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塆人的“避暑胜地”——祠堂弄儿】
近六十年前,我和我们黄土塆的小伙伴们就开始了与祠堂弄儿的亲密接触。
之所以叫祠堂弄儿,是因为弄儿的西侧,有一幢青砖到顶,坚固巍然的祠堂屋,屋里住着喜儿哥一家人。喜儿哥他婆,我们这一辈人管她老人家叫祠堂二婆,喜儿哥的姑妈,我们管她叫祠堂大爷。
与祠堂一弄之隔的,是陶爹陶婆家和克勤大伯一家。弄口前方对着门口塘。弄儿后面左侧,是大爹大婆的房子,经由大爹家的房子的东山头边,可通往咱们黄土塆的倚靠之丘——鞍子山。
克勤大伯家前面毗邻着陶婆家,后面与他家隔壁的,是他父亲陶二爹的栖身之所。
每当炎天暑热时,二十来米长,近两米宽的祠堂弄儿是我们黄土塆人避暑纳凉的“胜地”。由于弄儿上方有两侧房屋出檐之瓦遮挡烈日,前后有爽身怡人的穿堂风习习吹过,就成了人们最惬意的聚集处了。
特别是暑气蒸腾的正午中时,许多人干脆端着饭碗到弄儿里就餐来了,吃完饭大家将碗送回家又返回来继续享受清凉时刻。
祠堂弄儿既是人行通道,又是水行通道,每当天色下雨时,从北面山上流下来的和从邻近的屋檐、屋沟汇流至此的雨水,即经弄道溢进门口塘里,雨小时是涓涓细流,雨大时是潺潺小溪,在尚为幼小孩童的我眼中形成一道跃动的奇异景观。
经过若干年雨水湍流的冲刷,祠堂弄儿像微型河床一样,积淀了一层约两寸来厚的沙子,这沙子既比河沙凉晶,又比河沙细腻,成了我们这些小伙伴们在乘凉避暑时的喜玩乐弄之物。每个宝宝两腿分开随地而坐后,可以顺手抓起一把沙子,举到几寸到一尺几寸不等的位置,然后慢慢放松抓沙的手指,让沙子自然落下,这时,在常有不息的“穿弄风”吹拂下,粗些的沙子直落于地,细点的沙子随风飘洒到半米开外落下……几分钟后,一道近粗远细的沙梁渐渐拢起……当自己面前的沙梁高度超过别的小伙伴时,就有一种欣愉感和成就感。
除了玩沙子,我们更多的时候是下棋。军旗和象棋,多半是在桌子上和竹床上铺盘摆子开战,而在弄儿里下的棋,一般是就地取材的“走乘三”,“围老虎”,“对角棋”……等等。用块瓦片,画个棋盘,找些石子,就可以玩。当然,参与者多半是我们男孩子。女孩儿喜欢和擅长的,是“捉子”。两个或三、四个人(围成圈)席地而坐,灵巧的双手丢、接、抓、抛,上下翻飞……每个人动作的准确度和成功率不同,决定其持续时间和升级的快慢。成人之后我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可以进行相当快速准确的动作,但年少时缺乏尝试的勇气,这一潜能开发较迟,所以当时女生们玩的得心应手令人眼花缭乱,我也只能偶尔在旁观看欣赏,从未私下试练这一女孩擅长之技。
祠堂弄儿不但是全塆人避暑纳凉的好去处,还是我和小伙伴们抓麻雀、掏鸟蛋绝佳地。现在觉得那时的行为太过残忍,当年却是视作赏心乐事——不知有多少次架起长梯在靠东边的土砖墙上的壁缝里俘获刚出生的嫩麻雀儿和麻雀蛋,然后“二一添作五”或“三一三余一”地瓜分玩儿。
诚然,在祠堂弄儿发生的最有意义的事体,当数十几对“冤家”握手言和的历史性事件。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相当微妙,只要与某人发生一次争执,或意见不合,彼此就不想理对方了。这一现象尤其容易发生在八到十二岁这个年龄段的儿童少年之间。大约是上世纪六十代末有段时间,我们黄土塆的彼此“搞翘了”的小伙伴高达十几对——上学放学的路上走不到一起,游戏玩儿不愿意与对方一派……这种情形在十天半月里还没什么,时间一长,彼此有想与对方“冰释前嫌”的意向,但由于自尊心作怪,又不愿率先开口,就一直僵持着。但一个塆的小伙伴儿,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免不了在不少时候出现尴尬场面。有鉴于此,不记得是喜儿哥还是佑儿爷,在六十年代末的某一天,大家在祠堂弄儿纳凉时,他俩当中的一人发动和主持了一场“冤家言和”的“壮举”,在倡导者的指令下,小伙伴们奔走相邀,把各人知道的哪个跟哪个“搞翘了”的一对对当事人叫到祠堂弄儿集合……不到半个小时,十几对几多时冇说话的小伙伴都被召集到场,一时间,几丈长的弄儿坐的坐,站的站,彼此既显局促,大家又不无兴奋之感。见人到的差不多了,“主持人”简短地说明一下招集之意,然后用鼓动性相当强的语气发号施令。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出现了“搞翘数周或半年,开口交流尽开颜”的戏剧性场面……
我估计,这一少儿之间的大规模“不计前嫌,握手言欢”活动,在几十亿人的整个地球村,就算不是绝无仅有,也是非常罕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