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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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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鸟窝,那窝鸟蛋

这是个连续的故事,分两部分:一部分是四十多年前,掏那个鸟窝;一部分是二十多年前,揭晓“鸟蛋失踪”。

“谁能爬上那棵树,那个鸟窝里蛋就归谁。”隔壁大堰塆上的小伙伴早放出话来。

“我去。”我跟堂兄说。

为了练就爬树本领,我专门去爬一根竹子。

每天放学回家,作业一完成,背起背篓就往坡上跑。打猪草是借口,同时也是我义不容辞的家务活,必须完成;还有一件事,就是练就爬树本领,与堂兄一起,这成了我俩心照不宣的约定。不日,我便掌握了爬一根竹子的本领。

其实爬树比爬一根竹子容易得多。树皮精糙,摩擦力大,树有枝杈,只要能承载一个人重量即可,通常小孩子体重都不重,何况那时的我身轻如燕。竹子不仅光滑,且四周无可承之物。那棵树名叫夜槐树,很高很高,真的是参天大树。要不然,大堰塆上的小伙伴不会放出那样的话来。在那个年代,看见一个鸟窝,就是我们小孩子非常高兴、令人兴奋的事,因为鸟窝里通常有鸟蛋,鸟蛋就是我们的营养。他们放出话来,不外乎有两层意思,一是谅我们不敢爬那棵树;二是想看我们的笑话。如果爬到中途上不去了,也就是说没能取到那个鸟窝里蛋,半途而废,我们失败了,他们会讥笑我们,会把我们笑到学校去,甚至笑到更远的地方。估计他们确实不敢上,要不然早成了他们的囊中之物。虽然那棵树是他们塆上的,但他们也只能每天望窝兴叹。鸟窝都是野生的,私下的我们小孩子约定俗成,只掏自己塆前屋后的。我们生存的空间就以居住的小小的塆为界,那是我们小孩子的乐园和江山。越界要经过人家允许,否则,必定发生“战争”(指骂架,甚至出手)。

那棵树的树杆中途有一截没有任何枝丫,无可抓之物,全凭四肢抱紧树杆往上爬,所以必须要掌握爬光滑竹子的本领,这样上树后,心就不慌。俗话说,艺高人胆大。

一天放学回家,吃完饭,我和堂兄背起背篓径直来到那棵树下,商量着怎样爬上那棵树,掏鸟窝,取鸟蛋。站在树下,我抬头望,那个鸟窝就像挂在半空中,实在太高了,又实在太诱人了。堂兄恐高。我说我上,如果有蛋的话,他就爬到中途来接。

在树上掏鸟蛋,要有技巧,掌握不好,会把蛋弄破,前功尽弃。鸟蛋脆弱,蛋壳薄,易碎。在生存中,我掌握了一门方法,取到鸟蛋后,把蛋放在嘴里轻轻地含着,蛋在软软的嘴窝里就安全了。但这样会把我的小嘴撑得像个圆圆小鼓儿,有时遇鸟蛋大的或多的,还有小嘴鼓的时间长了,小嘴就特别难受,而且嘴巴必须用气时刻鼓起。因为蛋的周围是坚硬的牙齿,稍微一碰,蛋就破,满嘴蛋液。取到鸟蛋,我们就可以美食一顿,我在心里美滋滋地想。

当我爬上那棵树时,一对大鸟不停地围绕那棵树和我飞来飞去,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恨不得直冲下来把我啄咬一顿。我知道它们对我的行为表示抗议,但又无可奈何。我使出全身力气,爬啊,爬啊,爬得我大汗淋漓,手脚软,终于够到了鸟窝。

这是一种土名叫“黑牛屎八”的黑色鸟(长大后才知道书名叫“八哥”)垒筑的窝,这种窝的外围材质是泥巴,里层是很柔软的细细的干草,类似于屋檐下燕子的窝,非常漂亮结实,简直就是个艺术品。鸟的嘴和脚是黄色,体形大小似鸽子;蛋的大小如鸽蛋,颜色为白色。这种鸟在川东一带很普遍,到处都是,繁殖力极强,因为它的窝通常是垒筑在高大的乔木上,没有一定胆量和爬树本领根本别想指望。

我一看,有四个蛋,一摸还有点热乎。我跟在树下一直张望着我的堂兄大声说,有四个蛋,叫他爬上树到中间接蛋。鸟窝原封不动,我把鸟蛋小心翼翼从鸟窝取出,一个一个轻轻放进嘴里,此时根本不敢出大气,生怕碎了。然后我顺着树杆慢慢下,下到中间,把鸟蛋从嘴里取出递给堂兄,他也按我的方式,把蛋放进嘴里……我俩通力合作,完成了一件在其他小孩子看来不可能完成的大事,我们成功了。

