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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奕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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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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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幻境连载

旷远的夜,人最容易想到的是封闭。人类处于封闭的情况大概有两种缘由:要么是对外在一切的未知,要么就是满溢的全知。而此刻夜中的这类车厢,却是特殊的存在。像那非自愿的学习,我们是欲求封闭的结果,并非过程。所有以发愤为名的伪学者,莫不皆是这样的想法。

七月间,初入旧历三伏,天气更是腻热的厉害。张文睿,紧攥着那张被汗浸褪了色的浅色车票。经营者打量车里的一切车厢颠簸,疲倦的人倚在桌子上浅睡,也有失眠者,漫不经心的玩弄着手机聊以消遣。张文睿,并非是苦于难眠的失眠者。这车厢里他有一些头晕,并且对这一切抱有好奇,并不想睡去。

车厢一面是四人座,张文睿居里座临窗,事实上他确实喜欢这个位置,靠背与一边的窗构成半封闭格局,至少拦住了一半的陌生人。车内并不算拥挤,可文周围还是坐满的人。他对面临坐着一对情侣,人蜷伏在男人身上,那女人修长身段。耳环,手环颈环。文没有见过将项圈戴在脖子上的女人,这让他想起了邻居家被铁环圈养的田园犬卧伏晒太阳的情景于是下意识地用手掩饰了一下上唇暗自咧开嘴笑了一声。随即将目光斜视窗外,思忖从容。所幸并没有人注意到。他转过头来打量另一个人,男人是一个胖子,一身黑色T恤,那胸前被汗浸湿的渍迹经冷风浮起沙白的盐。灯光照过去,那两人出油星的脸颇似那刚出炉的月饼,同时又失去了过分的甜气。

车厢从座椅到车窗无一不是黏腻着,张文睿心想索性没有烟气熏人,要不然非要窒息不可。文是向来讨厌烟气的。他祖父几年前患上肺病,全仗了烟气。四下弥漫,村子里凡有男人处则必有烟气缭绕。氤氲中,打牌,麻将,吃酒……一切不需要看清人脸的活动全在烟气中进行着。骂人的,骂牲畜的,骂天骂地的,中国人骂人的习俗也随着这飘渺烟气发扬光大。

张文睿闻不得烟气,他还要寻祖父烟气的仇,自然也不与自称老子的烟气男人交往,甚至一切粘染着都与他有仇。当然,他自己的老子除外。

张文睿这当儿看着窗外麦田城市纷呈,随着车厢轰鸣,那略白的灯管忽明忽暗的闪烁,且闪烁越厉害,车轰鸣声应和似的也就越紧。并不快的速度仿佛那年过七旬的老者仍奔跑在马拉松赛场,其精神仍是值得肯定的。

睿不敢长看那灯光,他怕那灯光恍惚中訇然迸溅开来,倘若扎伤了皮肤倒也无妨,就怕直飞进眼睛里,成了那并写不出来书的左丘明,毕竟应写的全在两千年前就写了出来。子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将头埋了下去

假如人在某一感官坏掉之后,其他感官应符合拉马克的进化观点,变得益加灵敏。因为在张子睿闭上眼睛之后,确实听到了与共鸣之中两人人对话的声音。对这声音好奇的很,声音的乱丝纠缠之中,那两根线终于被张子睿所寻得。说话声先是一个老妇人,唉声叹气着说道孩子你怎么是这样的不小心,我就要到家了先挂掉电话了,电话的费也贵的很着

这声音刚下去,另一位倒像是年轻人的声音便接下了话头:孩子可是出了意外大妈?

是啊,你说人该背了,骑自行车出去都能碰倒,真是遭了个灾气! 那老妇人哀怨着讲道。

这样,我是有些涉猎风水这方面知识的,害,也全是兴趣,你要是觉得信得过,不妨就给我絮叨絮叨你家里方位,我给您瞧瞧

老妇人一顿,过了半分钟才隐约传来这有啥不可将说的,家后墙边儿有个水池子,左右全是邻舍

那房子对面呢

那是柏油路,路对面倒是有个柴火垛子。

那青年貌似兴致高涨,有意提高了音调说:大抵是那柴火垛子的问题,这样,我给你一张我的名片,你到家之后尽管联系我,不算着赚钱,重要的是帮个见面忙……”

