陪着她在寺庙附近游转。当发现那里有海一般壮阔的雏菊花时,妻的眼睛顿时都亮了几倍,天真的说:“好美,好美。”我看着她,笑了笑,给她编了一个雏菊花环,亲手为她戴上,她像天使似的蹦跳着,下山了。
到了晚上,我突然感觉妻有点反常,她似乎一直没有睡着,不停的翻身,她的额头很烫,可我怎么喊也没有应答。我帮她敷了热毛巾,隐约地听她似乎在说些什么,什么呢?哦,没错,是一个故事,故事是这样的:
我出生于一个地道的商人家庭。在当时的上海滩,父亲的产业可以说是数一数二的,所以整个上海都知道他,也几乎整个上海都知道他有一个喜欢洋学的女儿。我从小就接受这好的教育,后来我上了洋学堂,而且还在中国外面的世界转了一转,我的衣服不只限于旗袍和校服,我有很多的西洋裙,我的头发也是烫过的,还别着一个大红的发卡,打扮起来我真的就是上海滩的小公主,尽情的吸引着别人的眼球,尽情的倾听着别人的种种赞美。
父母亲的思想也很开放,愿意接受新思想,所以面对层层求婚者,从来都不逼迫女儿。他们喜欢女儿风骚的打扮,喜欢女儿纤细的手指在庞大的钢琴上游动,发出“悲惨”的叫唤声,喜欢女儿时不时一句“Hello”、“OK”、“NO”的应答语,更喜欢尊重女儿,尊重女儿的想法,以及,很多很多。可是父亲竟意外的的应了长宁公司的求婚,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他答应了。长宁公司是上海滩的第二霸产,仅次于父亲,一直以来两家都是针锋相对,争夺市场,结怨、结仇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突然的和好令整个上海都很意外,意外的是两大仇家的结合,意外的是父亲让公主去跟长宁的那个傻公子结合,而那个最意外的人是我,我知道父亲的目的,是为了吞并长宁,而我只是一颗有利的棋子,怎么会?父亲要这样对我?叛逆的心让我觉得委屈,我了解父亲,不达目的怎肯罢休,不择手段更是他的长项,女儿和利益相差太远,太远,这就是商人,唯利是图。
我潜逃出家,找到了同学陆子祥,他帮我安排了住处,并给我找了工作,因为留过洋,就做了他叔伯的秘书。他叔伯是军统区的人,商人通常是不敢冒犯军统的,所以父亲也不敢拿我怎样,就断了联系。陆子祥是我的同学,一直追求我,不过他是一个心机过重的人,所以我一直也没有答应,虽然现在我寄人篱下,他却也很尊重我,只是追求更加猛烈,我欲躲无处。
青红帮是当时上海滩的一大帮派,势力很庞大。也许除了军统,他们谁都敢惹,或许还有父亲。不过青红帮和军统还是有关系的,要不诺大的一个军统怎会让一个帮派横行呢?其间的蹊跷懒得去知晓。军统抓了几个在街上行霸的小混混,在青红帮不知道几十号人与处长密谈的时候,我遇见了站在处长室外的许锦怀,他并不像个小混混,像书生,然我想起戏曲中的小白脸,我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却换回他嫣然的一笑。于是我们背靠着墙聊了起来,话题不是无聊的生活,是一张画卷,一男一女永恒的定格在墙上的画卷,伴着嘻哈的音乐节奏。然而房门开了,那是他们要走了,我又看见了桌上的礼物,我讨厌处长这种权钱的交易,更鄙视,尽管我没说出来过。
第二次遇到许锦怀,是在大街上,他跟一群小混混在欺负一个店老板,他的一条腿翘在桌子上,用拳头撑着头,很绅士,还是不想混混。我似乎可以看见店老板的头发正随着那摔桌子,扔凳子的噼啪声慢慢竖起来,我确定可以看见他像触了电似的很有逻辑的在打颤。而许锦怀,只是看着他,没有语言,不过我相信那眼神比话语更可怕,要不店老板怎么会在瞬间双膝下跪,磕头求饶呢?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他们都出来了,应该是谈妥了吧,这群要命的家伙。许锦怀一出门就看见了我,又是嫣然一笑,像个无赖,然后我们去喝咖啡,我并没有问刚才发生的事,因为在我眼里他不是混混,是个只会笑到迷死人的无赖,我们聊的话题依然不是生活,是童话故事里的王子和公主,故事结束的时候,我们相恋了。
正在我们恋的天昏地暗时,陆子祥知道了,他给我两条路:一是和他在一起,二是离开军统。很显然,他是在逼我,离开军统,我就会回到父亲身边,去跟长宁完婚,而他始终没有给我和许锦怀机会,天都晓得,这是没有结果的恋情,不值的一提,可是我却愿与天斗,去争取。一个坏消息传来,父亲因与日本人做生意,被以汉奸的名义逮捕了,我知道这是陆家的手段,是我害了父亲,害了我的整个家庭,在陆子祥假惺惺的安慰我时,我给了他一巴掌,激怒了他,所以他强暴了我,那一刻我意识到我失去了一切,包括许锦怀。
我收拾了一下东西,给南京政府打电话告诉了陆家权钱交易的事,还给许锦怀写了一封信,很短,只有几个字:“我走了,别怀念我。”然后我去了孝感寺,为父亲和他烧了一支香。在寺庙外徘徊了许久,突然我想家了,想父母,想我的钢琴,我的西洋裙,我说了几句英语,生疏了许多。我也想许锦怀了,想他那无赖的笑,迷死人的笑,最后我自杀了,伴着这些曾属于我的一切。许锦怀知道后,他哭了,然后来到孝感寺,为我种了一片我喜欢的雏菊花。到花开的时候,他跟别人结婚了,他为他的新娘戴上了一个雏菊花环,他的新娘美得似天使,而天使不是公主......
......
妻含糊说着,时而平静,时而紧张,折腾了好几个来回,终于在我掰开她的手,取出已被她揉碎的雏菊花瓣时,她彻底的平静了,此时星星都隐去了,黎明来临,我终于松了口气。
第二天早晨妻醒后,好像完全不记得昨晚的事,我也没有再提,只是她要求再去许愿,所以我们又去了,又看了那片雏菊花海,妻又天真的说:“好美,好美。”看着她出神的表情我仿佛又回到了那年秋天,回到了那个拐角,有个女孩抱着一束雏菊冲着我笑,笑的很甜,笑的很美,美得连司机把刹车都忘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