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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浩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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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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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忘却的记忆

 

棘子刘决口纪事

 

坐落在山东省东营市垦利区胜坨镇的棘子刘村,是一个依偎在黄河岸边的小村庄,她与星星点点分布在黄河下游的其它村庄没有什么别样。她依河而建,向河而生,头枕河岸,脚踩大地。这里的村民听惯了波涛唱歌,看惯了白帆点点,过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这样的村庄,在黄河两岸比比皆是,就是这样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村庄,却由于黄河曾经在这里决口的缘故,名声大噪,声名远播。

反常气候埋祸端

“棘子刘、王家院,开了口子要了饭”,这首民谣说的是黄河在棘子刘村漫溢决口的往事,这首民谣在黄河下游广泛传播,到今天已经传唱了近百年。有人说“遗忘历史就意味着背叛”,这可能是这首民谣至今传唱不衰的目的所在吧!为了牢记历史,警醒后人,今天笔者试图回溯那段历史,带大家走入公元1928年2月22日,农历二月初二,梳理这天前后发生的事情。

对棘子刘村的人们来说这年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年份,1月22日初夕这天是4九的第4天,本应是“三九四九凌上走”的天寒地冻天气,却罕见地气温回升,出现了“暖风熏的游人醉”的场面,让人们在沐浴着暖暖的“春光”中度过了一个欢乐的春节。

封冻的黄河竟然有了融化的迹象,本是蓝莹莹的冰盖出现了发白、裂纹和松动现象,与岸边连接的冰层出现了缝隙,冒出一股股细流,当地人称之谓沿水。春节过后是走亲拜年的大好时节,棘子刘村的刘姓村民与对岸韩大庄村的刘姓是同族本家,往年都是踏着冰过河相互拜年,今年也只能作罢。

过了元宵节,人们还在享受着温暖的时光,盘算着地里该播种什么农作物,忙着挑选种子,收拾农具,准备好春播春种的各种事宜,准备在新的一年里开个好头,也不负新年里的大好春光。

“五九六九顺河看柳”。本是万物复苏,柳芽萌动的时候,却突遇一场始料未及的倒春寒打乱了人们忙碌的节奏。强劲的西北风吹着尖利的号角再次把寒冷撒向大地,把三三两两在户外晒着太阳聊天的人们撵回了家中,渐次柔软的柳丝被狂风吹佛的有些僵硬,把河中融化的冰块再次缝合连接到一起,长长的河床里又盖上了一条厚厚的冰被。

村里的人们纷纷议论起这场倒春寒天气对冬麦的影响,发表着各自的见解。然而,一些年长的人们却讨论起了反常气温给黄河带来的变化。有人说马上要进入七九了,正是“七九河开,八九雁来”的节气,突然间黄河下游再次封河,情况可有点不妙啊!有人问为啥不妙。

这人说:现在黄河上游气温回升,冰雪融化,上游很快就会开河,上游的冰块在河道内向下奔涌,来到下游被突然封住的冰盖挡住,容易形成冰坝,造成河水徒涨,发生漫溢,决口等危险清光绪9年(1883)至宣统三年(1911)的28间就有15个年份决口。前年的卢家园子漫溢成灾大家没忘了吧!就是主河道被冰块堵住,河水急涨,从没有堵复的卢家园子决口处溢出,淹了汀河、辛庄、韩家垣、汪二河等村,想想太可怕了。人们被他说的面面相觑,一脸惊骇神色,各自也只能在忐忑不安中默默祈祷,祈求上苍保佑。

2月15日前后,河务部门根据上游开河和当地气温情况,做出了要应对“武开河”的预测。用增加观测人员,加密观测频次,积极调配物资,人员上堤巡查等措施来应对。此刻,黄河河道内冰流不息,冰块有大有小,大的有间房子大小,小的似一张方桌面一样。一块块大小不一,参差不齐 ,密密麻麻的冰块,顺流缓缓下,沿河慢慢行。

求神问卜祸岂知

随着凌情的变化,黄河河工们的焦虑心情与日俱增,有人提议,可否请神明问卜当前情况,求神明指点迷津。这一提议得到了人们的一致赞成。问卜黄河凌汛这样的大事,一定要心诚,要请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才能担此重任。河务部门专门派出识文解字的长者前去求神,问一下当前的凌汛如何发展?是否决口?

