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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光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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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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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与山川

家在我的印象中总是和山川联系在一起的,她们就是一对双生姐妹,提起家,我想起的总是那些雄伟的山脉以及那些陡峭的深沟大壑。

我的老家坐落在青山界脚下,四面环山,西高东低。西面巍峨的高山,直插云霄,从西南高处流下来的溪水绕着村脚潺湲着向东流去。东面虽说较低,但那也只是相对意义上的,东方那个缺口也并不能让你看得多么的清楚外面的世界。这么跟你说吧。这个地方就有如,在很久很久以前,一个巨大的星球在这里砸出来的一个巨坑。若是碰上阴雨天气,云雾弥漫了整个天际,天空仿佛一个大大的锅盖似的向人间压下来。远方的群山一大截都是隐在云层里的,这些棉花似的云雾紧紧缠住了高山,似乎它们就是从这大山里长出来的似的——定睛细看,虽然能够看出它们在缓缓游移,可动作是那样的缓慢,那样的怪异,好似鬼魅在那里舞蹈。数百年来,人们就在这个崇山峻岭之中大自然鬼斧神工造就的“暖巢”里安居乐业,繁衍生息。

或许是因为久居大山的缘故,这里的人民也有着一股挺拔英武之气。人们常说,“靠山吃山”,苗庄这个古老的村寨历代以来就是靠土养活。阳春三月,天气乍暖还寒,农人就牵着自家的耕牛下地干活去了,四面的梯田上就出现了劳动人民的身影,农民挥着竹条驱赶着耕牛,一垄垄的泥土向着铁犁两旁翻去,在他们身后留下了一条条的犁沟。在阳光的照射下,犁沟里的积水像银丝一样闪闪发光。春天天气嬗变无常。忽然间风云突起,太阳不见了,天空乌云密布,泥土里散发出一种怪味。狂风席卷着大地,从身边呼啸而过,而后又迅速地往高空爬去,树叶、草叶在风中狂摆,整个天地都显得黑沉沉的,给人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一种同大地分离开来的孤独感油然而生。只一两分钟的时间,雨点就跟着风的脚步到来了。田里的男人则抬头看看这天,不时发出几声的咒骂,仍旧拿着耕牛,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甚至雨点飘落下来了也有还在坚持的,仿佛他们就是偏不信那个邪似的,他们就是不相信这“没长眼睛”的雨敢无情地淋湿他们。直到雨哗哗啦啦地大了起来时,他们才骂骂咧咧地撇下耕牛,独自跑到田埂边的一棵矮树下避避雨。等到雨有了点收势,他们就又下田了。有时,倾盆大雨过后,雨并没有马上停下来,而是一直淅淅沥沥地下着。于是,他们便硬着头皮冲进了雨中,嘴里仍旧含糊不清地骂着这个鬼天。这群与土地打交道的人似乎有些不可理喻,可这就是家里的庄稼人,他们对一切不满的事物都兴毫无来由的诅咒,一旦干起活儿来,则显得生龙活虎、乐此不疲,似乎从不怜惜自己。在农忙时节,满山满岭都是犁地的农人,梯田由溪底攀爬至半山腰,那头牛,那个农人也就成了这成片梯田上的一颗颗点缀的明珠。

打小我的心目中就明白,这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大山养育了大山里的子民。因此,山在我心目中总是带有着那么一种有着神秘色彩的种神圣感,并且不可侵犯。

稍长一些,心里对外部世界自然也就多了那么一分的好奇。山的那边是什么样的呢?这个问题一直萦绕着我的脑海,内心渐渐地生发了走出大山看看外面的世界的一股冲动。记得那个时候,我们读书都得穿过蛇与猛兽曾经出没的密林,翻越鸟兽奔走的高山,年年如此,月月如此,足迹从那个偏于一禺的村落踏遍了她四周的高山险水。那时,小小的心里会有些许的埋怨,埋怨为什么我的家就要坐落在四处群山包围的窝里呢?但无论如何,所有的情感也就只是限于一点报怨,仍旧觉得家里的这些山山沟沟是那样的迷人。

再长一些,随着人事上的一些长进,加之外出求学,对现代文明及城市文化的慢慢了解,相较之下,我的老家竟是那样的落后,她的荒僻近似于一种强横的荒野。这个时候,或许对于村子里的大多数年轻人来说,这高大巍峨的山脉更接近于古老氏族的族长,他总是妨碍着我们走近现代文明,妨碍着我们对新事物的探求与创新,似乎大山在我们这一辈心中也不显得那么的亲切了。

可是,让我着迷的是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似乎毫无怨言,他们依旧心安理得地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的安静日子。即便是那些有了一点本事,外出谋生,甚至举家外迁的人,也总会在某个特定的节日,重返家园,重归故里,并且没有了多余的脾性与架子,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质朴的土地情节应运而生。

如今,村子虽说受了不少外界文明的冲击,但她仍保有一种熟悉的古旧味道。

一个晴好的冬日午后,我,一个人,躺在深山的一块平整的草地上,聆听着大地沉睡的酣声,享受这美好的冬日暖阳。漫天匝地的斜阳,镶出西边天际的绛红与深紫。四周壮丽的山脉坐拥深沟大壑,峰峦高高耸起,他们围绕着我,但我并不觉出他们有一点点的恶意的压迫,反而觉出他们给予我的是一种父爱般的抚慰。农舍里飘出的炊烟袅袅升起,渐渐地扯淡在山涧前,从西头穿射过来的阳光将它们衬托成了一绺绺的青纱,继而它们在霞光四射的空中慢慢消隐了。

冬日的太阳一沉,夜幕便降临人间。日头落尽,云影无光时,四野渐渐消失在温柔的暮色里,外望群山,连绵不断,淡到欲无,只隐约的轮廓如盘龙般横在眼前。这时,不知从哪个枝头传来几声鸟鸣,似乎在与白日告别,又似乎是在招唤同伴归家。

乡野的日暮时分,显得格外安详、宁静,晚风拂面,虽则刺骨,但自有山野清流,沁人肺腑,身心的疲惫,心田的寡欢,此刻都一洗而清。我吻了吻沉睡的大地,一跃而起,敞开衣襟,走入了这融融的幕色中……

四下随山起伏绵延着的梯田里,农家那绿油油的蔬菜已长满了田丘,在沉沉暮色中,它们呈现出了一种勃勃生机的黛紫色。就是在这些黛紫的田地里,明年春天,雨水过后,成片成片的梯田里又会出现挥着竹条驱赶着耕牛的农民的身影。一斗笠、一蓑衣、一耗牛、一老翁,这是属于这片天地的农民盛会。

对于我来说,我的老家,家与山川有如一部迷人的黑白电影,讲述的永远是一个迷人的感人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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