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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1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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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医药箱

父亲用平实质朴的语言和一生的行动注解了什么是信仰,教给了我扎根本职,不忘初心,牢记使命。在新中国成立70周年之际,谨以此文,献给父亲,献给自己,鞭策我为我的祖国砥砺前行。

——题记

父亲临终时,嘱咐我和兄弟的最后一句话是,叫我们把他的医药箱传承下去。看到父亲的医药箱,就想起了父亲为他的职业所付出的一切,直到终生。

父亲在农村干了一辈子的赤脚医生,他出生的第二年新中国成立。父亲跟我讲过,他赶上了党和国家的好政策,16岁学医,刚开始在村上当卫生员,后来入了党,组织拟推荐他到达县卫校学习三年,毕业后就可分配到医院当医生,可在考察他时,一个“硬伤”把他拒之门外,要求未婚,父亲刚好当年初结了婚。就这样,父亲的一生就扎在了祖国广袤的农村大地。

父亲边行医边学习边务农。1979年我刚上小学时,父亲到县人民医院进修。那段时间是母亲又累又苦的日子,我和弟妹都还小,母亲一边干农活,一边还要拉扯我们仨。经过不断的学习、实践,父亲的医术渐渐提高,在当地有一些名气,村民们都称呼父亲“李医生”。

在我记忆中,父亲除了中医知识懂得少点外,西医几乎都懂。他给人治病,通常是中西医结合。他最拿手的医术是治疗生病的小孩子,专业的术语就是儿科。他望闻问切,用听诊器听孩子的腹部背部,看孩子的舌头手指,查体温,把把脉,问大人,然后开药。通常开一天的药吃了就见效果,遇稍重的肌肉注射,一般不给小孩输液,遇受凉肚子痛那种,药就不用开,在孩子身上几个穴位按几下,孩子在痒得一阵笑声中,肚子就不痛了。

父亲说,他没有经过专门的儿科知识培训,是在实践中自己不断摸索的,加上在县人民医院什么都学。他几乎是个全科医生,针灸也会,简单的缝合手术手到擒拿。

记得有一次,一个村民掰苞谷时,不小心被苞谷杆锋利的篾片把右手虎口划出一道很深的口子,鲜血直流,来找父亲治疗。父亲叫我打下手,递止血钳。我看到血,心里就慌。父亲说将来怎么把技术教给我,我说长大后不当医生。父亲叫我把头摆到一侧不要看,让我递就递。父亲准备给那人打麻药缝伤口时,没想到他太坚强了,说不打,打了麻药对大脑有影响。父亲说不打麻药缝合时会很疼。他说不要紧,给他嘴上咬根毛巾。父亲看他太犟了,只好依他。父亲在伤口上穿针引线,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那人的汗珠子像黄豆那么大直往下掉,但没有叫一声,只是把毛巾咬得死死的。父亲对我说,你看别人,麻药不打,就敢缝,你看到一点血就怕。在父亲缝合伤口时我慢慢转过头,看到血止住了,心里也不那么慌。后来这样的场面我就不怕,主动给父亲当助手。

在我印象中,父亲医治过几例急性阑尾炎,病人没到医院动手术,硬是让父亲给治好了,而且没有复发。父亲除了给本村的村民治病外,有时其他村的也慕名前来找父亲治疗,慢慢的父亲的名气在当地越来越大。他空闲时,爱钻研中医。他说在县医院进修时,带他的张老师很有名气,教了一些中医知识,结业时还送了一本中医书给他,叫他没事多看看。

父亲的第一例中医病人就是我。在我上小学三年级时,那是一个秋天的傍晚,我随母亲在地里翻红苕藤,突然我左脚背像被针扎了一下疼(那时农村人在热天几乎都是光着脚),我尖叫一声。母亲说可能被什么东西咬了,立即收拾农具回家,还没走到一里路,我脚疼得实在走不动,只好母亲把我背回家。父亲回家后,见我的左脚背肿胀那么高,一边埋怨母亲怎么当时不把我小腿用东西捆住,一边又问母亲是什么东西咬的。母亲说没见到什么东西,估计不大,听我叫声后,就用锄头在我周围到处打,没听到什么声响,也不懂被咬了怎么办。父亲看我的脚背上几个小小血印子,听母亲这一说,就知道是被蛇咬的。父亲说,这种蛇叫“刺草蛇”,不大,只有一尺来长点,有再生能力,毒性很大。并说如果今后遇到这种情况,第一时间用嘴使劲吸伤口,直到吸出血来,同时用清水清洗,目的就是把毒液排出来,再用辫子或布条在伤口处上端捆住,防止毒性更快地扩散,但不能捆太紧,不然血液不循环。

父亲立即翻一本绿色封壳的医药小册子,有手掌那么大。由于蛇毒已扩散至左小腿,他在我左大腿捆上母亲以前剪下来的长辫子,用医用针头在受伤处扎出血孔,用火罐把瘀血拔出来,再把捣烂的黄豆叶加上一些药粉一起敷上,最后包上纱布。刚开始几天我不能走动,就躺在床上,把左脚搁在床沿,整个左腿火辣辣的,胀得非常难受。我的蛇毒就这样给父亲自学的知识治好了。

当然,父亲的医术最令人称道的是,上世纪80年代中期,他用一个偏方治好一个患癫痫病的十五六岁的女孩。女孩家住在大山里,是听我们村上的她亲戚说父亲医术好,抱着试一下的心态,她家人叫父亲去治病。她家为治病已负债累累,且病情没什么好转,那时也没有医疗保险,治疗费一分一厘都自个掏腰包。我记得父亲说没要治疗费,在无法拒绝主人的好意下收了几截松木料,叫木匠为我和兄弟每人制作了一个装书的木箱。

那个年代在农村,赤脚医生这个行当,可说是全科大夫,除了给人治病外,谁家的家禽家畜病了都来找父亲去治。他说救死扶伤是他的天职,一头牛一头猪可能一家人的全部家当。我曾问父亲,畜生病了怎么治。他说跟人一样,只不过在剂量上有所区别。有时父亲还要迎接新生命的诞生——当接生婆。

父亲把他的一生献给了农村的医疗卫生,他深爱这个职业。他说20岁就入了党,是党培养了他,做人不能忘了恩,活到老干到老,只要干得动就不要停,不干觉得心里空荡荡的。60岁后,他还要干,到另外一村又干了几年,直到患上食道癌,我们才彻底不让他干了,他想干也干不动了,已走到了生命的终点。

在父亲最后几天的日子里,他清楚自己的时日不多,把我和兄弟俩叫到身旁,指着他背了几十年的医药箱用很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传——承——下——去。”我明白父亲想表达的意思,他的医药箱,装载着他一生的梦想和走过的路,有酸甜苦辣,有人生百味,有人情世故。他曾说过希望孙子们有人学医,虽然这行挣不了多少钱,但这个职业永不过时,只要肯钻研,医术好,越老越吃香,受人尊重。

2019/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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