柑桔,在川渝地区,泛指柚子、广柑、无核桔、橘子、脐橙等。以果肉的颜色来分类,柚子又有红心柚、白心柚之分。在这些水果中,我对柚子情有独钟,尤其是红心柚。在我们川东当地,柚子又俗称柑子。
随着农技的不断发达,现在市面上的柑桔,琳琅满目,品种繁多,有进口的,更多是国内的,有些都叫不出名字,但基本是万变不离其宗,不会超出上述几大类。
每年中秋,我再忙也要抽空回趟老家,一则与父母一起过个节,二则中秋的次日就是父亲的生日,为父亲过个生。这成了雷都不能打动的例事。
前年父亲因病去世后,母亲就被我接到城里,老家就只有老屋、那条灰狼(父母以前养的护家狗)和柑桔树。老屋托给大娘家看管,灰狼被送给隔房的三娘家豢养,而那些柑桔树就交给了大地,顺其自然了。
而今的中秋放假回老家,只为一件事,就是在父亲生日当天,去他的坟头烧把纸、点柱香,权当是给他过阴寿吧。
而今年是个特殊年份,农历闰年,又恰逢中秋赶在了国庆长假期间,跟国庆同一天,非常巧合,此乃万家团圆、举国同庆之大好日子。
每到这个季度,老家的土地上,处处可见柑桔压弯枝头的景象,低垂至地面,伸手可摘。那黄澄澄的柑桔,一个个似灯笼挂在树上,散发出诱人的特殊清香,除了提神外,更是直接刺激我的味蕾,直咽口水,无不令人心旷神怡,沁人心脾。那是大地的馈赠,是乡亲们的勤劳,是乡亲们的笑脸。
父亲在世时,我家那些柑桔树,因他勤于善于管理,每年都要收获几千斤,还要换些钱。摘柑桔,是父亲在这个季度最高兴的事了。当他亲手把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柑桔摘下,小心翼翼地放进背筐时,总会露出灿烂的笑容,像尝了蜜一样甜。
而今那些柑桔树,被杂草缠身、藤蔓围绕,果子很少了,有些树一个果也没挂。只有房前那棵柑子树还挺拔,还傲视天空,结了不少柑子。
小时候,我最喜欢吃红心柑。而破柑、吃柑的过程又是特别享受的了。直到现在也是,没变,不知怎的,如此迷恋。
先用小刀把柑子尖部平整地削掉,而削的厚薄,很有讲究。厚了,会伤及果肉;薄了,且会影响下一步的破柑。这恰到好处的火候,就全掌握在破柑人的手上了。然后用刀尖把柑子沿外围轻轻划出一道道口子,刀尖要划破柑皮,又不能太深,与果肉似接非接的那种极好。尔后用单手拇指撑开,就露出圆椎形的果肉。而剥开的柑子壳就像一朵盛开的莲花,很美。如果把它轻轻合拢,然后把之前削掉的柑子尖部盖上,晃眼一看就是一个完整的柑子。这种囊中取肉,又不破坏外形的破柑方法,不知是谁发明的,很是聪明,我就把这归于是祖辈的智慧吧,当地人都是这样破。然后两手大拇指伸进中心椎眼,用力一掰,圆椎形的果肉就一分为二了。再用手指沿着果肉的沟壑稍用点力一划,一瓣一瓣的柑子就分开了。最后用手指剥开,露出红色的果肉,轻轻一抖,籽粒顺势掉落,留下精华,一口咬进嘴里,那种酸中带甜的味,美滋滋的,令人回味无穷,食欲培增,简直不摆了。
小时候我家没栽种柑子树,栽种得最多的是广柑和橘子。这两种果树经嫁接后,三年就可挂果。时间短,见效快。父亲常说,桃三李四柑八年。这句话说的是这三类果树的挂果时长,通常桃树要三年,李子树要四年,而柑子树则要八年。父亲嫌柑子树八年才开花结果,时间太长,所以干脆就不栽种它。那个时候,父亲想得更多的是怎么样更快更多的挣钱,供我们一家五口的生活,还有我们三姊妹的学费。所以我家菜地全栽种了广柑树和橘子树。
这个时候要吃柑子,就只有偷偷摸摸去摘四公家里。那时全塆上下,就只有他家有一棵柑子树。据我婆说,这棵树是四公成家时,曾袓父母分给他的,就在房屋前。
