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多年来,我至少上百次回忆起当年咱们少年时代挖防空洞的往事,去年咱们黄土塆微信群里几个小伙伴聊天谈到此事时,我就想写一写相关的文字,却一直没付诸行动。今天看到梦东这篇《细伢儿挖洞》的文章,感觉他不但当年挖地道比我勤快,如今写作亦是,真心为他点赞!
他当年挖地道勤快到什么程度呢?在我家屋后的高岸下向后山掘土进军的日子里,他的出勤力最高,坚持时间最长,挖掘效力最好。
最初动工时,光线充足,作业面开阔,挖起来比较得心应手,当向内掘进到两米左右后,能见度就越来越差了,直至伸手不见五指时,就需要借助光源才好操作。当时我们能想到的办法是煤油灯,不像现在,可以用充电应急灯,既干净明亮,又环保节能。
每次开工,通常是梦东打头阵,进洞之前,他将事先准备好的用两寸来高的墨水瓶制作的煤油灯点亮,然后一手端灯,一手握镐,进洞,在洞壁上选个地方用镐啄出一个搁灯处,放好灯,开挖。他不同别个,挥镐的频率快,力度猛,只两三分钟,就挖下一大堆土,我们赶紧用短柄锄头掏出来,装箢,挑走。一般来说,他要干半个多小时,实在累了,亦需要吐吐气,他才出来,让另一个小伙伴换一下他。而无一例外的是,他出洞那一瞬间,鼻孔和鼻子二面,被油烟子熏的漆黑,比将军的勋章还醒目,还要令人肃然起敬。我们每个人都接替过他,但谁也没有他坚持的时间久,最多10分钟就歇菜了,出来后,他二话不说,抢着钻进洞去……
那时,我们还不知道“革命英雄主义”这一概念,但在年仅十二三岁的梦东身上,却有一种革命英雄主义精神,令我们每一个小伙伴自叹弗如。
起先,我们将从洞里挖出的土就近挑到我家的门前,作垫高填平场地之用,待我家门前填的差不多了,再依次往我细爹家、慎华爷家、佑爷家门前挑送。这一举两得的举措受到每户人家的欢迎和支持。
大约半月之后,随着工程的进展,防空洞渐具规模,将近二十米深了,可容纳几十人进洞藏身和活动。不由得引起了塆里的大人们的关注,时不时会被好奇心的驱使进洞参观和体验,可能是由于他们中的某位或某几位的对外宣传吧,突然有一天,一支有着特殊身份的人组成的队伍光临咱们塆——时任上巴河区武装部长的倪锦龙带领全区的武装部长和民兵连长来参观我们挖的防空洞,还召开现场会,对以刘梦东为首的革命小将们的创举大加赞赏和表扬,号召各大队的民兵连长回去发起深挖洞运动,不久,全公社挖战备洞的热潮即应时掀起。
倪部长在参观咱们的防空洞时,还闹了一个笑话,由于他身材有点高,肚子有点大,我们挖的防空洞主门可弯腰即进,而侧门相当小,只能容一人匍匐而出。倪部长进洞后兴致勃勃地参观一阵后,童心大发,想从侧门爬出来,结果上面三分之一的身子出洞后,下面三分之二的身子留在洞里——肚子卡在洞口动弹不得,挣扎了半天,最后由几位民兵连长帮忙把他解救出来。
正因为全公社的深挖洞高潮的掀起,我们(东风公社)群力三大队五生产队(黄土塆)又有了新的举措,即在刘大爹家屋后右侧山脚下开挖一个规模更大的防空洞。由队里组织人力分派小组全天候挖洞,按正常出工给工分。这可高兴坏了我们这些小伙伴们,放寒假后,我们每天都以极其高涨的热情参加到挖洞队伍中来。
1969年,我们队过了一个革命化的春节——全队挖防空洞到腊月廿八放假,正月初三即开工继续挖洞。当时我们从洞里挖出的土是挑到陶家门口、祠堂屋门口和门口稻场,后来逐渐延伸扩大到更大范围——上百平方面积。此前塆中场地沟沟坎坎高低不平落差较大,有了挖备战洞的大量沙土的垫高填低,才得以形成如今这个样子。
