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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利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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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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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愧对】

【愧对此生最大褒奖和最佳赞誉】

  今是父亲出殡之日——按本地风俗须在午时之前入土为安,这意味着十二点以后我将彻底、永远看不到父亲了——连同装着他老人家遗体的棺木。

   昨天傍晚父亲的遗体入殓盖棺之时,依照丧仪,我与妻建珍、姐丽珍一起跪在棺前时先后两次(数十声)哭喊着“伯,不怕哈,受钉哪!” 一声比一声凄怆,一声比一声哀戚,直至喉咙噎咽语不成音。自小到大,多少次见别的人家老了人出殡时大群的亲人呼天抢地哭声一片,如今我的父亲过世既无老伴抚柩大恸又无姊妹挥泪长嚎,头朝大门的棺棂前仅有三人下跪,唯我喊伯受钉时的戚声哀腔在这冬日的黄昏渲染几许悲情惨象。

   清晨五点刚过,为父亲守了几个小时灵的我正在厨房煮食充饥,忽听王姨在屋外的说话声,打开后门一看,只见手里拿着电筒的王姨正从放在外面的用大油桶做成红白喜事专用灶上的铁锅里往外舀昨夜承接的天水,我问王姨为何起这么早,她说要烧水煮饭,大家分了工的。我们黄土塆人有这样一个传统(自我小时就记得),不管是谁家老了人,全塆的凡能帮上忙的大都会不请自到为主家出力办事。去年我为母亲办后事就多亏了乡亲们的贴心帮忖,这次父亲的葬礼又少不了他(们)鼎力相助。

   六点半左右天刚刚亮,主事的子欢爷和本来在外做工特地歇工一天前来帮忙的学高就到我家来开始今天的事项安排。所幸的是昨夜一晚不住点的雨到今早好象不忍心再下了。此前我还暗自叹息父亲没结到天缘,看来并非如此。这大悲之日的雨霁天朗算是给人一丝慰藉。

   早餐过后,来参加我父亲葬礼的亲友们陆陆续续地来了,我既要应对前来帮忙不时找我有事的乡亲们并按他们要求备这找那,又要接待远道而来的亲戚朋友,有时连对长辈下礼都忘了或来不及施行了。事后想起来感觉好内疚。尤其是从十里之外的标云岗赶来的我年近八旬的舅母,真太对不住她老人家了!

 九点左右,昨天来过后回娘家住了一晚的妹妹和大弟媳及两个侄儿又过来了。妹妹还带来一个花圈,花圈上的挽联本来由道士写,但我觉得还是亲自动笔好些,于是赶紧抽空裁纸倒墨捉笔挥毫。可这(由办事人)在上巴河买回的笔墨实在太水了,墨汁清得不像话不说,笔连锋都理不齐,费了好大劲才写得勉强过的去(晓得这个事我从在黄州的那十几管毛笔中随便带哪管回也不是这效果)。于是拿出去亲自贴到花圈上。在打开包裹花圈的尼龙袋时,才发现里面有空白挽联纸(早知此我刚才就没必要花功夫裁纸了)。可刚把这空白纸拿到屋里去搁置好,隔几分钟再出来时,发现因要开席退场地,花圈被收起来顺到一边了。我找到妹妹带来的花圈后竟见挽联已被弄绉糊泥了——刚贴上去的挽联因浆糊没干被抖落于地所致。幸好还有空白纸,重新写就是。几分钟后再次拿着写好的挽联出来粘贴时,已开席多时并且等着孝子和亲属去逐席下礼敬酒了。但我还是镇定地(弟妹红英的催促我也浑然不顾)粘好贴牢,才进屋穿孝袍,系草绳,然后带建珍和丽珍依次先上二楼再到外面向席上的宾客和父老乡亲敬酒。

   说是敬酒其实主要是下礼,我曾在参加别人家的丧事时多次见过人家的孝子们挨桌下跪行大礼,不过在行礼时得有一个执事人在前面引领,行完一桌礼就放一个鞭,而今天的执事人春华二爷太性急了点,等不及我们到位随行他就自个儿到外面酒席边把鞭一一放了(二楼的四桌因场地太窄不能放鞭他也就没去),而我忘了下跪行礼也没个人提醒,就光挨桌敬个酒算了。事后在去上巴河搭车回黄州的途中,开麻木送我们的学高说到他岳母去世时,他随妻兄头淋雨膝跪泥向宾客行大礼的感人场面,我很有些后悔和惭愧。学高还说他哥(妻兄)和我是他见过的顶尖孝子,就凭这礼数上的缺失,我自愧不如他哥。

   席散,追悼会开始。道士念了村里请人写的追悼词后,与建珍一起跪在大门外父亲棺前的我接过事先站在身边的李道士递给的无线麦克风,念读起草于前夜定稿于昨夜的《悼父诗》。

 因有十余次致悼词的经历,不存在心跳加速紧张怯场,我念得不慌不忙、抑扬顿挫、吐字清晰且颇具感情色彩,九十句七言长诗念完全场鸦雀无声……

   要出殡了,我作为孝子要跨棺。就在父亲的棺木将被力上的人抬起之前,我从左侧踏凳纵身骑上棺材,这次没有像去年母亲出殡时我骑在棺上让乡亲们抬出几十米才打住,而是在子欢爷的示意下骑了十来米远在佑爷家屋头边就下来了。

   自小到人大,我无数次看见别人家出殡孝子跨棺骑行的场景,我认为这是人生最凄惨悲壮的一幕。万没想到,我在一年之内要跨两次棺,在不到十一个月的时间将我的两位大人送上坟山葬进墓地——从此与他们阴阳两隔永不相见……

   从我家门前到墓地大约三百多米的距离,为我父亲抬棺的是由本塆和朱家塆凑合起来的十六个人,沿途,每隔几步十几步特别是转弯抹角和上下坡处,我就要照本地丧葬礼仪向抬棺的乡亲下跪作揖,以求他们平安稳妥地将我父亲抬到墓地。

   母亲,您老人家若在天有灵或许欣慰或许悲哀,欣慰的应是您与父亲终于可以在一起了,悲哀的应是您去世仅十一个多月父亲就离开了人间,儿子没尽最大的努力延长他的寿命,您在世时不下一百次说我是“孝子儿”,其实儿利华愧对这可说是人世间给为人之子的最大褒奖和最佳赞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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