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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荣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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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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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网参赛作品+故乡的年味

一、灯下,一位年轻妇女正全神贯注地做针线活。

这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的一个除夕之夜。深夜时分,孩子已熟睡在她身旁,煤油灯的灯光,一直柔和地照亮着她和孩子,她坐在被窝里拿针线。这一年里,她做了许多针线活,但是,今晚做的针线活,特别有意义。

不时地,她掀动手里的布料,引起阵阵轻风,使原本安静的灯火,不安地晃动起来。仿佛,火苗也会感到劳累,它在灯座上站得太久了,它劳作的时间太长了,它需要活动一下僵硬的站姿,趁着布料翻动引来一阵轻风的机会,灯火在灯座上原地舞蹈起来。可是,女主人毫无睡意,她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劳累,手里的针线活太重要了,她一直处于兴奋中呢,她全神贯注地忙碌着。

这是她今年最重要的一次针线活,事关她迎新年的信念能否完好保持。她认为,在迎新年的各项必要条件中,有一项是孩子要穿新衣迎新年。她手里连夜赶制的,正是她刚学会走路的儿子,过新年时,将要穿上的新衣裳。

可是,她刚建立的小家庭,是村里的欠债户,过年了,却没钱为孩子买布料做新衣裳,这成了她解不开的心结,是她过年都烦恼与忧愁的根源。她心里一直闷闷不乐,态度消极地从事着迎新年的各项家务活。

冬天里,昼短夜长,天色渐渐暗淡下来,落在地上的细小物件,已难以分辨。就在这时,她家小院的门,被人推开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顿时,伴随着来人亦破门而入。这意外的好消息,令她欣喜若狂,使她心中立刻重新升起了欢欢喜喜迎新年的美好希望。

她就是我母亲。在我童年时,虽然,我亲身经历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每一件事,但是,在我年幼无知时,并没有形成记忆。倒是母亲念念不忘发生在我身上的最初的故事,由此,填补了我早期的空白。从后来母亲的讲述里知道,我父亲是一位手艺不错的木工,平日里,他在村办厂里上班,业余时间里,被左邻右舍们请去维修或制作家具农具等。他为一户杨姓人家制作过两张木桌,老实厚道的父亲,很少主动跑上人家门去讨工钱。那时,缺钱过年是农村里的普遍现象,即使上人家门去讨要工钱,也多半是白跑一趟。因为,人家若有余钱,就会主动将已拖欠了几年的工钱送上门来。若是同样缺钱过年,互相只能惺惺惜惺惺,彼此道歉一番。而来者杨师傅,他到了除夕之夜,终于确定家里有点闲钱后,他便立刻送工钱到我家来。

当时,母亲正扫地呢。她接过这伍元工钱后,立刻,她甩掉扫帚,冲出门外。她要到大河对岸的合作社去,为孩子买三尺布料回来,紧急赶制迎新年的新衣裳,此时,距离新年只有几小时时间了。

这时,太阳已经落到地平线下,河面上已经被夜色笼罩,若在平时,母亲已经关起院门,不出门走动了。可是现在,她并不惧怕黑暗,她一心想着的是,赶快跑到渡口去。央请摆渡船的人家,渡她过河去。若是再晚一步,人家就肯定不愿意摆渡了。至于,从河对岸再返回来,摆渡人是否还愿意继续摆渡她,她就不加考虑了。她抱着豁出去的心态,义无反顾地出发了。她一定要让自己的孩子穿着新衣裳迎接新年的到来,这渴望无比强烈,只要有一线希望,她就会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

谢天谢地,她到达合作社门前时,发现合作社大门尚未关闭,那一刻,她心头感到一阵狂喜,她庆幸自己今年的运气真好,在这除夕之夜,都有吉星高照呢。

可是,当她走进合作社大门内,看到售货员身后的货架上情形时,她又失望了,她心有不甘地反复打量着空荡荡的货架。

只见,那一层层货架上,已经空空如矣。在计划经济年代,大多数商品都是稀缺紧俏的,在这传统佳节里,曾有一批春节凭票供应的商品,但是,杯水车薪,早已被十里八乡的村民们,扫荡一空。货架上仅剩的东西,都与过年这一节日主题,相去甚远。