在挖新洞时,不但洞的高、宽和深大幅度的提升,照明也得到了别出心裁的改善——不知是哪位聪明人想出的办法,天晴时,在离洞口几米处放一面镜子,将阳光反射到洞里,相当明晃耀亮,把洞内照得如同白昼。
诚然,七八个小伙伴在我家屋后挖的那个防空洞虽然引起那么大的轰动,但比起刘大爹家后侧的新洞,算是相当小儿科了。新洞挖到停工时,主洞和分洞加起来长近百米,顶高两米,宽三米,全村150多人全部进去藏身和活动也绰绰有余。
如果说挖小洞的带头人是梦东的话,挖大洞的领导者就是佑爷(刘佑德)了。有不少次,他带领我们这一班小伙伴挖洞时,每到歇伙休息时,都要给我们讲故事听。不过,他不像他哥德爷(刘子德)那样有文化,在七十年代中期有段时间与我们一起修理地球时,给我们讲《平山冷燕》和《孟丽君》等古典文学章回小说给我们听,佑爷讲的是“莫说嘞婆婆,回去拿绳子来耶,两个强头听这话跳起脚儿跑”之类的浑段子。
咱们五小队七十年代中期以前是由一个大塆一个小塆组成,大塆是黄土塆,小塆位于河边,就叫河边。河边住着大房的刘三爹老俩口及其后代,三爹有四个儿子,老大叫刘子和,我叫河边大伯。老二叫刘子平,我叫二爷,我小时候,二爷一家住在黄土塆祠堂隔壁。老三刘子忠我叫河边三爷。老四刘子厚我叫河边四爷。七十年代中期,河边几家搬到黄土塆来居住后,河边四爷曾经担任了几年的生产队副队长。在河边四兄弟中,他最具传奇色彩。
在挖战备洞热潮兴起的年月,河边虽然只有三四家人,但在挖地道方面亦不甘后人。而且,挖洞领头人同样是一位英俊少年,他就是河边三爷的长子刘纯涛同学。纯涛比我大不了两岁,但比我们早几百天进入身体力量的最佳上升期,实力和气场甩我和梦东这拔儿人几条街。记得有一天放学后,当时在上巴河读高小的我们一起回家,走到门口塘南面的稻场后,比我们大好几岁的光财爷和子金爷撺掇我们几个同龄小伙伴与比我们将近大两岁的纯涛哥和汉祥哥摔跤玩儿(俗称“放抱克儿”),纯涛哥和汉祥哥豪横地说,要得!我、梦东,孟初、子国四个欣然应战——我们就不信两个还对付不了一个比我们大不了几多的福生儿。当即分工:我和梦东与纯涛对决,孟初和子国对付汉祥。不承想,开战之后,饶是我与梦东以英勇善战自诩,竟然奈何不了纯涛哥的孔武有力。汉祥哥那边,亦是没让孟初和子国占到半点儿便宜。最后,我们只好认输服软,打道回府。
1969年的一天,我们这些小伙伴受纯涛哥的邀请,去河边参观他和姐妹们挖的防空洞。因为黄土塆的男孩子多,挖洞不缺人手,而河边,与他同龄的男孩没有第二个,另几个男孩年龄偏小,不能胜任此既苦又累的工作,因此他的姐妹“跳往助之”,他欣然接受。经过一番苦干,端的竟成规模。那天我们看到的是,他(她)们竟然在麻骨地质的房后屋沟高岸上,用一把洋镐掘出好几平方米的地洞。当时,我们一个劲儿地啧啧称赞,纯涛哥脸上立马绽放傲骄的笑容。
几十年前,生产队的农田种庄稼的肥料主要来源,一是挖草皮窖凼沤肥,二是拾生畜和家禽粪便,三是拆旧房屋取陈砖。
七十年代中期,我们队为了获取旧屋的陈砖,采取了一项大举措:先是在汉东家左侧破土平地(我曾与大家一起开了好多个夜工),为河边几家人建一排数百平米的土砖青瓦屋,然后让在河边住了数十年的几家人搬迁过来,再将河边的一排旧房拆掉,拆得的上万口陈砖就成了上好的有机肥料。而将这批陈砖运到几百米到一公里外的农田,是一项浩大的工程。在运送陈砖的那段日子里,我们队里的几架独轮车派上了用场。其时已放了假的我和小伙伴们每天争抢着使用这“现代化的运输工具”,好不容易某一天抢到手后,就兴高采烈,乐不可支——既免担重磨肩之苦,又赏推车疾行之趣。此情此景,至今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