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总有一些人和事会不经意间想起,那是珍藏了二十多年的老酒,一经打开就散发出悠悠的绵绵的清香。
军校毕业那年的夏天,他终于鼓起十二分勇气,跟计算机系的一位高挑漂亮的女学员上搭上了话。三年里第一次说话,也是最后一次。
他注意到这位女学员很久了。刚入校时,他们教室是挨着的,虽然不是一个系,可每天上下课都经过一条马路,他都能见到她。三年来,他有很多想法,但一直没机会与她说上一句话,那怕是知道她的名字是哪里人就行。
军校那三年,整个人像上足了发条,根本停不下来开个小差,一切都正步走固定好的道儿。但青春的燥动固定不了,还是悄悄在发芽,在狭小的心房里转圈。就像后来在操场里转圈一样,始终没有走出边界。
那是周末的一个晚上,不上自习。南京的夏天让人喘不过气来,知了“知知”的声音到了晚上还在头顶旋转。他独自一人在教室里吹笛子,吹的是那首在边疆当战士时学会的《骏马奔驰保边疆》。笛声清脆、幽扬,传到不远的操场上空中回荡,这笛声也伴着那位女学员在操场上转圈。因为还有一年她就毕业了,她要好好独自一人转转这个令人难忘的操场,在这里,她从一个弱小女子变成了飒爽英姿的女学员。
教室里风扇的把风都吹热了。他走出教室来到操场透透新鲜空气,吹吹夏日的凉风。操场上几乎空无一人,除了那位女学员。她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衬托着她高挑的身材,就像一位仙女飘飘地下凡。
“你也转圈啊”女学员主动跟他说。
“刚在教室吹了一会儿笛子,热得很,出来透透气。”他回答到。
“我听到了,原来是你吹的啊。”
“是我吹的,这首歌曲我当战士时就在吹,百吹不厌。”
“吹得很好,好听,也准。”
“没想到我的笛声吸引了你这个素昧平生的忠实的听众。”
女学员忍不住扑噗一笑。
“你还有几天就毕业了吧,真快啊,我是地方生(指高中应届毕业考上军校的学员)还有一年。”女学员自我介绍到。
“你怎么知道我就要毕业了?”
“我们俩教室是挨着的,我们是同一年上的军校,你是从部队考上的三年大专。前年下大雪,我们在教室外打雪仗,你的雪仗打得好,还扔了一个雪球打在了我身上,我喜欢雪,也喜欢被雪球打的那种感觉。”女学员说,“大一结束时,我知道你去考了专升本,好想你当年考上,跟我一样读四年,就是本科了。”
他一下像呆若木鸡似的定在她身旁。
是的,大一结束时,学校有政策,可以专升本,但必须过几门考试,他栽在了英语上。高数一点没问题,政治顺利通过,就是英语拦住了他。
“我英语一直不好,没及格,要不就通过了。”
“唉啊,你早不说,我英语蛮好,我可以帮你补啊!”
一切都过去了。军校严格的生活使学员们都无暇顾及周围的人和事,除了学习与训练,他也不例外。
“毕业后有什么打算。”
“哪里来哪里去,部队生(指从部队士兵考上军校的学员)都这样,回新疆。”
“你以前在新疆当兵?那里艰苦吧?很冷吧?”女学员滔滔不绝地问。
“习惯了。新疆很大很美,我很喜欢那里。”他回答到。
他们一起围着操场就这样一问一答地聊天,也不知道转了多少圈,女学员抬手看了看手表。
“几点了?”他问。
“快吹熄灯号了。”女学员说。
“那我们回去吧。”他说。
“我叫XX,郑州人,计算机系的,毕业我回老家一个部队。”女学员临近离开时告诉了他三年来一直想知道的。“在部队好好干,那里冷,多穿点,注意身体。希望像你吹的那首《骏马奔驰保边疆》一样去工作,有机会还想听你吹那首歌曲。保重。”分手那一刻女学员情不自禁向他说了最后一句话。
一年后,女学员也毕业了,不知道分到哪个部队。在通讯不发达的那个年代,他与女学员之间就失去了联系。
多年来,女学员的话一直在他脑海里回荡,那是青春的表达,是心底的清香,是战友的激励。他没有辜负女学员的叮咛。
军校操场那几圈,让他的青春更加丰满,更有上好的回甜。
2018/12/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