售货员很同情她,他极有耐心地陪我母亲站着,并不催促她尽快做出决定,让他早点关门回家去过年。就这样,他在柜台内等待着,母亲站在柜台外,犹豫不决地向货架上仅剩的商品反复打量着。

她的目光落在一匹无人问津的白纱布上。在这普天同庆的欢乐时光里,有谁会去买白纱布呢。但是,合作社里除了这匹白纱布外,还有什么可做衣裳的布料呢?她在售货员奇怪的目光注视下,买下了三尺白纱布。

原来,母亲已经拿定了主意,她要买白纱布回家,染上红颜色,给孩子做一件红布衣裳。 售货员却不知情,他以惊讶的目光望着她,不知她为何作出这种选择。他话到嘴边,却未说出口。在这阖家欢乐的传统节日里,他不愿意说出不吉利的话来,或者,讨论不喜庆的话题。也许那时,售货员心中有了愧疚的情绪,过节的商品,准备不足,僧多粥少,他为不能满足乡亲们过年的物质生活需求而内疚。虽然,这不是他的错,但他是参与者,他也是负有责任的。若是早知道,今晚会有这么一位怀着迫切心情到店里来作最后一次购物的乡亲到来,他是愿意专门为她保留一点过节的好东西的。在这之前,他已见到过多位乡亲兴冲冲地到合作社来,却因货架上一无所有而失望地离去的身影,但他并未麻木,并没有视而不见,他每一次都感得不安,对乡亲们过新年的美好愿望,应该尽量地予以满足才是。

母亲回到家里时,已是深夜时分,迎新年的零星爆竹声,已经三三两两地响起。母亲快马加鞭地忙碌起来,为我突击赶制迎新年的新衣裳。她将白纱布染成红纱布,将红纱布挂在寒风劲吹的风口处吹干,然后,再到火炉上烘烤,为的是让红纱布迅速干燥起来。 她满心欢喜地为我过年的新衣裳穿针引线,她的新年迫切愿望即将实现,这是多么激动人心的事啊。

她甜蜜地想象着,在新年的早晨,孩子穿着红布衣裳,与村里小伙伴们一起到左邻右舍家拜年的热闹情形。而我正熟睡在她身旁,对此,却一无所知。凌晨时分,新衣裳已经初步完成,但是,还有进一步的工作要做,这新衣裳是大?是小?是肥?是瘦?母亲一次次地拿新衣裳往我身上比划着。在睡梦中,我偶然地露出一回微笑,被辛劳的母亲捕捉住了,她因孩子的微笑,而心花怒放。大概那时,我果真梦见了自己穿着母亲连夜赶制的新衣裳,去邻居家拜年了呢。

二、长大后,我每年春节都会买一套新衣服过年。由于,春节都是在年终岁末,所以,我的四季衣服配置极不合理,在个人衣物中,冬季的棉衣,明显偏多。即便如此,每年春节的新衣裳,仍然照买不误。八十年代初年,我在省城南京念中专,将要放寒假时,家里寄来一封信,还寄给我伍拾元钱,让我在南京城里买一件像样的新衣服,回家过年。

我收到信后,到邮局取出钱来,高高兴兴地到鼓楼商场去买新衣服。

商场里适合我穿的新衣服真多,我是看花了眼,不知道买哪一件衣服才更好。“锦上添花”的是,这时,我遇见一位陌生的妇女,她主动上前来帮我挑选。她说,她儿子与我年龄相仿,她也要为他买一件新衣服过年呢,但她儿子没有来,让我替代她儿子,试穿新衣服。那时,我是一位从农村刚进城的青年,缺乏防骗防盗的意识,我轻信了陌生人。在柜台前,任她摆布,试穿一件件新衣服。浑然不知,她已暗做手脚,偷偷地拿走了我已脱下摆在柜台上的衣服口袋里伍拾元钱。