在老妇人一连串感谢的话中,张子睿早已挤满了一肚子愤懑,“他想去痛骂那个青年骗子,这显然就是想骗那老妇人的钱财,那老妇人也是个糊涂。”文这样想着,可身体是脑子握住的笔,在这一刻仿佛全无着墨的意思。有许多时候,张子睿是想过成为一个所谓小混混的,可要成为某一种人,却是件不容易办到的事情,更何况连他自己也不敢确切的说自己是个怎样的人。爱着混混的性格却不敢靠近,仿佛暗恋一般,苦苦夜想辗转反侧也终究是没有进展。人总是天生探险家,对一切新奇且具有吸引力的事物都生性好奇,对张子睿来说,或许人格探险家更贴切些,因为他总是在尝试每个他所欢喜的性格,一个人要出演许多人,想想也是一种矛盾。

张文睿斜倚窗口,愈发愁闷起来。他想起词中说到:“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现在确实无人可说。倘若真有熟人在身旁他也不会说,他想不出要说些什么。他有想过将车上的一切发信息给在城里打工的姐姐文说,她肯定知道这一切,以前也只有姐姐给她讲碗面的世界。可在信息编辑好之后,他又放下了手机。他在想真的将信息发出去之后,姐姐又该说些什么呢?

想起那些思考者废寝忘食的故事,恐怕这事是有发生的,最起码此刻在想向谁说的张文睿并未发现旁边站着的乘务员。“检查一下票,喂!”

张文睿回头看去乘务员,那是一个男人,却生得很是奇怪。壮硕如可与熊一战的俄罗斯人,声音却细腻如女人,胳膊上毛发旺盛是热带雨林,头顶却寥寥无几,油光反照似冰原中裸露的海。当然这是符合地球纬度规律的,从肚子的形象倒可以看出是有几分地球的样子。

张文睿案子咬嘴唇,竭力不让自己笑出声音。

“我说,你可有买车票?你是没听清我在说什么吗?”乘务员一双眼睛死盯着眼前这位寒酸的青年,那目光恨不得全身搜查还不够,要拍出胸透才肯罢休。

张文睿不敢再去看他,低头去拿那件褪了色的车票。可此时,那车票却偏偏扮演了逃犯角色,不知去了哪里。常常一件继续用品的出现是在你不需要他的时候,而当你真正需要它了,他却大姑娘害羞似的不愿见你。在某种程度上,这像极了感情。找这个道理说下去,苦恼的不应是“书到用时方恨少”,而是任你苦读书册无数,却没有读到你真正需要的那本。这教育界的真理,应试教育工作者们是人尽皆知的。

这当儿害怕的不仅仅是车票了,张文睿脸上也由棕色增添了一抹绯红。他可不愿去认倒霉补上一张车票,尽管那壮硕的乘务员已经打算将他列入逃票的名单里。

对面的那位青年似乎看出他的窘迫,半嘲弄似的挪开水桶般的大腿,示意文俯下身子去车座下面寻找。张文睿死盯那青年,同时自慰道:“人家或许只是出于好心。”还是爬了下去。《红楼梦》说女人都是水做的,这话确是不假且应用到男人身上同样适用。因为一米八身材的张文睿真的整个埋在了车座下面。这显然连他自己都有些意外。

这真的是在浑水摸鱼啊!”文在黑漆般的座下,努力去发现那扑克牌大小的车票,每一次的伸手倒真有了些摸牌赌钱的感觉,尽管张文睿倒真的不赌。对于张文睿来说,此刻机械味儿、汽油味儿、脚臭味儿、汗腥味儿以及各种莫名其妙的味道全冲击着张文睿的鼻子。丑恶的一面永远藏在光鲜亮丽之下的某个角落,文睿此刻对这规整的车厢与衣冠楚楚的人全都讨厌极了。

“我拿到了车票!我并不是个想逃票的人老哥,甚至都不曾想过这件事情。”张文睿从座位下面爬了出来并将车票示意给乘务员。

乘务员仔细察看着这车票,怕是其他人所丢弃的又为这小子捡去充数。终于,在验证了确是张文睿本人之后,乘务员将之扔给文道:“保管好小子,再丢了找不到还是要补的。。于是拖着孕妇般的肚子边挤边嚷离开了车厢。仍未平静下来的张文睿扫视着其他人:除了暗自捂嘴发笑的,便有那脱去了鞋光脚卧坐睡觉的、老头咧开嘴露出黄牙、妇人进进出出上厕所。。。。。。文闭上了眼睛,越发讨厌这车厢和这车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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