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浩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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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初次冰凌爆破经历
一条彩带贯东西，多少文人费巧思。
诗颂词传华章谱，银披玉裹画神奇。
坚冰滚滚撕河岸，沸水频频向坝驰。
雷起蝶飞除隐患，缓流慢淌险危辞。
黄河安危，事关大局。黄河有四汛，根据历史记载，造成灾害的最大险情往往发生在滴水成冰的寒冬季节，人们称之为凌汛。凌汛难防，因为流动的水遇冷结冰，形成的冰块会减缓流速，抬高水位，严重时形成冰坝壅塞河道，至使水位骤然增加，极易发生管涌，漫溢甚至决堤等险情。
黄河人对凌汛的重视程度极高，应对策略为严防，应对措施为及早。为消除凌汛隐患，黄河人会在容易出现卡冰的窄、弯河道进行冰凌爆破，消除冰流阻碍，提高过流能力。为提高操作技能，适应爆破要求，每年都组织相关人员进行冰凌爆破演习。
1983年2月，我参加工作仅仅一个多月就参加了所在单位垦利黄河修防段义和分段在一号渡口举行的爆破演习，成为运输组的一名成员。没能成为前方组成员虽心有不甘，也略偿所愿，稍感心慰。此时想来，那些人、那些事、那个年代，如同昨日，历历在目，每每忆起，总有一丝丝感动涌上心头！
爆破前的准备，必不可少。我们6个人的运输组准备了3辆地排车，6条扁担，12个篮子，其它各组也按着分工准备好了各自工具。
爆破地点设在一号渡口，该渡口因义和险工一号坝得名。1978年5月，经山东省革命委员会批准，在此开设机动船渡口，成立垦利县航运公司，经营横渡业务。1979年春开始筹建，11月8日正式开渡。开渡后，过渡车辆逐年增多，至1986年，胜利大桥通车前，一号渡口日均渡运汽车2560辆，最高每日渡运3050辆。交通繁忙时，每天二十四小时不停渡，排队待渡的车辆绵延几公里，一号渡口成为黄河下游连接两岸交通的最重要渡口。
封河至使一号渡口停渡，造成胜利油田两岸物资运输紧张，油田各单位询问渡口消息，催促渡口复航的电话铃声此起彼伏，一个接一个。航运公司，县交通局为尽快复渡，请求垦利修防段给予支援，帮助航运公司爆破航道，为一号渡口复航创造条件。在这样的背景下，我有幸成为垦利修防段一名最年轻的冰凌爆破队队员， 参加一号渡口航道爆破。爆破现场选择在一号渡口航道及上下各500米范围内，爆破长度共1500米，设三个爆破单元，每个单元500米。这正是：
两岸往来难，鸿沟靠渡船。
冰封航运阻，爆破出兵连。
发电组作业现场安排在一号渡口航道偏上200米的义和险工7号坝上，此处离爆破现场近，放线距离短，居高临下，能够观看爆破全景。包装组则设在一号渡口大堤内的公路上，虽然离爆破场地远些，但能使用地排车运送炸药，能发挥出最大运输效率。
地排车与农村套上牲口使用的地排车形状一样，是农村用车的微型版本，它小巧、灵便，适合人工使用，拉、推都行。这种地排车在上世纪曾风靡全河，用它运物送料，抛石填土都发挥过重要作用，成为黄河上运用的最实用工具之一。黄河职工根据工作实践，发明和创造出了很多适合黄河使用特点的工具和设备，如“家伙桩”、“长家伙”、“短家伙”、“冰串”等，这些工具的名字虽然有点粗俗，难登大雅之堂，却在黄河防汛抢险中发挥出了不可替代的作用，这些实用工具的产生和使用再次证明了“实践是最伟大的创造者”这一真理的正确性。这正是：
治黄七秩安澜保，工具专精功不小。