如今四公四婆早已归西,而这棵柑子树还顽强地生长在那里,每年照常结了不少柑子,同样是顺其自然了。由于四公家没有儿子,三个女儿出嫁后,房屋和那些果树就没人管,几乎处于自生自灭状态,只是偶尔他的二女儿过来看下。现在她们也都上了年纪,各有一家人了。况且人老了也没多少精力和体力,哪顾得过来。
柑子树的寿命很长,如果没有虫驻,活几百年不在话下。
我们三姊妹长大各奔西东后,老家就只剩下父母了。这时父亲想得更多的是让我们在城里不去买柑桔,也能吃上新鲜正宗的水果。于是他栽种柑桔的品种越来越多,有柑子、脐橙,还有血橙。想的是让我们换换口味。吃不完的才拿去卖。
那时每年收获后,父亲要把柑桔贮藏一段时间,不急于上市。他说刚摘下的果子,卖不出好价。直到过年才挑到街上去卖。而广柑放置时间更长,到第二年播种玉米时,才翻去卖。这个时候的价格比刚摘下时要高出好几倍。不过贮藏柑桔却是一门学问,温度要适当。温度低了,要烂;温度高了,要干,没有水分。这些绝活,父亲拿捏得有分寸。
今年国庆放假回老家。一则参加三爷的七十岁大生,二则为父亲,三则顺便摘些柑桔。
三爷的生日本是农历十月初六。平时他过小生没做,因过大生,又加上子女亲戚朋友平时都在外,所以就利用国庆放长假提前过,有人来才热闹。他刚好选的日子与父亲的生日同一天。
我和弟早上9点就从城里开车出发,40多分钟就到了老家。与三爷三娘和一些认识的乡里乡亲招呼后,离吃饭还有点时间,我们回到老屋,把门窗打开,让它透透气,见见光。尔后,去父亲坟头烧纸点香,完成我们的既定仪式。
我站在柑子树下面,抬头仰望。低处的很容易摘到,高处的只能望柑兴叹。我们挑选大的摘,根本就摘不完,太多了。更多的是让它自生自灭,果熟蒂落,融入大地,化为泥土。父亲在世时,不会让他的果子浪费一个。在他眼里,那些果子就像他精心培养的孩子。可如今,一切来自大自然的事物,都回归了原位。
在摘柑子那瞬间,我忽然感觉好似去年就是昨天。因为也是这一天,去年我和弟以同样的方式摘柑子,我用棍子捅,他张开双手接,也站在同一棵柑子树下面交谈。不知不觉父亲就会进入我们的话题,不知不觉我们就沉默了,为父亲,为过去,为永恒。
“这一年真快啊!”弟说。
“是啊!太快了,就像是昨天。”我说道。
往年的柑桔香味还未散去,又是一年收获季的到来。
老婆说,如果单单是为了回老家摘柑桔,豆腐搞成肉价,来回不够车费钱。是这样的,如果仅算经济账,是划不着。可有些事,不能这样算。套用公式的数学模式,对父亲留下来的果园,是算不出答案的,是无解的。因为柑桔树有生命,它的根须扎得太深。所以尽管无人管理,柑桔树照样每年开花结果,等我们回去采摘。虽少,但总有。
转眼,父亲离开我们两年多了。两年来,我无时无刻不思念父亲。每每回老家摘柑桔,更让我的思念猛增。
树大分丫,人大分家。随着岁月的流逝,有些人,有些事,就永远成为了故事,沉静在了那一方山水之间,默默地静听风雨,观看日月。一经翻出,就会泛起阵阵涟漪,让心灵回归本位,享受原始的美感和恬静。而无论怎么分,那棵树的根须还在原地,吸收水分,孤独自在地生长。
又是一年柑桔香。
这就是我的家乡,川东门户——四川邻水,每到这个收获的季节,处处可见黄澄澄的果,遍地绽放金灿灿的脸,满坡散发清悠悠的香。因为这里享有“中国脐橙之乡”美誉,在脱贫攻坚、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道路上,乡亲们因地制宜、坚定向前,挥毫一方水墨,绘画一地精彩。
2020/1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