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之夜

雷雨之夜

引子：这是一个几近真实的故事，它就发生在那个令人难忘的年代......

今天该秋生家上山看牲口，秋生在母亲的催促下，匆匆吃完晚饭，便背上铺盖卷，拿起那把油布雨伞出了门，这时天已经黑了，又下起了雨，漆黑的天空分不清是夜幕还是乌云，天边一阵阵雷声，一道道闪电，仿佛是要把天空撕裂，大地震碎。秋生虽然才十四岁，却一点也不害怕，因为这对他已不是第一次。秋生的父亲去世的早，秋生七岁放羊，十岁放牛，十一二岁时便已和大人们一样，家里、地里的活计样样都干，什么样的苦都受过，十四岁的秋生已俨然是一个男子汉了。

雨一阵儿大，一阵儿小，密密麻麻的雨点打在路边的庄稼叶子上，发出唰唰的响声，也打在秋生的油布雨伞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秋生深一脚浅一脚走在泥泞不堪的小路上，天色漆黑，秋生带的手电又没了电，照在地上只有一圈昏黄的光晕，在烟雨朦胧的夜色里，看上去有一丝阴森和诡秘，使秋生想起了人们常讲的许多“鬼点灯”的故事。秋生今年已读高一了，当然知道“鬼点灯”的科学道理，可心里还是感到有点害怕。于是，他干脆将手电关了，凭着对路的熟识和感觉往前走。

前面就是北沟口了，秋生白天和山林大爷约好今夜在此会合，一块上山看牲口的。山林大爷还没有来，秋生在一棵大柿子树下停下来，不时向那边路上望着。雨还在下，电闪雷鸣，借着电光可以看到沟里的庄稼在风雨中飘摇。这雨断断续续已下了十来天了，沟里的庄稼都泡在了水里，秋生家的地也在沟里，秋生白天去看过了，水都淹到玉米腰上，今年秋天的收成年来是不会好了。秋生的心里觉得十分难过，不只是眼看着自己辛辛苦苦侍弄的庄稼就这样没了收成心里着急，还因为这庄稼的收成里还含着秋生下年的学费。那天，妈妈对秋生说过：“娃呀，今年要是收成不好，咱就不要再上学了吧！”

等待中的时间总是那么漫长，秋生觉得已有很久了，山林大爷仍没有来，他决定自己先走，因为天已经很晚了，这么大的雷雨，山上的牲口很容易炸群，万一跑丢了或掉下山去，它们可都是庄稼人的命根子。

雨这时小了一点，可前边的路更难走了，那只是半山腰上人们踩同的一条羊肠小道，崎岖不平，平常就很难走，如今下着雨又光滑，秋生虽说走惯了山路，却也得十分小心。因为万一失足滑倒，下面就是几十丈深的山涧，里面洪水翻滚，掉下去一转眼就会冲得无影无踪。

走过这四五里的羊肠小道，就到了北沟的顶头，从这里上去就是守夜的地方。可秋生却犯了愁，眼前这段路人们都戏称它“六盘山”，只有半里多的山坡却有六个拐弯，连最会爬山的山羊也常常在这儿滑倒，滚下山去，何况天黑路滑，下过雨的坡路如同涂了油一样滑不着脚。“哎，这鬼天气。”秋生暗骂了一句，无可奈何地抬起腿，踏上了“六盘山”。

雨又下大了，雷一个接着一个打在山头上，借着闪电的光亮，秋生寻找着每一步的落足点，小心翼翼地向上攀。有时还不得不伏下身去，抓住坡上的荆棵往上爬。这时，密密的雨点便打在他的背上，虽然刚入了秋，可也沁涼异常。秋生一边爬着，一边向山顶张望，心中暗暗企盼快点到达。突然，秋生手里抓着的荆棵被连根拔掉了，身体骤然失去平衡，脚下一滑摔倒了，不由自主地顺着山坡滑下去。霎时，秋生的脑子一片空白，双手双脚在下滑中本能地乱抓乱蹬，希望找到一个寄身之处。有几次秋生抓住了一丛荆棵，但由于力量太大，土又松软，荆棵都被连根拔掉了，只能使下滑的速度缓一缓，秋生的身子在水滑的草坡上越滑越快。“完了！”一瞬间，秋生几乎绝望地失去了挣扎，任凭身了极快地滑下去。猛然，一道利闪照亮了山坡，秋生瞥见身子左下方有一棵小枣树，又激起了他求生的欲望。他憋足了力气，待身子滑过小枣树的一瞬，双手紧紧地抓住小枣树的根部。小枣树剧烈地摇晃了几下，终于稳住了，秋生长出了一口气。稍停顿了一会儿后，秋生慢慢移动着身子，离开了小枣树，爬回到坡路上。他的雨伞和铺盖卷都在下滑中丢掉了，身上也划出了许多道伤口，在雨水的浸泡下火辣辣地疼。可秋生并不觉得怎样难受，山里的孩子划个口子,碰块疤是常事，不算什么，令他难过的是丢了那把雨伞。那把雨伞是秋生父亲的遗物，它曾跟随秋生父亲风风雨雨几十年，竹制的伞柄已磨得油光锃亮，油布蓬换过了几回。秋生的父亲去世后，母亲对它珍爱异常，平时很少拿出来用，只是看今夜雨大，才拿给了秋生，秋生怎能不理解母亲的心情呢！想起了这些，他叹了口气，“哎，没办法，明天找找看吧！但愿能找到......”

