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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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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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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年饭:从时光深处走来

翻开岁月的长卷,一顿除夕的团圆饭,就从汉代开始了。两千多年的时光,岁月翻转,时光轮回,多少朝代都随大江东去,几多往事都付诸笑谈,但一顿团圆饭,在烟火之间,在时光深处,总能品读出岁月的味道,历久弥新,熠熠生辉。

如今,在很多地方,团圆饭也称团年饭或午夜饭。上世纪七十年代出生的我,历经了农村生活,学生时代,工作后远离过父母,对团年饭有着自己的一份感悟。

一头“年猪”

我的老家潼南位于重庆西北部,隶属重庆市,以前是潼南县,2015年设定为潼南区了。我的幼年、少年大部分时间都在老家乡村度过。

在我小时候,当石油工人的父亲常年在外,现在在我的记忆中搜寻,也回想不起父亲有回家过年的印象。

儿时最期盼的就是过年,过年有好吃的,有新衣服穿。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传统的农耕时代,寻常百姓家,平日里能吃上一碗白米饭,就是一种幸福了。日常缺吃少穿,几乎每家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只有到了过年,大人们一年下来靠平日里省吃俭用积攒的钱,或者靠卖掉一头年猪来置办年货。那是一年中最让人难忘的幸福时光。

儿时的记忆总是那么让人难以忘怀,而最让人记忆深刻的,便是那盼了一年的团年饭了。

“杀猪过年,样样齐全”。老家团年有杀“年猪”的习俗,进了腊月,就要挑一个好的日子,选上一头好的猪杀掉,既用来祭祀祖先,祈祷来年风调雨顺,也可以让大家一饱口福。

“年猪”,就是养了一年或一年多、留着过年时专门杀的猪。母亲提前请好杀猪匠,清晨时分,在屋前院坝一角挖灶架锅、劈柴烧水。廖氏家族的直亲、隔壁的邻居一起来帮忙,将饿了一宿的年猪从猪圈里赶出来,在院坝里追逐几圈,消耗其体力,然后开始抓猪。

抓猪也堪称手艺活,需要眼明手快的完美配合。一不小心,便会失手,猪就会没命似的撒腿乱跑,引得杀猪的、逮猪的人一路狂追。有经验的抓猪老手都会瞅准时机,猫腰、急近身,伸手摞住猪后腿,使其失去平衡。只要一人得手,众人便会蜂拥而上,将其捆绑,用小楼梯抬上杀猪案板。

临时打的土灶柴火正旺,大铁锅里热水沸腾。杀猪匠拿着早已磨得亮堂堂的杀猪刀,正准备动手时,猪嗷嗷大叫,声嘶力竭地嚎,四只有力的腿拼命挣扎。

众人愈加按紧头和脚,杀猪匠看准时机,锋利的刃抵住猪的颈脖处,只听“哧”的一声,一把长刀贯穿而入,猪的尖叫声逐渐变为闷哼,猪腿卖力地蹬几下之后,四肢便不动了。

众人合力将年猪抬下杀猪案板,放到满是沸水的铁锅之上,三下五除二将猪毛除尽,猪便露出真皮,敞开心扉;将年猪再次抬上杀猪案板之后,杀猪师傅便如庖丁解牛一般,捧出心肺,抛却头颅,卸去蹄尾,不一会儿,一头年猪便处理完毕,将一部分交给负责杀猪饭的妇女,一顿美味的佳肴即将诞生。

儿时的一顿团年饭,成了整个家族最不肯随便将就的一场仪式。动手程度之高,远远超过现在的想象。劈柴的劈柴,烧火的烧火,洗菜的洗菜,切菜的切菜,烧菜的烧菜,个个动手,“七个厨子八个客,自己忙了自己吃”,只有一个目的——既合家团聚吃团年饭,也一起做幸福安康,希望来年过上更好的日子。

