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站军姿

经过差不多一周漫长的汽车、火车再军车的时间，我终于来到了驻守大西北巴尔鲁克山脚下某边防军营。一下车，接兵干部列队我们刚入伍的新兵，准备进入军营大门。只见营区道路两旁老兵迎候，跟他们身后的小白杨一样站着稳如泰山，队伍很长，一直排到大训练场，看样子已多时，他们不停地原地踏脚。我们踏入军营大门那瞬间，我惊呆了：他们把双手从厚厚的棉手套里取出，使劲鼓掌欢迎，一个个带着灿烂的笑容，锣鼓声震天动地，无论是掌声还是锣鼓声都富有节奏，鼓劲带气，好似专门训练过。场面如此震撼和热烈，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我分到新兵九连四班。我们班八个新兵，除了两个新疆籍的，其他都是我们一个县一个车皮拉过去的。新疆那两个战友比我们先到军营。班长和副班长把我们接到宿舍，那两个战友也过来帮忙，帮我们放下背包，叫我们准备吃饭。副班长从炊事班打来满满一脸盆鸡蛋面条。我们纳闷，怎么是面条？不是米饭、炒菜。我们谁都没有开腔。埋头只顾吃，而且是蹲在地上吃的。尽管我不大喜欢吃面条，但一路旅途劳顿，总比在车上啃干面包好多了。吃完后，班长才说，为啥来军营第一顿饭是面条吗？以后你们自然会明白，现在说了你们也不懂。这是班长给我军旅生涯中抛出的第一个问题。

我们四班宿舍由于当时有特殊功用，所以我们八个新兵就分散到全连各个班排，加入他们的训练和管理。班长说，这只是暂时的，四班建制不变，几天后，就全班集中了。

我被安排到七班。这个班的班长是新疆伊犁人，副班长是新疆石河子人。当天晚上，我就遇到了军旅第一课——拔军姿。老兵们喜欢把“站军姿”说成“拔军姿”。或许这个“拔”字，最能体现军姿的味了。

我和七班的新兵战友一起，面对火墙，上身只穿一件军用纯棉质贴身穿的衬衫内衣，下身穿一条军用秋裤，一点不觉得冷。我们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是军用品，质量好，又保暖。

新疆的冬天，室外寒冷刺骨，室内温暖如春，炉子的火加旺后，会热得冒汗。我们头顶倒过面的大沿帽，两手中指紧贴裤缝。副班长操一口浓厚的不太标准的新疆普通话，还带点鼻音，脸上也跟我们四班长一样长有“风霜痘”，说今晚训练我拔军姿。可能害怕我听不懂意思，他又补充说就是训练站，第一次站的就看谁能站下来，站过的就要看谁站得标准。他定好闹钟，说时间不长，就一个小时。我的天啊！我简直不敢自己的耳朵，以为听错了，我悄悄问旁边一位四川奉节（那时重庆还没直辖）籍战友，他说就是一个小时。他是这个班的兵，比我早到，已经训练几天了，这是每天晚上熄灯前的必修课，一个小时的军姿，一个小时的体能，雷都打不动。尽管我们说话的声音很小时间很短，但还是在掉一根针在地上就能听到的环境里，被副班长听到了。他走到我身后，贴着我耳根，叫我“闭嘴”，声音虽小，但气量很大，听得一清二楚。他在我双手和裤缝之间分别放一张新扑克，叫我夹住，说不能掉下来；话音刚落，他又说，掉下来也可以，不过每掉一次加五分钟；他在比我早到部队的其他战友紧贴脖子的衣领处别上别针。这别针尖头朝上，头稍微有点偏，就会被刺着。我们面对火墙，大汗淋漓。刚站那会儿，我还在听副班长讲从来没听过的新鲜话（就是站军姿的动作要领），感觉很好奇。明明是站，怎么他非要说成拔呢？他说，拔军姿，是军人的第一课，军姿拔好了，接下来所有队列动作就好训练，也就有了军人的样子——站如松，上顶天，下立地，纹丝不动，铮铮铁骨，势不可敌。这一下让我想起了“力拔山兮气盖世”这句话的豪迈。

不知不觉，我贴裤缝的双手变麻木了，我只顾站，他说的什么都不清楚，我左手边的扑克什么时候掉了也不知道。这一掉，增加了五分钟。副班长又说，如果仅以为双手轻轻放在裤缝处就可以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不仅仅是一个五分钟，可能会更多。我这时发觉，手必须用点力，才明白“紧贴裤缝”这个动作要领“紧”字的含义。

那晚，我站了一小时十分钟，没有站倒。由于我刚到军营第一天，七班长特别开恩，只训练了我军姿，体能训练就免了。我一躺在床上呼呼就进入了梦香。

其他的什么头要正，颈要直，两眼平视前方，炯炯有神，下颌微收……随着这第一次站军姿，随着后来的各种军事科目的训练，慢慢地我越来越明白了更多。

军姿，作为军人的基本功，是最能体现军人的形象和特征的。是否当过兵，往那儿一站，一看站相或看双手放的位置和手形就一目了然。所以直到现在，我在单位里，有时集合时一个站的动作，同事说一眼就知是转业军人出身。是啊！14年军旅生涯，这身板早已被烙上深深的印迹，从头到脚，一身军味：发型平头，走路甩胳膊，大步流星。

这军人的第一课，老兵们为什么喜欢说成拔军姿。大抵是因为他们想要每个新兵经过训练后，成为一个真正的军人，站出挺拔，站出“力拔山兮”之势，不管春夏秋冬，风霜雪雨，“我自岿然不动”，个个似“猛士兮守四方”，犹如钢铁长城，铜墙铁壁，为家园遮风挡雨，为祖国守护和平。（《兵之初》之二）

2021/1/4草，2021/1/5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