这一次，秋生是一身轻松，手脚并用，很快爬上了山顶，但浑身的衣裳都湿透了。他先来到守夜的石板房里，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拧了拧水，又穿上，然后到旁边的牲口圈里看了看，幸好没有炸群，只有几头牲口跑到圈外不远处。秋生将它们撵回来，关好圈门，重回到石板房里，衣服又湿透了，他只好脱下来再拧一下水，这回再穿到身上，因为没有了刚才的活力，便觉得格外潮湿、寒冷。秋生在石板房里搜寻了一下，还好有一盏马灯和火柴，墙角还有些柴禾。秋生先点亮了马灯，又费了好大气力弄着火，烔烔的火焰燃起来，照亮了小小的石板房，也透出房外，给阴暗孤寂的山顶带来一丝生气。秋生不时转着身子，将衣服慢慢烘干，浑身上下觉得说不出的舒适。他将火弄小，然后靠在石板墙上向外望着......

雨还在下，雷声不时的在天边、头顶响起，那一道道闪电就象发自眼前，瑰丽壮观，却又令人胆战心惊。沟里的洪水这时好象奔腾得更急了，激荡咆哮，震动着山脚，与天上的电闪雷鸣汇成一曲大自然雄浑激荡的交响曲。秋生就在这交响曲中，不知不觉地睡着了，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他梦见自己正坐在学校的课堂上，参加一次考试。老师出得题很多很多，秋生怎么做也做不完，眼看着同学们一个个交卷离开了，最后只剩下秋生自己。

老师走过来对他说“秋生，你这次成绩要是再考不好，就退学吧！”

“不，不，老师，我还要上学。”秋生急得哭了起来......

哭声中秋生醒了，他拭去眼角的泪花，站起身来走出石板房，才感到雨不下了。他蹦跳几下，又大声冲着山谷喊了几嗓子，以驱走恶梦带来心头的烦闷和沉重，然后又走到牲口圈看了看。没了雨牲口也安静了许多，一个个打着响鼻儿，互相用头厮摩着，亲妮着。秋生忍不住走过去，摸摸这个的头，那个的背。这些牲口很有灵性，伸着舌头舐秋生的手，热乎乎、麻酥酥的，使秋生心里觉得非常温馨。俄尔，秋生忽觉整个山顶亮了起来，亮得能看清眼前这些牲口身上的鬃毛。他觉得很奇怪，离天亮还早，何况光亮来自于身后的西边。光亮愈来愈强，红得耀眼，照得山顶纤毫毕现，秋生背部甚至觉出了灼热。他惊怖了，一种神秘的恐惧袭遍全身，让他甚至不敢回过身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身边的牲口也感到这种恐惧，不安地燥动起来，挤向一处。秋生极力压制住心中的恐惧，慢慢地转过身，赫然看到几十米外的山顶上正飘浮着一个巨大的红火球，象一个张牙舞爪的怪物一样，游游荡荡正向这边飘游过来。“呵！是正电球。”秋生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后，心中的恐惧一下子消失了，却更加担起心来。因为他知道这纯由正电荷组成的正电球一旦遇到什么阻碍，就会立即爆炸，而且爆炸起来威力巨大，无可比拟。有一年一个正电球在村东山上爆炸，半边崖壁被震蹋，几十只羊被殛成炭灰。现在秋生心里紧张极了，他盯着大火球，心里暗暗祷告：“大火球，你千万还要过来哟，秋生的命不要紧，这些马儿可是全村人的命根哪！”大火球好象没有听懂秋生的话，依然慢悠悠地向秋生这边飘过来，越来越近，眼看要挨到石头垒成的牲口圈边，耀眼的红光已令秋生几乎睁不开眼睛，他只得用一只手挡在眼前。大火球好象存心要给秋生开个玩笑，竟在牲口圈边停下不动了，足足有两分钟，才一忽悠地绕过牲口圈，向东边飘去，越来越远。忽然，在山边响起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一株大树如一条火龙般在电击下整个燃烧起来。秋生的目光一直盯着火球移动，这时才停顿下来，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短短的十几分钟，秋生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他觉得很累很累，他弄了一下因爆炸惊散的牲口后，就回到石板房，靠在墙上睡着了。

秋生做了一个很美很美的梦，梦见他正坐在学校明亮的教室里，老师又发给他一套崭新的课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