围绕实情常改良，真抓实干缺偷巧。
爆破队员列队集合，队长再次点名确认人员到岗到位情况，宣布爆破纪律，指定爆破范围，设置安全警戒线，分配爆破任务。
打孔组队员头带安全帽，腰系安全绳，脚穿防滑鞋，身穿救生衣，肩上扛着冰串，全副武装，快步上冰，赶往爆破现场。由于是模拟实战情况下的冰凌爆破，演习设定了在三种情况下的爆破场面。
第一单元设定为“武开河”的情景模式。“武开河”是指河道封冻期间，遇到上游河道突然来水，水流鼓开冰封的河面，冰块在水流的作用下滚滚而下。冰块在窄、弯河道内容易卡住堵塞，形成冰坝，发生险情。“武开河”由于冰流速度快，留给爆破的时间非常短，往往采用大间距冰孔爆破，提高爆破速度，为爆破赢得宝贵时间。第一单元设计间距为20米乘20米的格状分布，采用并联方式爆破，药量为每孔1.5公斤。第二单元在渡口航道内，需要将冰爆碎，有利于冰块下泄和渡船通行，间距设定为10米乘10米间距，药量0.5公斤，爆破方式仍为并联式。第三单元采用15米乘15米间距，药量1公斤，用串联方式爆破。
第一爆破单元长度500米，宽度100米，在这个作业面上以20米乘20米的间距打孔，每孔直径30厘米。25名队员一字排开，挥动冰串用力凿击冰面。冰串长度1.8米左右，直径为2厘米的铁质凿冰工具，钢性较强，一头扁铲形状，另一头为针尖形锐器的专用凿冰工具。开始先用尖锐的一端沿着冰孔的外沿凿击冰面，凿出一个圆形凹槽，深度达到冰厚的三分之一时，再用另一端铲击孔心，用力砸断孔周连接，一个冰孔就完成了。有经验的老队员打一个冰厚15厘米的冰孔用时不到一分钟。
放线组紧跟其后，从7号坝的放线车上拽着电缆向爆破场地放线。发电组忙着测试线路和电阻系数，相同系数的放在一块，相同电阻系数的雷管要用在同一个爆破单元内。包装组的姐妹们将一管管炸药按照重量要求用细麻绳拴牢扎紧，插上电雷管，再将细麻绳在炸药包上系出一个1.5米左右长的挂带。运输组将包装好的炸药装到地排车上，每个炸药再配上一根0.5米长的竹棍，向爆破现场运送。
运输组共6个人分用3辆地排车，我与老王一辆，他驾着车把在前边使劲拉，我跟在后边用力推。该河段受插封影响，冰面凹凸不平，遇到较大坑洼时，我就用力拨着车轱辘上的辐条向前转，这一侧的车轱辘拨出了坑，再跑到另一侧用力拨另一个车轱辘，直至走到较平的冰面上再正常前行。第一单元的运输距离较远，运输量不大，一趟就运送完成所需炸药。我们到达现场分发炸药，每个冰孔旁放下一包炸药和一根木棍。分发完毕后看着打孔组队员小心翼翼地将炸药包放入冰孔中，把麻绳挂带挂在竹棍上，再把竹棍放到冰孔上，竹棍成为吊住炸药的“挂钩”。有的炸药飘在水上沉不下去，就用冰串向下压，直到麻绳绷紧为止。
冰凌爆破是以水鼓冰，炸药入水的深度不够，影响爆炸威力，队员必须保证炸药的入水深度。然后队员将炸药包上的雷管引线接到大线上，完成一个冰孔爆炸前的所有工序，队员紧接着到下一个冰孔去重复着在上一个冰孔相同的动作。
我看的正起劲，队长在远处打着手势催促我们运输组抓紧撤离。我们走到一半路程时听到了急促的哨子声，老王说打孔组完成接线开始撤离了，回头看时，打孔组的人已经向岸上快速移动。我们到达包装组时，包装组的姐妹们正翘首观望着河面上的动静，打孔组已经到了岸上的安全地带。
队长确认所有人员到达安全地带后吹响了第二遍哨子，长长的哨声是信号，是命令，起爆的命令在这悠长的哨声中传向后方各组，传到每一名爆破队员的耳中。发电组组长也听到了这尖利的哨声，全身的力量似乎全部集中到按在起爆器上的右手上，只见他右肩一沉，起爆开关被他用力地按了下去。这正是：
冰上同心共下棋，前前后后力相齐。
举头遥看春雷响，落玉纷纷乱碧池。