看着那四个鸟蛋,我们高兴极了,但当天的任务还没完成,背篓里的猪草一点也没有,必须把蛋暂时藏起来,随身携带肯定不行。我们边走边商量,最后定下方案:埋在地里。我们找到一块平坦的地方,挖出一个小坑,用树叶把鸟蛋轻轻包好,一起放进坑里,然后用泥土回填,消除作业痕迹,背起背篓往九队方向打猪草去了。

中途突然天气变化,打起雷来,还闪电,我们急冲冲往回赶,来到我们埋鸟蛋的地方时,已下起了大雨,地面全湿了,还打滑。我们没有找到埋鸟蛋的位置,怎么找也没找到。我们的衣服从里到外湿透了。我们心急火燎,对掩埋鸟蛋位置的记忆好像瞬间消失。我们坚信不可能,明明是这个位置,怎么刨开土后不见蛋呢,就连包裹蛋的那几片树叶也不见了,像土行孙遁了土。我们当时定性为“鸟蛋失踪”。

我们怀疑是阿祥,因为在我们埋下鸟蛋后,见到了他。阿祥是大堰塆的人,最早放出那话的人也是他。我们掩埋蛋时,也不知什么时候他从坡下悄悄上来了,问我们在做啥子。此时我们把鸟蛋已埋好,回答没做啥子,在打猪草。我们认为做得天衣无缝,随便给他扯了个谎。过了几天,我们问是不是他把鸟蛋取走的,他说没有。那时只要我见到阿祥一次,就问一次,但他的回答从没改过口。

这个事我一直在追问,追问到我小学毕业上中学。中学时住校,一周回家一次,碰到阿祥的次数就少了。高中毕业我当兵后,这个事慢慢就淡出我的视野。

那窝鸟蛋不翼而飞,我一直耿耿于怀。那个神秘般的鸟蛋究竟到哪儿去了?在我心里一直有个问号,想把它拉直。

掏那个鸟窝后二十多年过去了,当年的小孩子长大成人,也各奔西东。一年冬天,我从部队探亲回老家,碰到阿祥,开玩笑似地又问他,那窝鸟蛋是不是他取走的,也不再追责了。我说,当时我们的记忆没有出错,那窝鸟蛋也不会遁土和不翼而飞,肯定是他,因为当时没有任何外人,除了他。此时彼此都很坦然,不再为一窝鸟蛋打架了。他嘿嘿一笑,说是。他说那时为什么不敢承认,害怕我和堂兄收拾他。问他怎么发现的。他说,当时他一直在看我和堂兄爬树取鸟蛋,就悄悄地跟随我们,看我们如何放置那窝鸟蛋,知道我们不可能揣在身上去打猪草,我和堂兄商量的说话声音,他在坡下就听见了,隐约听到说“把蛋埋起来,等打完猪草回来取”,等我们走远后,他爬上坡来,到处寻找我们的鸟蛋,看到地里有一处位置有新鲜泥土,于是轻轻把土扒开,露出树叶,打开一看,四个鸟蛋,高兴得不得了。好个阿祥!他说完,我在他身上轻轻擂了一下,他也没躲闪,我们相视而笑。

此时,“鸟蛋失踪”终于不攻自破。我还想了解更多的事后细节,我甚至天真地想阿祥仁慈些,又问他,把鸟蛋放回那个鸟窝了吗?他说,他要有那个本事的话,就轮不到我们去掏那个鸟窝了。接着我又问,那怎么处置的?他说,吃了。怎样吃的?是生吃还是熟吃?他说当然煮来吃的。对于那个年代不到十岁的小孩子,在心里没有仁慈概念,只有占有,不让自己饿肚子。

我想当时他肯定喜出望外,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呀!他不劳而获。如果他承认,以当时的气愤,我和堂兄肯定会把他揍一顿,并且还要他归还四个同样的鸟蛋,才能一解心头之恨。我和堂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坐享其成。

时间是治愈一切不愉快甚至仇恨的良药。如今一切释然,心如止水,还是一段美好的往事。

儿时的乡村,不仅是我们的乐园,也是鸟儿的乐园。

时光啊!你可仁慈些,倒流吧,让我静静地守着那个鸟窝,看着那窝鸟蛋慢慢孵化,小鸟长大。

哦,远去的鸟儿;哦,逝去的童年。

2022/1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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