这件衣服适合我儿子,我回去领他过来买这一件。

她说完这话,就消失在人群里不见了。而我却认为这件衣服,并不适合我,我还傻乎乎地继续挑选呢。直到选中一件满意的夹克衫,我才收起挑剔的目光,转入付钱的程序。 当我自信地伸手向上衣口袋里取钱时,我大吃一惊,发现上衣口袋的钮扣已经被解开,顿时,一股不祥的预感,向我袭来。但我仍心存一丝侥幸,莫不是我粗心大意,这回,忘了钮扣。其实,我是小心谨慎的人呢,平时,都是将有钱的口袋钮扣扣好并严加看管的。何况,当时伍拾元钱,对我而言,是一笔巨款。对我家而言,也是一笔大额资金,家里很少寄钱给我的,我主要是依靠每月十伍元的助学金生活。只有在迎新年的特殊情况下,为了买新衣服,家里才慷慨大方一回的。可是,我竟然将伍拾元钱弄丢了。

我立刻断定,是那个妇女偷走了我伍拾元钱,我飞快地跑到大门口去搜寻她。可人海茫茫,哪里还有她的踪影。我又迅速地跑上楼去,希望在楼上能撞见她。

这事发生在中午时分,后来,整个下午,我都在鼓楼商场里守株待兔。但是,狡猾的兔子,始终没有在同一个地方,再次出现。

第二天,我写信回家,告诉母亲,钱被我弄丟了,今年寒假,我不想回家过年了。

四天后,我就接到了家里的回信,这是我与家里往来信件时间最短的一次。在这将要过年的特殊时期里,普通的家信,也火急火燎起来。父母在信里要求我,一定得回家过年,否则,他们都要来南京与我一起过年。同时,他们又寄来伍拾元钱,让我继续去买衣服。

父母之命不可违,我收到父母又寄来的钱后,立刻,再去鼓楼的百货商店,怀着一种报复的心态,将那件衣服重新买了下来。然后,再度收拾行囊,终于,踏上了盼望已久的回家过年的路。

回到家里,我进一步感受到自己是多么重要的人物。因我迟归,家中准备过年的诸多事项,大多暂停下来,例如,往年固定在腊月二十四夜晚做好的肉元,今天,已是腊月二十七日了,却还是半成品呢。准备掺入肉元里的糯米,早已淘好晾干,却一直盛在淘米箩里,水滴已经断流;三、四十只鸡蛋也已摆在桌上,准备打壳取蛋呢,似乎,今年的鸡蛋壳很硬,一直未破壳呢;肉元的主角,肋条肉早已切成细条,但一直未砧成肉末呢。我一回到家里,母亲立刻将糯米倒入盆里,鸡蛋被打壳后也赤裸裸地滑入盆里,肋条肉被迅速砧成肉泥推进盆里。接着,母亲浑身是劲地徒手搅拌,将盆里三者融为一体,过年的重大项目做肉元,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

母亲知道我爱吃刚出锅的热乎乎的肉元,所以,每年春节前夕,家中做肉元时,我是必须在场的目击证人。当第一锅新鲜肉元刚出锅,我与妹妹们一起竞相品尝母亲做的肉元,老生常谈地夸奖今年的肉元好吃。这情景让母亲感到十分满足,过年的欢乐,就像厨房里浓浓的热雾,洋溢在家中每个人脸上。

三、“请问,卖牛肉的姓哈人家在哪?”

“那边。”

随着哈家卖的水牛肉名气越来越大,年底时,到镇上来买哈家水牛肉的人便越来越多。本镇各乡村的村民,以及外镇的村民们都慕名而来,大伙都有一个共同的心愿,到哈家买几斤水牛肉,回家过年。在周围十乡八镇里,因哈家水牛肉生意兴隆,使得本镇声誉鹊起,渐渐地,风头盖过了其他乡镇。

哈家自建的庭院,位于镇上稠密的居民区核心地带里。从他家居住的地理位置上便能看出来,虽然,老哈一家是回族人,但他们早已融入到汉族群体里,并且,因他加工水牛肉的手艺好,而赢得邻里的尊重与信赖。最先是在本镇范围内,后来,渐渐地扩大到盐都区,再扩展到盐城市的千家万户,大家普遍地认同哈家牛肉味道好,买几斤哈家水牛肉回家过年,已成为本地人过年的必备。

