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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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夜色加浓，美丽的老山凹很快就陷入了沉寂。山坡上白日里那成群的牛羊这时候也都被赶进了牛棚和羊圈，再无一点儿声息；劳累了一天的庄稼人们这时候也大都钻进了自家的石墙院落内，就着家中如豆般的油灯或是做饭，或是吸烟；就连村中最爱热闹的小孩子们，这时候也差不多都因疯跑了一天，实在困极了而干脆躺在自家的破床上呼呼大睡…… 黑暗与寂静吞噬了山间的一切，让人感不到一点儿生气！村子后面背靠着大山的老山凹初中，也在这沉沉的夜色中，越发地显得漆黑与死寂！艺文和莉莉顺着校园中间的小道磕磕绊绊地来到了后排房屋的第三个门口，摸摸索索地打开房门进了屋，点亮了那盏昏黄的油灯。这里是艺文的办公室，也是他的住室兼厨房——一个再也简陋不过的小房间。
艺文待莉莉进屋后，随手关上门，拉着莉莉坐在了自己的床边。莉莉眼望着艺文刚说了一句“艺文，我们走不到一起了”就已是潸然泪下。此刻，艺文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情，一把将莉莉搂在怀里，一边不住地用下颚摩蹭着莉莉的秀发，一边似哭非哭地低语着：“为什么？为什么？……”由于难过，他甚至都忘记了安慰莉莉。泪水顺着他的脸颊缓缓地流向下颚，又滴进了莉莉的脖颈里…… 莉莉把一切都告诉了艺文，艺文听后不由得开始抽噎起来，他终于感到了绝望！莉莉这时候的心情也坏到了极点，她耷拉着脑袋，浑身瑟缩着，犹如一只离群的羔羊一般背靠在艺文的怀里不住地流泪……许久，莉莉终于抬起头，眼望着艺文做出了一个让她自己也极为惊诧的决定。
“艺文，我们不分开好吗？”
“好，我做梦都想……”艺文满含眼泪不住地点头。
“那你要了我吧！这辈子，我跟定你了，咱们不理他们……”莉莉擦了擦眼泪，平静而又坚定地说。莉莉说完这些，就忽地一转身站立了起来，双手捧着艺文的脸颊吻了一吻，忽地又将双臂攀向了艺文的脖颈，而后整个身子也随即贴了上去…… 此时的艺文已完全没有了言语，他的整个身子已经被莉莉完全融化了！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并随之倒在了床上……
午夜，已是畅谈了许久的艺文和莉莉，由于困倦，不觉进入了梦乡！正当二人刚刚熟睡的时候，一阵戛然而止的叫骂声与砸门声将他们从美梦中惊醒！他俩已感大事不好！匆忙中，莉莉赶紧穿好衣服躲进了床下，艺文则是故作镇静地躺在床上向着门外怯怯地责问了几声：“谁？谁？……”这时候，门被撞开了，几个黑影冲进了屋内。艺文赶紧起身点亮了油灯。借着灯光，他才看清了那最前面的来人正是周虎，一脸地怒不可遏的样子。周虎的身后还跟着同周虎一样怒不可遏的周成元和王铁顺。周虎不语，只管打着手电筒四下乱照。很快，可怜的莉莉就被他从床面底下拽了出来。
尴尬持续了一分钟不到，场面就立刻失了控。先是站在最外面的王铁顺一个箭步冲上来，抓起莉莉，顺势就给了一巴掌。接着周虎就抡起手中的手电筒砸向艺文，一下子不偏不斜，正好砸在了艺文右眼的眉心处，顿时鲜血直留。莉莉见状没命地冲上去挡在了二人的中间保护着艺文，尽管她一时间竟被周虎失控的拳脚踢打得头懵眼花、眩晕至极也没有放弃。后来，直到周成元猛地吼叫了一声之后，周虎的打斗这才停止了下来！周成元恶狠狠地质问王铁顺：“王铁顺，你先前的承诺还算不算数？”“算！算！”王铁顺如鸡食小米一般不住地点头。“既然这样，那我就发话了！”周成元故作镇静地说，“你之前既然已把莉莉许配给了我们周家，那她就算是我们周家的人了！现在出了这种事，你让我们怎能咽下这口气？”“周虎、铁顺，张艺文这小子真是欺人太甚，咱们把他绑了，告他强奸妇女，就让公家来处理他吧！”他说着就从腰里掏出一根绳子扔给了周虎。三个人不由分说三下五去二就把艺文绑了起来，架着胳膊就要往外拖。
莉莉一看慌了！那年月，如果三人起诉成立，艺文哥少说也要判上十年八年，如果赶上风头，吃枪子说不定也极有可能。这不是在要艺文的命吗？莉莉说时迟，那时快，一个飞奔抢至门口，堵住了几位的去路，抱住父亲的双腿就哭，乞求父亲他们饶了艺文。莉莉那一声声凄厉的哭诉，让人不寒而粟！哭着哭着，莉莉还拿自己的头直往门上碰…… 周成元眼看这就要闹出人命，心里也一下子也慌了！再说，他今晚搞这一出儿的根本目的还不全是为了莉莉？想到这儿，他赶紧让王铁顺拦下了莉莉，当即就暴露了他内心早已谋划已久的诡计，交换的条件极为苛刻！周成元宣称：要想放掉艺文，莉莉必须当即与艺文断绝关系并与周虎成婚，而且艺文也要即刻离开老山凹，永远不能回来！周成元的无礼给了莉莉和艺文当头一棒，但为了救出艺文，莉莉只好妥协，强忍着内心的巨痛，满含着悲愤的眼泪委屈求全。
一个月后，艺文正好赶上县里的征兵入了伍。艺文离开县城的那一天，县里组织欢送会。那场面锣鼓喧天，鞭炮齐鸣，送行的人群人山人海，载歌载舞……艺文和新入伍的战友们一起穿着崭新的军装站立在军车上缓缓地前行！忽然，艺文在街旁送行的人群中发现了他最最期盼的人——莉莉！就在车辆经过她身旁的时候，她挤站在人群里不时地踮脚、挥手向他呼喊。艺文一下子又被感动了，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他不经意地抹了一把眼泪，却又无意中再次触疼了右眼眉心中那一道深深的伤疤！艺文深知，莉莉他俩彼此都已经深深地融进了对方的血液里…… 他也忍不住向莉莉大喊。然而，尽管他再用力，可那声音却依然还是被人群的喧闹而无情地淹没！艺文急中生智，迅速拿出纸和笔，匆匆写了两个字——“等我”，团成纸团就扔给了莉莉！
军车渐行渐远，艺文心如刀割。就在路口转弯的那一刹那，艺文又忍不住回望了一眼莉莉。也就是这一眼却让他永生难忘！因为他的心上人莉莉此刻正满脸泪水不顾一切地用力拨拉着人群，疯了一般地向他追来……
