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号床患者

病房里有三张床，二号床空了不到半天，晚上又来了一位患者。此人四十多岁，一到病房就怨声怨气，自言自语说，“真烦人，明天到温州的车票都买好了，又要住院！”“医院就是想搞钱，又没有什么大病，只是屙血就要我住院！”“我在温州也屙血，医生给我开药吃就好了，这里还要我住院！”

一号床安慰他说，“要你住院就安心住下来，医生总不会害你。”他说，“温州那边等着我去做事，我哪有时间住院！”

他一边说一边就躺在床上，又摸出手机打电话，嘟了很久没有人接，他又埋怨说，“睡得太死了，电话也不接！”三号床说，“都快十二点了，肯定睡着了。”他说，“我给我妈打电话，叫她明天给我送东西来。”三号床说，“你妈多大年纪了？”

“七十多岁。”

“你妻子呢？”

“离婚了。”

“有孩子吗？”

“两个孩子我妈帮我照看。你说我哪有功夫住院？一家人等着我找钱吃饭。”

一号床说，“正因为你家里靠你找钱，你就要保护好身体，你病倒了一家不就完了吗？”二号床停了一下，这时候护士推了一堆药瓶子来给他输液。一瓶药水还没打完他就提着去上厕所，出来又说，“还是屙血，人都站不住了。”护士进来查看了情况，又给他上了药泵。

第二天早上，医生查房时对他说，大便没黄之前不能吃饭喝水。他说，“我好饿，什么时候能吃喝？”医生说，“等大便黄了之后做胃镜检查再说。”医生出门了他就说，“又是想搞钱，我以前做了胃镜就是溃疡，又要做什么胃镜？”接着就打电话：“妈耶！你出门了吗？上车了啊？到了城里坐到医院的公交车，我在13楼7号病房……”

上午十点过后，一位行动有些困难的老妇人进了病房，提着开水瓶、提桶等杂七杂八的东西。二号床还没等老妇人放下东西就说，“妈耶，我好饿。你看楼下食堂有粥么？买一碗粥我吃。”老妇人说，“儿呃，你要听医生的话，医生说能吃就吃啊。”他说，“医生说不能吃喝，我只喝点粥吧，不吃不喝就饿死了。”老妇人说，“你饿死了你儿女谁养？我活一天算一天，我是养不大他们的。我下去看看，买一碗粥你吃。”

老妇人困难地移动脚步出门了，过了一段时间又摸到病房说，“食堂的粥卖光了，不知道还有哪里有粥买？”一号床说，“医生说了不能吃喝！”三号床说，“看看医院外面的早餐店有没有？”老妇人又摸出去了，很久才提了一碗粥回来，气喘吁吁地说，“我跑了好几家，儿呃，你就少吃一点吧，把上面的辣酱扒掉。”

二号床坐起来，一只手输液一只手端碗，一口气就把一碗粥喝光了。一号床说，“医生叫你不要吃喝，你不禁嘴。”二号床说，“我在温州做胃镜，医生叫我不吃，我吃了一大碗面也没事。”

“不是没事是没死，没事怎么住到医院来了？”

二号床不说了，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安静了一会儿。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又爬起来要上厕所，按响了呼叫电铃。护士进来给他下了药泵，他提着吊瓶进厕所，老妇人在门外不时地问，“儿呃，拉完了吗？”

突然听到“嗵”的一声闷响，老妇人慌忙推门进去，只见她儿子裤子还没拉上，倒在厕所里，下身和便池，里外到处都是血。她失声哭喊道：“救命啊！”

2022.1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