虽然,镇上居民区里人口稠密,众多的民房,密密地挨着,簇拥在一起,通往哈家的小巷子,曲曲折折。但是,条条大路通罗马,从东西南北,各个不同方向,都有狭长的小巷通往哈家。其实,即使第一次到哈家去的外乡人,不用问路,也能找到他家。因为,随便走在那一条小巷里,一旦,走近哈家时,都能闻见远处飘来的水牛肉香味,而且,愈是接近哈家,水牛肉的香味愈浓。直至你馋涎欲滴时,你便可以止步了,已经到了哈家的院门口。

哈家的房子与别人相比,有明显的不同之处。他家屋顶上,高耸着一支大烟囱,这烟囱在年终岁末之际,夜以继日地饮烟袅袅。刚迈步进入院门,便能开门见山地瞧见案板上堆放的煮熟牛肉。而且,其制作过程也是一目了然,只见,西房间内摆着一口大铁锅。这口大铁锅,在镇上是独一无二的,但老哈还赚它不够大似的,在铁锅之上又加装了约半人高的箍桶,为的是一次便能容纳近百斤的生牛肉。灶下,炉火通红,专职烧火的哈大妈不时地挑拨柴火,往炉中加入木柴,确保炉膛里一直是烈火熊熊,铁锅之上,则是热雾腾腾,如同美食的仙境。水牛肉香味,随着雾气四处飘散,刚进门的客人,立刻被笼罩在这充满诱惑的热雾之中。顾客们嗅着水牛肉的香味,说着愉快的话儿,有人喜欢等候新出锅的熟牛肉。

这时,老哈是当仁不让的男主角,他身材瘦高,似乎,他脑袋在雾气之上,与陷在热雾中的顾客说话时,有一种云外之音的奇妙感受。老哈个子虽高,但态度却并不高傲,他民族团结精神很强,与顾客说话很和气。他围着一件裹紧全身的工作服,一边与顾客寒喧,一边精心伺候着锅里的半熟牛肉。他手持一根铁叉,不时地揭起半边锅盖来,向锅里浓雾更深处探望。他以铁叉调整锅里每块牛肉的位置,将锅底先熟的牛肉翻到上面来,让它换一个新环境继续接受蒸煮。又将上面晚熟的牛肉压入锅底汤水里,接受汁水里各色调料的全面渗透。

我家住在乡下,每年春节来临之际,我都与父亲一起到镇上置办年货,这是我家每逢年末必办的一件大事。小的时候,我随父亲一起到镇上去,买什么年货?买谁家的年货?以及每一次购物付款,都由父亲来完成,我只是跟随父亲到镇上去玩耍一回。一路上,我十分高兴,蹦蹦跳跳地行走在田埂上,不时地,走偏了路线,从窄窄的田埂上,偏离到麦田里去。冬季的麦田里,没有水,泥土很干燥。这段时期里,大人鼓励孩子们踩踏麦田呢,据说麦田里踩踏实了,有利于幼嫩的麦苗保暖越冬。一路上,父亲对我的都是持宽容的态度,即使弄脏了鞋子,跌了个跟头,他也不说话。所以,我就迈着大步,自由地奔跑在田野上。有时,在干涸的水渠两侧,来回跳跃,尽情地释放着一个孩子迎新年的快乐。长大后,虽然,我在城里参加工作了,但我仍然每年回乡下与父母团聚,共度新春,仍然与父亲一起到镇上去置办年货。只是此时,买什么年货?到谁家去买?以及与小贩交涉付款等,都已由我来完成。不知不觉地,我与父亲交换了置办年货时的角色。而到哈家去买两斤水牛肉回家过年,这是多年来,一直不变的保留节目,我们总是从镇北面的小巷走向老哈家,这条小巷约五百米长,一路曲曲折折的,父亲挑着年货担子,不时地,他需要调整一下肩上扁担的方位,以顺从小巷拐弯抹角的走势。

当我觉得父亲挑担久了,已经累了时,我提出让我挑一阵,让他歇一会的建议,他果断地拒绝了我,他笑着对我说,不累,你继续走。而我明白此时父亲的心意,虽然,他肩上的担子份量不轻,可他心里轻松呢。父亲准是在开心地默想着,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想买的年货都买了。一下子,买了这么多年货回家,足够一家人春节吃喝与招待上门拜年的亲戚呢,如今的日子,不愁吃,不愁穿,多幸福。