一顿年味十足的团年饭,就在柴火的香气、菜的香气中越煮越浓。

亲邻团坐,用小灶的烧酒,大碗的山茶,摆摆乡场上的龙门阵,汗渍长出的庄稼,猪牛羊上膘的市场价,山那边叫作城市的繁华,唠唠叨叨,日子的滋味,在话里话外。我那七十多岁、年轻时当过木匠的爷爷,裹着霜雪咂红的旱烟,长长的烟灰挂在烟蒂上,坐在他老人家亲自做的老榆木太师椅上,一生一世守着家门。

团圆饭渝西地区的人习惯称“团年”,不一定都安排在除夕这天。在腊月二十几至除夕之间,都可以选一个空闲的日子来团年。廖氏大家族人多,“团年”要排日子,今天你家请,明天我家请。

在杀年猪最为热闹的那些时光里,农村几乎没有富裕人家,可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极为讲究,谁家杀年猪,周围邻居基本都会请来。杀年猪请客,这风俗里有浓浓的乡情,淳朴的人情……

一桌美食

上世纪九十年代,我们举家搬进了城里,住进了石油矿区。在外求学的我,每年寒暑假都要回家,最盼的就是母亲做的团圆饭了。那不仅仅是一桌丰富的美食,更是她期盼所有儿女在一起团聚的喜悦。

等到进了腊月,母亲开始置备年货,就好像松鼠储存过冬的食物,一样一样地把香肠、腊肉、火腿或者腌鱼都慢慢做好。

节前十天左右,母亲就开始忙于采购过年的食材,鸡鸭鱼肉、茶酒油酱、南北炒货、糖饵果品,都要采买充足。

腊月二十九那天,母亲会一直忙到下半夜。大年三十这天,是一年中年味最浓的一天,我们家更是热闹非凡,年味十足。母亲一大早起来,忙里忙外地准备团年饭。平时不用的大锅和笼屉,这时候都会被派上用场。凉拌的、笼蒸的、热炒的、油炸的、火炖的、卤煮的,样样都有。而团年饭中,最重要的一道菜就是鱼了,寓意“年年有余”。

母亲腰系围裙、附身锅上“煎、炒、烹、炸”,精心地制作着每一道菜肴。屋里热气腾腾,香气扑鼻……孩子们在一旁喜不自禁、垂涎欲滴。

都说儿女在父母面前永远长不大,儿女归来,就像雏鸟归巢,欢悦在父亲母亲的眼眸深处。母亲把这份心情带进厨房,带进蔬菜和调料,带进她精心烹制的美食,带进每一个牵挂的日子里。仿佛美食的技艺越细琐,那承载其中的情感就愈发深厚。母亲做的一道道家乡美食,既融入了生活的智慧,也融入了家乡兼收并蓄的精神。所做菜品都是普通的食物,既非山珍海味,亦非珍禽异兽,而是那些用心做出来的食物,即使是最普通的食材,也能让人食指大动、胃口大开。

记忆里的团年饭,总是大家一开始就围着一大桌子菜在吃,在众多的菜品的轮番攻击下,如果要问团年饭到底什么菜最好吃,反而会语塞。倒是帮母亲准备菜肴的时候,在她的刀边偷偷拿到的腊肉,或者香肠的边角,在印象里会变得格外好吃。

母亲用一桌团圆饭守住家族的和睦,守住岁月的静好。一家人团团围坐,开心地吃母亲动手烧成的团年饭,一边聊着天,灯火辉映中,亲人脸上的光彩、父母眼角的笑意,孩子的欢声笑语,此时温暖、惬意、亲情,顿时溢满整个餐桌。那种喜悦的心情,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比拟的。

时光飞逝,一晃二十多年就这么过去了,我们兄妹也都天各一方。留在记忆里的,只有那团年饭时阖家团圆、温馨无比的定格画面。不管走到哪里,味蕾里都留存着最初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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