据传,此次问卜用的是“扶乩”。扶,指扶架子;乩,谓卜以问疑。在扶乩中,需要有人扮演被神明附身的角色,这种人被称为鸾生或乩身。神明会附身在鸾生身上,写出一些字迹,以传达神明的想法。扶鸾时必须有正鸾、副鸾各一人,另需唱生二人及记录二人,合称为六部(三才)人员。运用一Y字型桃木和柳木合成的木笔,由鸾生在默认的沙盘上执笔挥动成字,并经唱生依字迹唱出来,经记录生抄录成为文章或诗词,这些文章或诗词就成了有灵验的经文了。

扶乩后得到了神明的指示,写出了“不是河西是河东”的经文。问卜人员不明其理,再三叩问,神职人员只说天机不可泄露。河务部门认真揣摩后,认为不在河西开口子就在河东开口子,反推也可以理解为不在河东开口子就在河西开口子,却没有明确到底是河西还是河东。(此段黄河为南北走向。)以此推断黄河决堤难以避免,但在什么地点决口,神的意思是黄河两岸都有可能,这样的话范围太广,地点不具体,应对措施和人员很难在这么大的范围内快速到位,有效应对。

随着气温升高,上游来冰渐多,凌情陡然严竣起来。河务部门决定再次请神问卜,这次依旧用扶乩方式进行,请来的经文是“水慢急流”。人们费尽心机也难以参透其中玄机,只能看着凌情一天比一天严重。

这样的事情,今天听来非常荒唐。可从中国几千的历史上看,上到皇帝贵族,下到庶民百姓对信奉神明有着很深的渊源历史。每逢重大事件,遇到突发危险,都要求神问卜,祈求神灵保佑,指点破解方法。

冰坝阻水灾难临

时间到了1928年的2月22日,这天狂风呼啸,飞沙漫天,寒气袭人。黄河河道内的流冰在左岸的王庄险工受阻,速度越来越慢,在巨大水流的作用下后冰推前冰,形成冰挤冰,冰靠冰、冰爬冰、冰钻冰、冰摞冰、冰越集越高,越阻越厚,最终形成冰坝,阻断了水流。瞬间,王庄以上河段的河水猛涨,棘子刘这段大堤本是平工段,平时不靠溜,此时河水、冰块迅速越过滩地扑向大堤。

那时的黄河大堤仅有2.5米高,堤身单薄,在强大的黄河水面前漏洞百出,管涌频现。中午时棘子刘堤段的河水已涨到堤身一半以上,堤上人声鼎沸,忙碌无序,抢修子堰的,探查管涌的,观看冰情的,运送料物的,你来我往,频于堵截,疲于奔命。惊恐的喊叫声,慌乱的脚步声,凄厉的狂风声、冰块的撞击声交织在一起,声声惊心。

棘子刘村的人们从早上就开始忙碌起来,收拾财物,蒸馍烙饼,准备食品,把能穿戴的棉衣都穿上,把能带的东西都打好包裹,做好逃命准备。

大堤上惊恐的“二棚屋子出漏子啦——!”“柳仙庙出漏子啦——!”声嘶力竭的喊叫声此起彼伏,随风传出很远很远。每一次喊叫就会聚集起一帮人,投料填土,冰冻的大地,铁锨挖不动,洋镐刨不动,料物不足,土方难寻,只能眼瞅着漏洞扩大,人们干着急,没办法。

此时,村里的人们拖家带口大都跑上大堤,看着冰水凶涨却六神无主,也只能听天由命。呼啸的西北风把一排排冰块推向大坝,每一次撞击就会将坝身上的泥土带走一大片,塌落的堤身会在河中翻出一个个浪花,发出一阵阵“噗通”声。陡涨的河水像毒蛇般不时从低矮处探头探脑,吐着信子在寻找着下口的时机,瞅准机会漫过堤顶爬上子堰,向背河方向蹿去,在坝顶上留下了一道道的水沟。