四、岁月如梭,光阴易逝,如今,我已是奔六的人了,多年来,有一个习惯始终保持,即便,我已定居城里多年,父母也被我接到城里与我们居住在一起,但是,每年春节时,我还是想方设法地要回到故乡去走一走。去年,正月初三,一个细雨蒙蒙的清晨,我开车到乡下妹妹家去拜年。

春节期间,是亲朋好友互相往来的旺季,不论从亊什么工作的人,这时候,都得暂停下手中营生的业务,专程回到家乡欢度春节。亲人之间,充分利用这一节日良机,相互拜年往来。因为,在这段时间里,家家户户都有同样的活动安排,所以,彼此就容易撞车,一顿饭,同时受到几家约请也是常事,让你左右为难,最后,只能选择其中一家。

因此,早晨出门时,我仍不清楚,今日,家里会有几人与我同行,去我妹妹家拜年。直到上车时,谜底才揭晓,我对一家人都下乡去拜年感到满意,故乡,也吸引着她们呢。老伴说,今天天气不错,不算冷,就带孙女到乡村去踏青吧。

可有点小雨呢。

我说到。

小雨好啊,春雨贵如油啊。

老伴回答到。其实,上路不久,小雨便停了。真是春雨贵如油,老天爷也舍不得多下一滴呢。

现在,出行真方便,尽管,城里马路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的。但是,在城里的高架桥上可以快速通行,我们很快地从城东行驶到城西,将要下高架走省道时,终于,我见到了预料中的交通堵塞场景。

只见,下高架的汽车排起了长龙似的队伍。前方,顺坡而下的车辆是看不到尽头的,也不知前面排队的车有多少辆呢。而后方,在高架上排队的车也越来越多。在这出口处,下高架的车,像一只只蚂蚁似的,行动缓慢,走走停停;而在高架上继续向前奔驰的小车,则像一只只飞鸟,飞向外市甚至外省的远方,两者形成鲜明对比。从乡村进城务工的人们,或者是,乡下有亲戚的城里人,在此出口下高架,争先恐后地奔往乡村,与早已约好的亲朋好友团聚。因此,与其说这里是交通堵塞,不如说是百姓过年时的亲情大爆发,都拥挤在一起了。

以前,我下乡回老家去,都是从这里下高架,走一段路再上高速的。但是今日,我怕走错出口,耽误了大家时间,所以,为保险起见,我特意打开了导航。果然,导航在这里提示我,沿高架继续前行(后来,我才知道,在年底前,这里城里高架与城外的高速已经联通,可以不下高架,直接驶入高速公路呢。而且,春节期间,高速不收费。)我稍犹豫了一下,也曾想下高架走熟路的,但是,长龙似的车队,抑制了我下高架的念头。而当我通过免费入口,直接上了高速公路时,我庆幸自己今天旗开得胜,在刚才的一瞬里,我做出了一个正确的决定,使我在高速道路上继续畅行。在我们家乡,要想富先修路的建设理念,早已深入人心,在盐城市政府的持续发力下,市区各级公路建设得已日臻完善。高速公路两旁,屏风似的高大树木可以为证,它们数十年如一日地坚守在这里,经风历雨,寒来暑往,如今,水杉树木早已成林成材,成为高速公路两旁的巨幅屏风。

光秃秃的水杉树上,暂时地,全树上下,没有一片绿叶,但是,暗红色的树皮被春雨温柔地滋润着,不久,绿色的嫩叶,将会破皮而出。一夜的春风,会使绿叶长成气候,将水杉树上下装扮一新。而杨柳树显得性急一些,在随风飘拂的枝条上,已有点点新绿吐露出来,它们在春风的殷勤招唤下,吐柳絮,长绿叶,使柳条日渐丰满。芭蕉树、松树等,四季常青,在寒冷的冬日里,它们站立路边,闪耀着斑斑块块的残绿,勉强维持着仅剩的绿。而在这早春时节,它们似有了禅让的意思,准备让位给层出不穷的新绿,待到春暖花香,柳树成荫,水杉绿遍时,它们便不再显眼。

