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汉江流域连日春雨,直到清明节前依然雨丝不断,天入倒春寒,室内阴冷,窗外凄风凄雨,郊野湿漉漉,工地满是泥泞,人迈不开步,车轮打滑。
3月23日天气多云转晴,最低气温8度左右。晚八时许接到建管科长邵云强的电话,说是厂房尾水管今晚吊装,如我有时间最好一起去拍个照片。
撂下手机,我起身离开电脑,换上老旧衣服——一件我穿了十几年的便装。一双皮鞋几次去工地被折腾的不像样子,妻子好一顿埋怨,如今也成了工作鞋。每次去工地,我都有种矛盾心理——一个作家究竟写什么好?在很多人看来写现场纪实就是新闻报道,虽然我一再尝试着回避通讯模式,隐去新闻语言,探索纪实散文写作,可还是难入某些编辑慧眼,在他们看来,大凡没有挖掘人性深处的东西,没有无病呻吟的心灵鸡汤,都不能称为文学作品,对来自工农业生产一线的纪实作品往往不屑一顾,甚至嗤之以鼻,而我总不能脱离火热的工地,只想忠实记录我的所见所感,这也是一种精神支撑与文学责任。
邵科长在一楼等候,他工作连轴转,这时已显几分疲惫,上车后他对我说,这是开工以来首台尾水管吊装施工,也是首次大型设备吊装,标志着工程建设进入大型机械设备安装施工阶段......言语中显得格外慎重。
施工现场在6号机组下游出口,“碾盘山首台尾水管安装现场交底”横幅标语格外醒目。发电厂房布置在重力坝段与泄水闸之间,安装6台转轮直径为7.5米的灯泡贯流式机组,单机容量为30兆瓦,装机总容量为180兆瓦。单台尾水管长10.21米,分三节装配,每节又分三瓣,以“瓣”为单位,喇叭状的尾水管更像喇叭花一样,令人顿生诗情画意,如果说直径9米的进水口是花蕊子房,那么直径11.4米的出水口则如花冠绽放,这朵“巨花”总重近50吨,现场行走式轨道门机起载荷为10吨,无法一次性吊装,建设者们灵活机动地分瓣吊装,再拼装焊接成形。我们赶到时正吊装第三瓣。尾水管钢板被涂上蓝色油漆,仿佛一片蔚蓝的天空。焊工一个焊支架,一个焊接缝,弧光闪烁像雷电一样明亮耀眼,随后又若流星顺着钢板滑落得无影无踪。工人们戴着黄色安全帽,如月牙在夜空移动。
门机塔吊白天浇筑混凝土几乎满负荷运作,只能利用晚间来起吊尾水管。夜晚施工安全犹为重要,槽状钢筋纵横交错,稍不小心就可能崴脚,安全管理工程师曹汉生监督指导安装钢制跳板后,走在上面感觉踏实许多。吊装一瓣至少两个小时,当晚计划吊两瓣估计到下半夜。“喇叭花”尚未开,看不出所以然来,我便回来安寝。
随后数日,时晴时雨,都是利用间隙吊装。4月3日清明节放假,阴天无雨,吊装最后一瓣钢板。上午10时,我随建管科技术员罗钰坤去现场,一路泥泞不堪,范师傅把车直接开到现场,车过坑凹积水处,像巡洋舰一般辟开两排浪花。但见施工人员先将尾水管“花瓣”用4根钢丝绳铆定,随着起重指挥号令,六吨半重的弧形钢板像风筝一样起飞,60多米的吊车长臂,180度侧身旋转,前后不过三五分钟,“花瓣”便飘到机组上方。天空俯瞰,上游是进口流道,中间是主机位置,尾水管就安装在主机与下游流道之间。这时已是上午10点38分,现场起重指挥员肖学文与24米高处的门机塔吊司频繁喊话,现场人员或引颈伸脖望天,或挥臂示意方向,随着“落钩、落钩……”口令,“花瓣”徐徐降落,站在尾水管上的工人抓到它后,小心谨慎地左右推拉,与已固定的部位对正吻合,至中午12点,尾水管9朵“花瓣”全部精准合抱一起,未来这里将浪花飞溅,涛声阵阵......
近珠识宝,目睹尾水管吊装,略知其工作原理,原来这朵“喇叭花”将转轮出口的水流平顺地引向下游,利用下游水平面至转轮出口处的高程差,形成静力真空,减少动能损失,从而提高水轮机效率。尾水管设计精度高,进出口直径差不大于10毫米,过流面交错不大于1.5毫米,组合缝间隙不大于4毫米,焊接中不时用千斤顶等工具调整弧度,防止变形。“喇叭花”吊装到位后还要严密焊和接浇筑混凝土,每个环节都有严格技术规范。
碾盘山水利水电枢纽工程是国家172项重大水利工程,其施工难度和工程规模都是社会关注热点。当天下午我处理完现场拍的照片后,又写完“首台尾水管吊装到位”的新闻消息,技术性比较强的稿子一般都请专家审阅把关,顾不上是否放假休息,当晚上发给建管科邵云强、彭肖两位正副科长审阅,随后连夜外投。次日中午《湖北日报》荆楚网配多幅照片后首发,腾讯、新浪、网易等相继转发,清明节守在工地完成这篇工程节点报道,小有成就感,午间休息情不自禁吟小诗记录此事:
汉江碾盘山,大坝建设中。
首台尾水管,吊装落钩成。
春来抢时节,寒去绽花容。
清明纷飞雨,工地号角声。
写于2021年4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