大堤上的人们裹着被子一团一伙的聚在一起,听着河里波涛翻腾声,巨冰撞击声每一声都听在耳,响在心,令人胆颤心惊上了年岁的人都明白,决口已成定局,他们生怕说出来不吉利而不加言明,年小的孩童躲在父母身边,露出一双双惊恐的眼神。

在正对棘子刘村的堤段上,漏洞不断扩大,塌方频繁发生,大约晚上八点左右,随着一声巨响,一块巨大的堤身轰然塌落,黄河水如脱缰的野马一般冲出大堤,向着棘子刘村,向着广阔的沃野良田夺路东去。

被困残堤生无昐

河水就像一把出鞘的利剑,迅速切割着口门两端的大堤。口门在不断扩大,由于是地上悬河,河水一旦脱离了大堤的束缚,洪水裹挟着冰块由上而下直接压在200米外棘子刘村的头顶上。漆黑的夜色里,看不见房倒屋塌,家畜卷走的悲惨景况。满耳只有尖叫的风声、骇人的水声。

大堤上不知谁喊了一句:”快往南边跑啊!”人们呼儿唤女,扶老携幼,跌跌撞撞一窝蜂地向南跑去。前边又突然传来“王家院也开口子啦,快往回跑啊!”瞬间,堤上的人们陷入了极大的恐惧之中,两个口门中间仅存的大堤不足150米,两个口门在水流冲刷下迅速扩大,残存的这段大堤眼瞅着一点点被冲入水中。这段残堤成为托起120多条生命的诺亚方舟,然而这段残堤却被洪水一块块蚕食着,面积也一点点的在缩小。真是星夜无光,生死难料。这些人叩天叩地叩河神,听风听涛听命运,虽心有不甘,也只能面对。有嘱托后事的,有虔诚忏悔的。当明白了必须面对时,人们的恐惧反而减轻了不少。

当黑暗退去,曙光出现后,人们放眼四顾。仿佛置身汪洋之中,脚下的残堤犹如大海中的一叶小舟,却无法驶向自己的家园,解救被围困的亲人,抢救自己的财物。家的方向一片凄凉,只见天连水、水接着天,一片汪洋

从口门奔腾而出的洪水,裹挟着巨大的冰块奔涌东去,村前碗口粗的大树,冰块的撞击、切锉,只听“咔嚓”一声,立即断为两截。房屋所剩无几,不时会看到被水冲,冰撞的房屋、院墙在倒塌时溅起的一道道水花,听到落水时的一阵阵响声。在起伏的波浪中,家具、衣物、柴草随水漂动,牲畜、家禽、野兽被水淹得哀号挣扎。人们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有的喃喃自语,有的哭天抹泪,有的捶胸顿足,也有的暗自不语。

此刻,突然有人高喊“我明白啦,我明白扶乩的玄机啦。”人们纷纷聚拢到这位老者面前,听他解读“神”的指示。

他说这次黄河开口子开在了我们棘子刘村,我们村又在黄河东岸,是不是应了“不是河西是河东”啊!大家琢磨琢磨后齐声符合:“可不是咋的!还真准呀!”。老者继续说:“水慢急流”用的谐音,就是“水漫棘刘”村的意思。听了解读后大家先是恍然大悟,后又被惊得目瞪口呆,原来“神”早给我们讲明白了呀!