下了高速,驶入乡村公路,虽然,公路等级降低了,但是,乡村公路属于深入乡村的细枝末节,相对地,车少了,路况又好,所以,驾车的舒适感没有降低。到是近乡情更急,我想加快速度,早点到达妹妹家,急于与亲友们见面。可是,老伴提醒我,中途,该歇一歇,让孙女下车活动一下。于是,我在路边的一家商店门前停车,她们还要再买一些礼物,途中,她们又商量着想起了两位必须去拜年的长辈。

小商店里洋溢着浓郁的春节氛围,大门两旁是一对支柱般的及地门对,门额上也贴满春联,屋檐下,又悬挂着一排火红的灯笼。墙体本是青砖的,但是,倚墙堆放着各色年货礼品,现在,已成了五彩斑斓的年货墙。这种类繁多的年货,就像是从商店里满溢出来的,因为,商店里,年货礼品也堆满了屋子,屋里,连立足之地都难寻。现在是年货畅销的日子,乡亲们不是正在亲友家里拜年,就是正走在去亲友家拜年的路上。店主紧抓这一年一度的好时机,进了大批的年货。店主已赚得盘满钵满,乐得眉开眼笑,当他又见顾客临门时,店主脸上又浮现出招牌式的笑容。

她们进店去选购,我则牵着孙女的小手,站立在田头。路旁是大片的农田,田地里麦苗已经起生返绿,处于蓄势待发的状态。目前,它们与田里的稻茬齐高。稻茬是去年割稻时留下的根,它们一律是枯黄的颜色,待到天气变暖,稻茬便渐渐腐烂,化作春泥更护花,成为滋补麦苗的营养,但是目前,还没到“化作春泥”的阶段,稻茬与麦苗差不多高,在阵阵春风里,稻茬一动不动地站着,而麦苗则柔弱地随风舞动。稻茬与麦苗摩擦着,说着悄悄话儿,稻茬向麦苗传授着在田地里生根立足的秘密。

我熟悉眼前的景色,我知道,在不久的将来,麦苗会长到齐膝高,那时,就不见一点稻茬的踪影了。

路上,妹妹与我通了个电话,我告诉她,我们大约到达的时间。所以,当我们到达她家时,她们一家人都站在院门口迎接我们呢。孙女初见她们时,有点陌生与害羞,她使劲往我怀里钻,但是很快地,孙女挡不住她们的亲情攻势,成了她们的俘虏。先是大姑、二姑她们抢着搂抱她,接着,与她同龄的小哥哥搀着她的小手,俩人在院子里溜达,后来,干脆跑到院外,到菜地里踏青去了。

孙女的小脚,踩在青菜上,就像走在海棉垫上富有弹性,但不同的是,青菜不住地发出清脆的声音来。城里生活的孙女,何曾有过这般体验,她在菜园里来回疯跑。我心疼被她踩折的青菜,正要制止她。大姑却鼓励她说到:

你使劲跑,多踩一些青菜才好,中午,要炒青菜呢。你踩多少,就炒多少。今天,想吃青菜的人可多呢。

中午吃饭时,妹妹的妯娌,林二妈来了。林二妈可是大忙人,尤其是在春节期间,过去几年,林二妈连续缺席妹妹家喝春喜酒的场合。以往,都是在临近午饭时,她打电话回来说,镇上有亊,实在走不开。林二妈是镇上敬老院的院长,春节期间,敬老院老人的后生晚辈们,千里迢迢地从外地赶回来,到敬老院里看望长辈。林二妈放弃节假日休息时间,坚持在敬老院里工作,将老人在院里的生活情况,向亲友们详细汇报。让后生晚辈们在外安心打工,要他们一心一意地打拚生活,以勤劳致富的好成绩,告慰在敬老院里生活的老人。但是今年,林二妈已调任村支书了,所以今年,她难得有机会与我们一起吃团圆饭了。

“你什么时候去灯塔村的?”

我以茶代酒,站起身来敬林二妈一杯,并问她到。她说:

去年11月,我任村支书的。灯塔村里有三位孤寡老人,在春节前,我已挨家挨户,走访过一遍,给他们送油送米,嘘寒问暖,确保他们欢欢喜喜地过新年。因此,今年春节,我才有空与你们一起喝春喜酒呢。

林二妈说到。她三句不离本行,刚举起酒杯,便又说起了向孤寡老人送温暖的事来。多年来,关爱老人一直是她心头的一件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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