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完成军校三年学业后,面对毕业去向时,我有三个方向:一是甘肃天水,二是新疆库尔勒,三是新疆乌鲁木齐。队长特意找我谈话,把这三个方向的部队性质介绍后,听听我的想法。
对于新疆,我是有特殊情感的,当兵第一站就在新疆托里某边防部队。从那时起,我爱上了新疆,爱上了这个祖国辽阔的神奇而富饶的疆土,在这里我得到了质的变化,考上了军校,走出了“农门”,实现祖祖辈辈梦想有朝一日脱离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村生活,是这块土地培养、养育了我,所以我决定回到新疆。又考虑到自己的专业能尽情发挥,我选择了乌鲁木齐。因为这里驻守一个特殊部队,我所学的知识可以更好地发挥作用。
后来的事实证明,我的选择无疑是完全正确的。
我到了这个部队的第三年,新疆军区一个非常重要的军事行动,需专业人士做前期的保障准备工作,为此,上级命令我所在部队派一名专业军官前往完成。这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部队首长经反复考虑,落在了我头上。当时我还是一名排长,就带一名士官至南疆执行了一项非常特殊、紧急、重要的军事任务,而且完成得非常漂亮,搞了一周时间,为军区部队建设和军区首长决策做出了默默的努力和贡献。每每想起那段往事,就激动不已。由于是军事秘密,直至今天,我对那次执行的是什么任务,只字不提。在金一南将军的一篇文章《灵魂与血性永远是军人的脊梁、胜利的刀锋》中,列举了亲自谋划和指挥那次军事行动的时任新疆军区司令员李良辉将军军旅生涯的点滴往事,但就没有提及那次行动,或许这跟军事秘密有关吧。
说来话长,我与这位李司令员恰巧有一次照面。
那是当年“西部—99”演习时,在新疆库尔勒的大漠。那会儿我还是一个刚军校毕业一年的小排长。一天,我正带领全排战士在检阅台前平整场地,做最后的收尾工作——划线,也就是划框框,给每个演习部队接受军区首长检阅固定位置。库尔勒的大漠真大,一望无边。检阅台搭在偌大一块非常平坦的场地中央,正对着风口。风,只要一来,就奇大无比,飞砂走石的,能把我们给吹飘起来,人必须与地面保持一个角度斜着走路,才不会被吹倒。我们往戈壁地面洒的石灰,瞬间被风刮得无影无踪。最后,我想了一个办法,想起小时候看到父亲用石灰水粉刷墙壁,干了后就变白了。我指挥战士把石灰用水化成石灰水,装进大茶壶,用淋的方式来划线。管用。可风一旦来,战士们的衣裤上全被石灰水浇透了,干了后,就白花花一片,有时被风吹卷在脸上,火辣辣的灼痛,眼睛都睁不开,不得不戴上护目镜。但这个装备时间戴久了,会使人感觉极度不舒服,眼部周围的肌肉被勒得死死的,哪有裸眼看世界看得清楚,不受束缚安逸呢。部队司令部的中尉董参谋在一旁催促,也就是“督战”,叫赶快点,一会儿军区首长要来看场地建设情况。我从受领任务那会开始,就没有怠慢,也不敢怠慢,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更何况我还是一名刚起步的最年轻的干部——军中最小的官——少尉排长,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我们正埋头干着,突然几辆军用小车风驰而来,其中一辆直接驶到我身边,把我吓了一跳,以为是来训自己的。我不能跑啊,一跑像个啥,我又没有作贼,我是在干光明正大的事,不就是因为风大,这个划线任务半天完不成吗,不至于这个阵式吧。尽管自己是个小排长,军中最小的官,但也是光荣的一名人民子弟兵啊。车停稳,从里面钻出一个光头老头,头皮发亮,精神矍铄,目光有神,高大威武,身材笔挺。我把护目镜取下一看,我的天,是李司令员。他肩上的两颗将星熠熠生辉,映得我心花怒放。这是我首次近距离接触将军,看到将军军装肩牌上的金星,闪闪发光,那是将星的标志,我心跳加速。以前都是远望,没想到今天零距离了。李司令员健步登上检阅台时,正从我眼前不到一米的距离经过。本能地,我迅速立正,向李司令员抬起了右臂,标准地敬了一个军人至高无上的军礼,注视着他。原来李司令员要从我站的位置处上检阅台,我刚好划线到了梯子处。我这才抬起头仔细看了看这个检阅台,威武、雄壮、庞大、气派,完整看清了它的整体结构。上检阅台,必须要从搭建的梯子上。李司令员也本能地抬起了右臂,给我还了礼,看了我一眼。我的肩上虽然也有星,可这颗星与李司令员肩上的星,那简直是天壤之别,有相似,更有别。
从那以后,我有了更高的目标,有了更远的方向。
如今,李司令员和我都已脱下军装,离开了部队。李司令员一生阅兵无数,阅人无数,对那次与我擦肩而过的人生机缘,也许不记得。那次李司令员去,是亲临一线检查检阅台的搭建情况,确保检阅演习部队当天绝对安全。由于时间匆忙,工作人员没来得及安排李司令员接见施工官兵,我的名字没人跟李司令员介绍。但我永生难忘,将军给我回敬了一个军礼,一生的莫大荣耀。
但我还是不会与之关联起来跟人摆谈,我那次究竟去执行的什么任务。那次军事行动完全包括我的前期任务。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任何一项军事行动,都是由若干个子行动构成,不能只有光鲜场面上的事。战争更是如此。就像电影《长津湖》中我军一位首长所说,我们面前的敌人,除了美军,还有天气,后勤物资跟不上,这仗没法打。事实也如此,厚棉衣棉裤跟不上,在零下三四十度的天气,还没见到敌人,自己就成了“冰雕”。据央视军事报道:“1950年,朝鲜战场长津湖战役,黄草岭阻击战中,连队前身20军60师180团2连,奉命坚守黄草岭阻击美军,全连125名官兵,为了不暴露目标,身着单衣的他们,趴在-40℃冰雪覆盖阵地上,保持着随时向前冲锋的战斗姿态,最终全部壮烈牺牲,化作一座座冰雕,自此这支连队,被后人称作为‘冰雕连’。”
所以,对于那次军事行动,我认为自己的作用非同小可、至关重要,这也是为什么至今我一个字也不说的理由。包括拥有的那项独特军事技术,也是个秘密。尽管现在转业到地方工作已16年了,依然牢守当年军事秘密,永藏心里,浸入血液,直至生命终止。
后来有关文章才披露,那次军事行动的代号叫——“昆仑—2000”,才知道自己参加了一个大行动。
从军14年,值得回忆和荣耀的事很多,在我看来,件件都是。光亲自参加两次军区级的行动,就能分别写一部书。那气势、那场面、那劲头、那豪情……那风烟滚滚、那铁马啸啸、那焰火烈烈、那沙场点兵……常常在我脑海萦绕。
2021/11/10写,2022/07/06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