有人问:“神”说的再对,对我们的生死“神”却没有说,我们该怎么办?长者莫衷一是,众人也默然无语。当前,这些人的安全寄托于脚下的残堤,然而经过洪水一夜的淘刷,残堤已经仅存七八十米长了,如何在残堤垮塌前撤离成为燃眉之急。

“对岸有船”不知谁喊了一声,人们的眼睛齐刷刷地瞧向河面。此时,大家对生命的渴望被瞬间激发出来,一齐大声呼喊求救,摇衣示警。对岸的船只发现了人们的求救,向这里划来,小船在冰缝中吃力地穿行。近了,更近了。但是,经过连续两次靠岸均未成功。

第一次小船从口门偏上的位置向人们划来,船越接近残堤涌向口门的水流就越急,来自口门的吸力就越大,这艘小船在波涛汹涌的浪尖上飘泊,在冰山缝隙中穿插蛇行,忽左忽右,一会儿窜上浪尖,一会儿跌入谷底。岸上的人也心随船动,忽上忽下,为船上的人捏了一把汗。

“不好”。岸上的人一阵惊呼。只见在离口门大约100米时,小船被涌向口门的水流裹挟着偏离了航向,斜着向上游的口门急速飘去。船老大眼疾手快,急忙拿舵转向,俩水手合力反方向撑船,小船转着圈、打着旋在残堤前划了个半圆形弧线向下游的河中心飘荡而去,离堤上的人们却越来越远了。第二次从残堤正面驶来,但下游口门的水流过急,小船远远的就被洪水推向下游。

牢记历史方行远

希望落空,失望充斥,悲观蔓延。一双双无助的眼神,一个个焦虑的面孔,垂头丧气的表情,都在无言地诉说着无耐无助又心怀期盼的伤感与落寞,情绪跌落到了极点。

就在认为生无可盼时,上游驶来了一艘大官船,这艘船船身大,吃水深,水手多,行驶稳,设备齐全。没费多大力气,就贴近了残堤,下锚定船,搭上跳板把120余人有序地接到船上和舱内。这些人竟然无一落水,全部安全上船也算不幸之中的万幸。

据事后统计,史称“棘子刘决口”的灾情,在约5华里的堤段上形成了6处决口,最大的口门正对棘子刘村,共淹没70多个村庄,受灾群众波及十余万之众,仅棘子刘村就淹死多达13人,河东一带尽成泽国,这此决口成为棘子刘村永远的伤痛。

此次决口使棘子刘村的财物被洪水洗劫一空,2000余亩良田变成沙岗林立,刺蓬横行,茅草遍布的严重沙碱化土地;每遇风起,黄沙遮天蔽日,尘土穿门透窗;这样的环境里再也种不出高产庄稼,解决温饱成为困扰该村50多年的严重问题,从此棘子刘村进入赤贫时代。每年在青黄不接的春冬两季,村里的人们会成群结队,远走他乡,过着逃荒要饭的凄凉生活。

也是从那时起,“棘子刘、王家院,开了口子要了饭;关上门,闭上窗,吃饭还喝那牙碜汤”。这首民谣被人们广泛传播开来,民谣真实地反映了灾后人们的艰辛与不易,警示着后人,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如今的棘子刘村早已搬离了原住地,住进了社区的新楼房。人们的物质生活、精神面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该村党支部书记刘克民说:“当前的幸福生活来之于黄河的安全和稳定,有了黄河的长治久安,村里的发展规划才能有效推进,各项生产才能有序进行,农民的小康之路才能越走越宽广”。

是啊,站在棘子刘村原址上,硕果飘香,莲藕卧塘,肥猪满圈,菜疏车装。一派繁荣尽收眼底,今昔对比,一翻感慨油然而生。

自人民治黄开始,黄河人为了不让“棘子刘决口”的悲剧重演,始终秉持实事求是思想,发挥愚公移山精神,从落实毛主席发出的“要把黄河的事情办好”伟大号召,到践行习总书记“让黄河成为造福人民的幸福河”讲话精神,几代人接续奋进,一步一个脚印,跨越了人民治黄史上的一个个障碍,铸就了一个个辉煌,谱写了岁岁安澜的新篇章。展望未来,黄河人必然能够扛起黄河流域生态保护和高质量发展的重任,为建设人民的“幸福河”履职尽责,无私奉献。

2022年7月5日

参考资料:《东营市黄河志》

          《秋实录》  作者:刘雪铮

          我身历的棘刘决口》作者:刘曰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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