所有人在这刹那间都凝神屏息，向着爆破现场翘首张望，看着白茫茫的冰面在等待那激动人心的时刻，时间似乎凝固在这“漫长”的等待中了。
突然，无数股白色水柱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冲天而起，直向灰蒙蒙的天穹射去，有一种要把低沉的天空穿透、撕裂的恢弘气势。霎时间一朵朵雪莲花在空中绽放，宛如天女散下的花瓣，在空中划出一条条美丽的弧线再纷纷落在冰面上发出一阵阵脆响。这声巨响似滚滚春雷，唤醒了沉睡的长河，白茫茫的冰面上被炸出无数个冰窟窿，一股股水流如同泉水一样从这些窟窿中涌出，一条条裂纹将这些浅黄色的窟窿连接，形成了一个个网络图。水染冰暗，白色冰面开始松脱变色，浑浊的黄河水在冰缝中肆意穿插流淌，巨大的冰块在水流作用下开始松动。这正是:
巨响一声振宇穹，坚冰撕裂向长空。
莲花朵朵争奇秀，岸上人人露笑容。
第二单元打孔组任务较重，每人需要打40个冰孔。我们运输组比第一爆破单元的运输距离近了500米，用地排车送2趟就完成了运输任务。
第一遍哨子吹响时，发电组试线不通，派出巡线员沿着线路向前查看，队长叮嘱查线员前边300米是小张后撤被电线绊倒的地方，看看他是否将电线趟断。不出所料，正是此处的电线断了，接上后再试线，通了。爆破启动的哨声再次响起，随着一声巨响第二爆破单元的任务顺利完成。
第三爆破单元运输组的任务较重，因为包装组设在义和险工9号坝上，陡峭的险工无法将地排车运到冰面上，只能用篮子挑着炸药向前方送。挑着20多公斤重的炸药在冰面上行走有些吃力，虽然在家挑过水，但在冰面与地面的悬殊显而易见。第一趟较为轻松，第二趟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第三趟已经是力不从心，跌跌撞撞了。后撤时我已经明显落在后边，当第一遍哨声响起时，我加快速度由碎步快走变为大步疾行。也许因为心中紧张，也许是观察不仔细，一不留神右脚踩进了一条冰鏠中。前走的贯性使身体前倾一下趴倒在冰面上，肩上的扁担被甩出了很远。右腿陷到膝盖处，冰冷的河水迅速从裤口处向上漫，鞋里也灌满了水。我趴在冰面上用力向上抽腿，冰缝太窄拔了几次没有成功，大头棉鞋卡在冰缝中怎么也拔不出来，我又挪动身体变换姿势慢慢地坐起来，双手撑着冰用力向上拨腿，脚先从鞋中挣脱出来，整条腿也从冰缝中抽了出来。我坐在冰面上，双手使劲拧着湿透了的裤腿，将裤腿向上撸起查看小腿上的疼痛处，膝盖下被冰划出一条白印，露出一道4、5公分长的划痕。
一只具有黄河工人标志的大头翻毛皮棉鞋就这样沉入水中，随水而逝不见了。这双鞋是我参加工作后第一次享受的劳保用品，还没来及回家向小伙伴们炫耀一番就丢了，深感懊恼和可惜。
岸上传来呼唤声，我一下站起来，拣起篮子，挑在肩上一瘸一拐地向岸边走去。到岸后队长安排老王用地排车拉我回段上换衣服。我坚持要看完最后一单元爆破，但拗不过他那严历的语气。到义和段门口时，爆炸声从身后传来，隆隆的回音伴着我们进入大门，回头望望爆破方向，一丝遗憾上心头。
第一次爆破我没有坚持到最后，留下了丝丝遗憾，增添了几分烦扰。但是在第二年的宁海冰凌爆破，第三年的十四公里冰凌爆破中，我完成了由运输组向前方组的转变，成为了一名熟练的爆破队员。
人生有无数个第一次，正是由这些无数个第一次的失败与成功才组合出无比充实和完整的人生。我坚信，人生无论经历多少个第一次，只要勇敢面对，积极应战就没有跨越不了的高山！这正是：
人生几次临初试，此刻回身忆苦甜。
卧雪爬冰开碎玉，河平水缓克时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